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蛟(1 / 1)

鳳行舟看著落在自己眼前的人,玉冠藍袍,腰束銀絲絛,正俯身看她。

他笑眼狹長,眉目含情,許久才朝她伸出手:“這祁陽山中靈獸眾多,想來道友也是來此物色靈獸罷。我看道友斂靈躺在這處,以身為餌,著實是第一次見。”

鳳行舟躲開他的手起身,拍落滿身雜草。

她這才看清此人身後還跟著十來人。再細看一番,這些人中,兩個地境中期圓滿境,眼前此人也有地境初期修為。

他打了個呼哨,樹影搖動間,兩隻五花大綁的入道期靈獸被扔在地下,被靈網困住縮至成人大小。正是方才衝過來的兩隻。

靈獸掙紮著咬住網繩,他身後老者蹲下,手刀劈開靈獸頭顱取出獸丹搖頭直歎:“少主,這兩隻雖說異變,可修行時日太短,恐怕不成。”

“那便再往深處。”被稱作少主的錦袍男子將兩顆獸丹隨手扔給鳳行舟,“道友,這兩顆便送你了。入道期靈獸雖沒什麼大用,但此為異獸,也可多換些靈石。還請速速離去,莫再逗留。”

兩顆異獸獸丹流轉瑩瑩微光,裹著淡青薄衣。鳳行舟握住靈丹,看得到吃不到,她鳳行舟從沒這麼憋屈過。

她摩挲著獸丹,叫住他:“道友請留步,你往何處?我隨你前去給你做個打手如何?”

“打手?”男子手一頓,上上下下將她看了個遍,眼前之人半身血跡,狼狽不堪,更無靈力波動。他又探,隻探到混沌迷眼,心下疑竇叢生。

“不瞞道友,我同門人走散,又逢妖獸夾擊,才落得如此狼狽。”鳳行舟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麵不改色,“我為體修,雖無靈力,但能打。你且看。”

她徒手握拳,隨手錘上一棵木桶粗的古樹,古樹樹乾間被她轟出洞,木屑飛濺,一拳洞穿。古樹轟然倒塌,驚起林中飛鳥。

鳳行舟背過身去,在驚歎聲中痛得呲牙咧嘴,腰間傷口崩裂,滲出鮮血。她撐著殘餘樹乾轉過身來,臉上雲淡風輕:“道友覺得如何?”

體修,淬體鍛體,肉身飛升。她占了天風之體的便宜,能以體修之法精進境界。修煉千餘載,天風元靈早融進血肉經脈,隻要不將她挫骨揚灰,她就還能想法子從頭再來。

“有意思。”男子手中浮出白玉瓶,“我見你腰間滲血,此丹可緩。便當作我雇你的報酬,你可得好生護著我點,我手無縛雞之力,最是容易被它們叼走。”

“少主,這……”他身後老者看著那瓶靈丹神色沉痛,“這可是……”

他抬手止住老者後話,朝鳳行舟笑道:“在下月修遠,幸會。祁陽山一行,煩請道友照應了。”

療傷靈丹確是她正需要的,這瓶靈丹靈力流轉,溫和瑩潤,還是高階上品,非常人所有。鳳行舟未接,手中兩枚獸丹打轉:“報酬啊,這兩枚獸丹已足夠。無需再加。隻是,我怕是還真得討顆靈丹,才能同月道友走了。”

“好說。”月修遠啟瓶,送一粒至她麵前。

“多謝,算我欠道友一個人情。”鳳行舟接過,盤坐地上就地吸收。靈丹立時在她體內散去,遊走進血肉經脈,逐漸修複丹田創口。

創口之上的誅仙神息已儘數消散,靈丹一去,便快速止住血流,血肉交織生長成一層薄膜。她內視才發現,那造化靈寶此時竟龜縮在她千瘡百孔的丹田角落隱隱散出紅芒,並蒂蓮變作獨一枝。

竟然不是樓長淵奪的?

她能感受到裡麵精純的天地靈氣,可就是沒有靈力無法煉化。

碗裡的鴨子都啃不著啊……

鳳行舟很是惆悵,悻悻撤去內視。

月修遠看著眼前毫無防備的人。臟汙之下,那雙鳳目他看得分明。縱然滿身狼狽,也未磨去絲毫風華。

沒有靈力引導,靈丹遊走得慢,初階體修納法隻能讓靈丹自行修補。兩個時辰過去,鳳行舟才堪堪將之吸收完,創口麵上已愈合如初,裡麵的血肉還要等著過些時候才能完全長好。

不過……眼下也足夠,雖扛不過天境一擊,天境以下,卻是皆有一戰之力了。待丹田重塑聚靈力,再至地境,她便能越境同天境一戰。

她再睜眼,已是日暮。

除去月修遠,隻剩下那個劈獸取丹的老者。

“傷得有些重,讓月道友久等。如此,我們便啟程吧。”鳳行舟就著溪水洗臉,水中落下幾滴黑紫血跡,她的手微頓,想起來樓長淵不知去了何處,他死不得……

她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著水中倒影。

仙靈法寶銀縷衣,不染塵埃。她創口愈合緩過勁兒來,它也得這方靈氣自外溫養,慢騰騰化去臟汙血跡。

鳳行舟抬手才想起,她的本命法寶蚩靈鉞碎裂,不知四散到了何處。

可惜了她的蚩靈鉞,蚩靈鉞材料難尋,她尋了得有三五百年才尋到,煉製九九八十一天才得。初煉成時還是高階靈寶,在她丹田中溫養千年才成高階仙器,離魂器隻有一線之差。

魂器生魂化人,是至高品。

煉化的靈寶召不出,仙府靈境打不開。如今她渾身上下,隻有這件銀縷衣。

她歎息一聲:“月道友,走罷。莫耽擱了。”

“我還從未見過體修。”月修遠行在她身側,仔細瞧著她的模樣,“我們宗門裡多是普通修士,彆致些的有符修。”

鳳行舟心道她也未曾見過體修能至天境的,仙界之中亦無體修。遂她笑笑:“體修需看天賦和體魄,若要修行,淬體鍛骨易筋洗髓缺一不可。”

隻是真的體修丹田亦能聚靈再送靈力至全身,而她如今沒有,便隻能暫靠天風之體的韌性和蠻力。天風之體所凝聚的風息與尋常風靈修士不同,若被有心者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也是,體修萬人才出一,要天賦體質也要能吃下那些苦。”月修遠感慨一聲,轉而回頭問道,“我還未問,道友如何稱呼?”

“鳳行舟。”

話落,她出手如電抓住飛掠來的花紅鳳冠蛇扣住七寸,反手卡住蛇身將它扔遠:“普通靈獸,要來沒用。”

他們行得慢,一走便是日餘。又走了兩日,果真同月修遠所說一般,總有靈獸朝他撲來,鳳行舟卡住一頭靈獸的脖子甩飛,眼角餘光滑過她身後的月修遠。

忽然間地動山搖,她抓住月修遠手臂扶他站穩。聽遠處獸吼,她眉頭微蹙。這陣仗不像是普通靈獸。

老者聆聽片刻,眼中欣喜:“少主,他們尋到了,你我速去將它拿下。”

“好!”月修遠眼中一亮,身化遁光,一晃已至十步開外,鳳行舟緊隨其後。

……

已經遁出千裡之外,在焰潭療傷的樓長淵忽然睜眼,看著自己的手隻覺骨頭快碎了。作死的鳳行舟,仗著自己天風之體可真是……

手上痛完腰上痛,樓長淵深吸一口氣,隻望鳳行舟悠著點,等他先修複好元神重新凝煉護體魔息後再折騰她。

……

祁陽山深處,一條巨蛇盤亙潭中,頭頂鼓出兩個小包。眼看它頭上小包已經破開一點露出尖角,巨大的身軀在潭水中翻騰,帶出暗紅水浪。潭邊數人合圍,法術毫不吝嗇砸在它身上,蛇鱗被打得片片崩裂,露出底下鮮紅血肉。

它淒厲嘶鳴,長尾自潭中倒卷而出,周邊修士躲閃不及被它掃過,即成一灘肉泥。

“快化蛟了。”月修遠低吟一句,眯眼看向洶湧翻騰的潭水之中巨大蛇影。

像是應證他的話,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聚起層層雷雲,銀光隱隱閃爍,不多時就劈下第一道。

巨蛇騰身而起,被銀雷從空中擊落,它扭動著龐大的身軀,愈發瘋狂起來。碩大蛇瞳死死看著潭水邊圍它的修士,張口吐出玄紅濁氣。沾染上濁氣的地階修士頃刻被黑紅蛇焰灼燒化為灰燼。

“七重銀雷,果真是異獸!”老者欣喜出聲,待第三個劫雷劈下天色已黑,他身形一動踏著一柄飛劍至半空之中。

諸多修士早被劫雷嚇退四散而去,他啟一物,此物上刻陰陽魚,旋起大陣,安穩行至巨蛇附近,躲開抽動的蛇身懸停在它七寸前。

“喝——”

銀光落雷下,白芒刺目,巨蛇迎下第六道落雷,被劈得血肉翻卷,暗紅血色在潭中蕩開,整條蛇眼見萎靡,慢慢落進潭水中。

它在水中掙紮著蛻皮,新長的鱗片迅速變得堅硬。第七道劫雷劈下,巨蛇伏在水潭底下已無動靜。老者抬手欲破它頭顱,忽聽岸上一聲——

“小心!”

巨蛇騰身而起,玄黑蛇鱗怒張,頭上雙角血紅,竟已渡劫化蛟。它掀起巨浪,蛇瞳縮線,周身騰起火焰,鼻息間噴出汙濁之氣。

老者疾退數尺還心有餘悸,岸上人喊得及時,他才未被籠進濁氣。

“不好!”他大叫出聲,可為時已晚。

蛟龍遮天蔽日,帶著一陣腥風直取岸上眾人。它橫尾掃開諸多攔它的修士,清出一條路。腹部鱗片擦過地麵,帶倒參天古樹。

它疾追,不斷被月修遠拋出的高階靈符絆住腳步。老者匆忙趕來,卻見它回首吐息,被它迫得退開去。

此時已入夜,蛟龍更是借著夜色穿行林中,緊追著月修遠不放。

月修遠拍開護體靈符,手中握一張金光流轉的法寶靈弓,他挽弓如月,金色箭矢穿透蛟龍眼,迸出黑紅血液。蛟龍怒鳴,竟是毫無停留直朝他襲來。

“異獸玄蛟,果真難纏。”月修遠想拉住身側的鳳行舟卻拉了個空。

他抬眼望去,隻見白光一閃,鳳行舟已至玄蛟前麵不遠處。她身形挺拔,抱臂而立,墨發飛揚著,看向愈來愈近的玄蛟。

異變靈獸,最是難收。

它承兩分上古血脈,遂月修遠帶來的人,地境中期圓滿境都難奈何。他們低估了異獸血脈加持,眼前這玄蛟便是化蛟後得了幾分上古螭龍血脈,才能張口吐息,它由蛇化蛟,吐息不為龍息,而是蛇腹內濁氣。

雖不如龍息強勢,但帶著蛇腹之中汙濁。若是此時再被濁氣籠住輕則被腐蝕,重則損傷體內靈田。

鳳行舟站在地麵,想起方才被區區入道期靈獸撞飛兩次就覺心中不愉。正巧玄蛟迎麵撞上來,她冷哼一聲:“地境中期,那便拿你練練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