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詩和步宴彆拆了去考場的唯一一條路,連考場門都沒進去,更彆論拿到成績。
至於另外兩個,一個是開門紅爆竹,一個是成了精的鑰匙,誰都不像是能讓門仙滿意的繼承人。
還有高手?
正思索間,步宴彆就聽見遠方正有人疾馳而來。
來人腳步輕盈,如燕拂樹梢頭,動作行雲流水,由遠及近,連呼吸都沒有亂過分毫,就已經掠到了兩人附近。
難道是伺機尋仇的罪犯家屬混了進來?
步宴彆這些年也抓進去不少犯了事的修道者,並不是每位家屬都深明大義,能坦然接受特處局的判決。
他一把拽住喬新詩的衣袖,示意她提高警惕,畢竟她是兩人中唯一一個還存有戰鬥力的人。
可惜因為太急,血沫嗆入氣管,劇烈的咳嗽使得他淚眼婆娑,根本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警告。
“後……人……”
後麵有人!
喬新詩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男人,以為他想開了,想留下遺言給後人,連忙低頭找先前被撇開的手帕紙。
奇怪,被風吹走了?
“是在找這個嗎?”一隻纖細的手掌托著血跡斑斑的紙團遞到她麵前。
抬頭一看,竟然是失散多時的十八!
丟失的鑰匙找回來啦!
喬新詩立馬拋下咳得死去活來的男人,轉身給了少女一個大大的擁抱。
“嗚嗚嗚嗚想死你了十八寶寶!”
要是有萬能:鑰匙,彆管是小黑屋還是祠堂,又或是什麼鬼“儀路”,通通無痛過關沒煩惱!
不過……
喬新詩朝她身後望去:“那個擬人炮仗……哦不對,小米呢?”
她是個懂得尊重妹妹取名方式的花國好姐姐!
見十八身後空無一人,喬新詩瞄了眼還在努力順氣的步宴彆,悄悄在趴她耳邊問:“你把他乾掉了?”
步宴彆咳得更厲害了。
“沒有。”十八言簡意賅,“他自己走了,我跟不上。”
她將目光投向地上的男人:“你要死了?”
聲音平靜中帶著些好奇,像個冷血的殺手,或是天真的孩童。
“托你的福。”步宴彆的氣息平複下來,抹掉了嘴邊的血痕,“也許呢。”
他抬起頭,與少女四目相對。
陰風呼嘯中,喬新詩滿頭霧水。她感覺自己仿佛誤入了什麼奇奇怪怪短劇的拍攝現場,眼前的男女主正因立場的矛盾隨時會大打出手,從此感情破裂。
也許後續還有追妻火葬場。
良久,步宴彆首先沉不住氣:“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好標準的男主質問台詞。
十八搖搖頭,做了個標準的虐文女主回應,但她的台詞卻很反派,甚至是鬼畜。
“你現在不是沒力氣說話嗎?等你死掉變成鬼,我們再慢慢聊。”
這次換喬新詩咳了起來。
步宴彆窒息。他這一天受的氣大概比他上半輩子吃的米都多,簡直快維持不住謙謙君子的假麵。
他反問道:“你肯定我死了就能變成鬼魂嗎?也許我魂飛魄散,你想知道的一切都會隨著我的死亡徹底成為一個秘密。”
十八理所當然地說:“所有人死掉都會變成鬼。”
就像她一樣。
步宴彆愣了一下,蒼白的嘴唇囁嚅,似乎想說什麼,但看著十八澄淨的雙眼,最終還是沉默了。
良久,他轉過頭:“你想問什麼就問吧,禍害遺千年,一時半會恐怕我還死不了。”
既然如此,十八也不客氣:“她,伊莉瑞亞,她還好嗎?”
“……”
步宴彆迷茫的小腦袋又轉了回來:“你說的……是你母親?”
“嗯。”十八的眼神帶了些許審視。
掙紮許久,步宴彆還是沒有選擇欺騙,告訴了她真相:“我不知道。”
“等找到你和你母親的住所時,她已經離開,至今杳無音信。”
十八扭頭就走,卻被步宴彆出聲阻攔:“但我可以幫你找到殺害你的凶手!也許理清你死亡的前因後果,我們就能反推出你母親的所在。”
他強撐起身體想追上去,卻很快因體力不支而跌倒。
“等一下!”喬新詩連忙扶了他一把,看著活蹦亂跳的十八,震驚道:“誰死了?你死了?!”
沒人回答她。
病美人麵色慘白,三下喘不上一口氣,柔弱的腰肢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斷,但他的眼神卻格外堅定,像朵倔強的小白花。
但十八鐵石心腸:“那真是很抱歉。”
“直接告訴你吧,我隻是意外撞見了些不該看見的東西,招惹到殺身之禍,和她沒有半點關係。我也不在乎凶手能不能繩之以法,我甚至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活著。”
她彎起眼角,笑得很燦爛:“我隻想找到她,而你似乎連伊莉瑞亞是不是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雖然我也不知道,不過不重要了。”
少女倒退兩步,爬上牆頭:“我會自己想辦法的,拜拜。”然後奔向遠方。
還在看戲的喬新詩目瞪口呆。
她想和鑰匙外掛一起走,又覺得扔開看著馬上命喪黃泉、且有過命交情的同伴不地道,隻好站在原地左右為難。
也許應該讓同伴就地安葬,然後追上十八,這樣就不會顯得她冷血無情。喬新詩盯上男人脆弱的脖頸。
步宴彆沒時間理會喬新詩超脫凡人的思維方式,眼看著少女的背影馬上消失,他一咬牙,衝著遠方高喊:“可是我知道永寂!”
他狠狠喘了幾下,等到呼吸終於恢複平靜,才一字一句道:“殺你的凶手來自永寂,而你的住所也有大量關於永寂的資料。十多年來你們一直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落在了永寂手中,你真的以為自己的死隻是意外嗎?”
一片寂靜。
十八沒回頭,似乎已經走遠了。但步宴彆卻聽見了牆後窸窸窣窣的響動。
半晌,才傳來她的回應。
隔著牆,十八的聲音悶悶的:“你騙人。我們搬家從來不留半點痕跡,永寂的資料一定會被她帶走。”
“但你死了。”步宴彆殘忍戳破,“躲藏對她而言再沒有了意義。”
一扇門板後露出一片小小的衣角。十八躲在門後,低著頭靜靜聽著。
“你用一個……慘烈的方法,誤導了警方的調查方向,所以等案子轉接到特處局時,你的母親已經離開很久了。她什麼都沒帶走,連晚飯都依然擺在桌子上,我相信那是一鍋很美味的燉菜。”
喬新詩聽了半天,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才不是。”
十八從門後走出來。大概是之前跑的太急,一直扣在她腦門上的帽子此刻垂在了後背,露出了一顆毛絨絨的腦袋。
少女撇撇嘴:“她做飯可難吃,之所以頓頓吃燉菜,是因為她隻會把所有食材同時扔進鍋裡。”
原本喬新詩都做好了安慰人的準備,卻沒想到她的眼睛裡沒有半分難過,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她皺了皺眉,感覺到一絲怪異。
十八慢慢走到步宴彆麵前站定:“你知道哪些關於永寂的事?說來聽聽。”
看著對方如鏡麵一樣乾淨空洞的眼睛,步宴彆垂眸:“這是一個很古老的邪教組織,最早可以追溯到煬朝。”
永寂信仰永生,為此不惜大量屠戮塵世民眾獻祭,以求助陰陽兩聖成神。
陰子是組織的實際話事人,陽女則被認為是永生神的使者,更像一個吉祥物。
從上個世紀以來,永寂的活動尤為活躍。
他們手段詭譎,不僅令塵世人防不勝防,近幾年甚至連修道者都敢放肆擄掠,是修道界的一大毒瘤,也是特處局的頭號通緝犯。
隻要能提供信息甚至抓捕永寂成員,就能獲得巨額獎勵,一度在修道界掀起汙蔑仇敵是永寂的熱潮。
永寂的老巢位置未知,唯一能肯定的,是不在花國境內。
聽完步宴彆的話,十八點頭:“你們還挺厲害。”緊接著她又發出質疑:“可是也不比我知道的多吧,我憑什麼配合你們呢?”
“所謂知道的多,”步宴彆重新抬眼,望著這個悲慘的女孩:“不過是了解些細枝末節。”
你們無法真正預判他們的每一次行動,躲開他們的每一次追捕,也永遠無法擺脫壓在頭上的陰影。
他直起身,鄭重地遞給她一塊蔣擬同款水晶牌:
“但特處局會全力剿滅永寂,徹底解決你們的後顧之憂。”
十八後退兩步,麵露鄙夷:“還是算了吧,那個傻大個也是拿著這塊破石頭忽悠我的,告訴我伊莉瑞亞在海的另一邊。”
步宴彆哭笑不得:“他也沒亂說,是有一艘名為伊莉瑞亞的遊輪……”
他頓了頓:“伊莉瑞亞是誰?你很在意這個名字。”
“不是任何人。”十八無所謂地聳聳肩,像個木頭狐狸,“隻是她無意中寫過這個名字,又很快擦掉,我就記下來了,還以為是她的真名呢。”
步宴彆:“……”
喬新詩吃瓜吃得大開眼界。這是什麼詭異的母女關係,連母親的真名都不知道?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灼熱,十八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好姐姐”被遺落在這裡,伸出手牽住她:“莫莫,我們一起走,彆理這群騙子!”
喬新詩沒有動彈。
她沉默幾秒,猶豫著問:“你是冷冷嗎?”
十八臉上沒有被拆穿的驚愕,或者說她臉上從來沒有過很強烈的情緒。
她隻是笑著晃了晃喬新詩的手:“是哦,媽媽。”
軟軟糯糯的八歲女兒一下子變成了十八歲的模樣,雖然看上去還是很好揉捏,但喬新詩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難怪她當時向步宴彆和蔣擬介紹自己時,二樓的十八沒有任何反應,原來早就知道她叫什麼了。
“有什麼關係?”十八無法理解:“名字隻是代號,外表也不過皮囊。”
她歪著頭思考片刻:“你害怕我?因為我是鬼?”
“當然不是。”喬新詩立馬否認,她雙眼通紅,撲上去再次給了十八——或者說冷冷,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的脖頸蹭了蹭:
“我隻是在想,要是以前對你更好一點就好了。”
冷冷接受著新媽媽噴湧而出的愛意,內心卻沒有絲毫觸動。
她摸上自己冰冷的胸膛,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
“很奇怪吧?”步宴彆靜靜看著她,不知為何,眸中竟溢出不忍。
“五年前,特處局就已經在案發現場找到了受害者的魂魄。她的靈魂殘破不堪,神誌全無,很快消散在那個寒冬。”
“你不是鬼魂,你隻是一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