仙界妄海冰川之上，寒風怒號。

銀光乍破間冰山傾頹碎裂成片，一把怪異兵器化千重影帶著破空之聲拖出白虹直襲向魔族大軍。

十萬仙兵得此號令，即動，同界門之中湧出的數萬魔族交戰。

仙兵陣前，為首一人白衣青甲，甲胄之上華光流轉。抬手間靈氣洶湧四散而去，以一己之力召起伏魔大陣。

有人挑開數個仙兵帶著濃重的魔息攻至她麵前。黑紅長劍蔽天，劍鋒燎灼出灼熱魔焰兜頭劈下。蚩靈鉞回寰撞上鋒刃激起翻湧氣浪，震得陣中仙魔皆覺呼吸一滯。

“魔頭，這麼久不見，功力又精進了。”鳳行舟輕笑一聲，帶起漫天風刃攪出駭人靈息成風卷將來人包裹在內。

風刃中，她身後騰起青虎虛影，虎嘯起時，正迎上樓長淵召出的燭龍魔體。

仙將鳳行舟，萬年難見的天風體質，五百餘飛升仙界，在仙界這千餘年來無人能出其右。短短千餘年已至混元中期圓滿，再破一境，便可同現今仙主平起平坐。

此刻她修眉鳳目，指尖轉著蚩靈鉞，眼中儘是戲謔：“這般鍥而不舍，想要什麼？這次，便教你有來無回。”

黑青身影戰至一處，法寶頻出，青色光影分出成千上萬，自空中墜落，直朝樓長淵而去。銀芒起陣做籠，輔青風凝劍、蚩靈鉞第九重，共襲樓長淵。

樓長淵扛下諸多術法，燭龍魔體破空而出迎上蚩靈鉞，虛影卷上銀籠收緊，銀籠頃刻斷裂。

鳳行舟朗笑一聲，握住蚩靈鉞飛身而上，抬手放出數道青色光影，起聚靈陣加持靈息。她身形極快，樓長淵躲過數擊又飛身而至，長劍魔息濃鬱，破開仙靈陣法，斬出一道深淵。

隻片刻，鳳行舟蚩靈鉞又至，化四重實影，將樓長淵圍困其中。

千年來，魔族屢次犯境，皆被鎮壓，鳳行舟功不可沒。這次，樓長淵似是境界已到，她戰得有幾分辛苦。

不多時，樓長淵乘魔體騰空。燭龍魔體纏上青虎，青虎怒嘯，將它撕裂數段。

酣戰數百回，鳳行舟拖著染血青甲一舉擊潰樓長淵護體魔氣。護體魔氣一破，樓長淵亦是不好受，他且戰且退，擋下數道劍光，卻被鳳行舟借機攪斷一臂。

紫黑的血濺落在鳳行舟麵上，襯得她那張堪稱絕世的臉妖異非常。

兩人都打得精疲力竭，樓長淵悄然召出魔界界門欲領兵退去。

一道金銀雙色箭芒登時直破結界朝著鳳行舟這方來，數隻靈獸嘶吼，被掀起的壁障擋住。鳳行舟隻瞧一眼，她那師兄跟小師妹仙弓未收。

小師妹青虞化去仙弓飛身上前掌起金光自背後洞穿她的胸口，她將手抽回，還帶著血肉的玉白靈珠出現在她掌中。靈珠之上青色華光流轉。

青虞驚歎道：“這便是天風靈珠吧！好生漂亮啊！”她眼眸一轉，臉上掛起往常的笑意，“師姐，死你一人，儘除魔界，你也算得死得其所。天風靈珠，我就收下了。”

諸多仙人，竟無一人上前。

仙甲消散，鳳行舟白衣染血。她落下時一把扯住下腹貫穿的樓長淵，黑白兩道身影一同自高處墜落，跌進無儘淵之中。

“樓長淵……”她死死抓住樓長淵的手臂慢慢抬起頭，鳳目帶笑看著近在咫尺的魔頭，“打了這千年，如今倒是要死在一起了。”

是她的師兄攜小師妹合力射出的伏魔箭貫穿她的丹田，也是這一箭，穿透樓長淵下腹傷了他元神，將他一並打落。

她看得分明，伏魔箭上另附誅仙神息。

誅仙神息是前人留下誅仙利器，竟用在了她身上，當真是可笑至極。

誅仙神息是何時到他們手中，又是如何到他們手中，她已明了七分。

否則，她又怎會不知誅仙神息竟會解去封印，被小師妹煉化。是她太過信任背後的人，才至今日被奪本命靈珠，一箭擊殺。

她以凡人之軀入道，後來才得機緣化天風，破境飛升上界。

上界這千餘年中，她與師兄相依為命，一同拜入仙主座下，她成仙將，師兄成仙官。

小師妹是數百年前，師兄從棲梧山中撿回來的。說她是鳳靈之身天生鳳體，可惜出生時先天不足飛升後止步於地仙，數百年裡用儘了仙靈藥草都無濟於事。

莫崖說可憐這個小姑娘，他們便予她諸多寵愛。

天風之體大成時，刀劍不侵，仙法不傷。

她一路修煉至混元境，軀殼早超出仙體，若非誅仙神息，又怎會傷到她。天風靈珠……是她千辛萬苦煉出的本命靈珠。

仙將鳳行舟，鎮守無儘淵千載，最後竟落得這般下場。

早知如此，她何守這個仙界？

樓長淵伸手繞到她背後握住箭身，手掌被還未散去的伏魔仙術灼得血肉模糊。他拔出伏魔箭，看著自己掌心裡一灘新鮮血跡。

魔息徹底散去，悠悠歎息裡，二人一同墜落無儘淵。

此戰後，仙界再無鳳行舟。

……

莫崖看著手中青光流轉的天風靈珠，唇角扯出一絲冰冷弧度。天風、金輿、弱水、生木，七相靈珠，他已得其四。

他抬起手，落在青虞頭頂，帶著溫和笑意道：“做得很好，待回去我定然會稟明仙主，為小師妹討個仙職。”

“師兄，風雷二象靈珠為何難得？”青虞挽住他的手臂，好奇地看著上下漂浮在他掌中的玉白靈珠。靈珠上隱有青光流轉，像極了鳳行舟那雙鳳目裡時而滑過的天風華光。

她挽住莫崖的手收緊，引得莫崖低頭看她一眼。

“這二象為異象，須得大機緣者成天風或雷靈之體，淬煉至金仙之上，方可得。是天風之體，又修煉至金仙者萬年難出一個。鳳行舟，是天定之人。我等了這麼久，終是等來她。”

莫崖轉首看著無儘淵上魔族儘退，仙魔結界重起，召出千重劍影，立於妄海之上：“勞煩諸位一死，以祭我師妹鳳行舟。”

頃刻間，風雪驟起，仙法凝刃剿滅殘餘魔族後朝四方飛卷。

諸多仙兵同魔族打了這場，體內靈力稀薄，又無鳳行舟大陣加持，早已是強弩之末。他們麵色駭然，這般傾山倒海，仙官莫崖，又是何等境界？

隻這瞬間，仙兵覆沒，其間一道暗色遁光遁入妄海，往南麵遁逃。

莫崖抬手打出靈息直追而去，看著妄海深處綻出血色再無生息，他才帶著青虞離去。他險些忘了，鳳行舟還養了個撿來的妖物。如今鳳行舟跌落無儘淵，那妖物也死了，他再無後顧之憂。

妄海深處，似鬼非鬼的妖物拖著半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爬到無儘淵邊。

他顫顫伸出手，握住一塊碎裂的銀鉞碎片，他的手收緊，碎片割破他的手掌。長而淩亂的黑發裡，依稀能看到掩在亂發下那雙被血浸染的金紅眼瞳。

這上麵還有她的氣息，沾著血腥氣。他化出黑霧，將殘破碎片納入其中。

“行、舟，鳳、行舟……”

他磕磕絆絆說出話來，黑霧裡，似有什麼東西從他背後破體而出。背上血肉被撕裂開，伸出數隻慘白鬼手，抓住他半身血肉慢慢蠶食。

“鳳行舟鳳行舟……”

無人看到妄海深處的無儘淵中，明明滅滅落下光點，頃刻間光點凝成一道界門。

界門打開，是望不到邊的煉獄。裡麵白骨橫陳，遍地開出血色無名花朵，千千萬萬血肉壘成高高墳塋。

腥臭血霧化作道道鎖鏈自門內探出鎖住妖物背上鬼手，迫得他動彈不得，鎖鏈將他卷進去後界門驟閉。

“鳳行舟鳳行舟……”

無儘黑暗裡，似有人在叫她，熟悉又陌生。鳳行舟手指微動，那聲音不斷喊著她名姓，一聲接著一聲，又快又急。他念了千百次，念得她頭疼。她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身子卻不聽她使喚。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摸索著爬起。驀的，她身周騰起青色浮光，有一隻血蝶停留在她眼前，上下翩飛。

她跟著這隻蝶前行，踩在粘膩的地麵上，陷進去半尺有餘。

是血肉還是泥濘？

“哢嚓”一聲脆響，她踩斷了什麼東西。來不及停留，驟起的血色卷過來，夾雜著破碎的血肉和道道青光。

“唔……”

鳳行舟睜開眼，四周漆黑一片。

這是……何處？

鳳行舟費力爬起身盤坐，胸口的傷已痊愈，體內空空蕩蕩。丹田被那一箭重創廢去，經脈凝滯，吸納不起靈氣。

萬幸的是，她天風之體凝出的元神本身強勁，雖被誅仙神息侵蝕去半身，但未破碎。待她想法子修複丹田洗髓重煉，應當能重鑄。

她抬手摸上被誅仙神息洞穿的丹田處，神息仍在，灼燒得傷口發痛。

誅仙神息，果真霸道。

她壓境至混元中期圓滿現人前，誅仙神息又是以師兄混元後期實力射出。應是她離鴻蒙至高境僅一線之隔又有天風之體，才逃過一死。

如今丹田被誅仙神息毀儘，經脈被侵蝕，無法吸納靈力。

“這跟死了有什麼不同。”鳳行舟倒在地上，掩住麵孔。

腰間的創口不住流血，她抬手又放下。

昏昏沉沉許久，她半睜開眼，爬起身摸索前行。此處四方儘是石門，像是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