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邊搖頭晃腦扭腰甩手、一邊緊跟在他身旁的女人,步宴彆哭笑不得,幾乎維持不住自己芝蘭玉樹的形象。
這就是喬新詩想到的辦法。
雖然附身鬼的強大不可逆,但上供祭品卻可以。
既然這條路隻對“禮”人開放,不如讓兩人中的一個循禮,得到繼續開門的權限,另一個則依靠做些不體麵的事維持清醒。
等到極限時,清醒的那個人就喚醒另外一個,兩人行為互換。
這樣既能沿著“儀路”走到考場,還能讓他們背後另一副四肢生長速度受限。
眼見步宴彆神情越來越淡漠,馬上就要被門仙螞蟥吸乾情感,喬新詩連忙揭下他左腿的的小符人。
大大的黃符小人被她提在手裡,小圓手茫然地摸了摸紙片腦袋,似乎在無聲地控訴。
天地良心,這次我可沒踹他!
喬新詩看著它,眼神真摯。
步宴彆的左腿真真切切骨折了,失去支撐後就直直摔了下去。儘管這一摔摔回了理智,但他還是忍不住再次質問自己: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嗎?
不需要現在也深陷其中了。
沒有退路的步宴彆苦大仇深接過符人傀儡,自力更生地爬了起來。
他的不得體相比喬新詩的瘋癲就含蓄很多,隻雙手插兜就走出一副六親不認的步伐,其精神小夥的氣質渾然天成,讓喬新詩望塵莫及。
果然努力打不過天賦!
兩人就這麼交替發癲著往前走,又路過一扇酒樽門,清醒狀態的步宴彆很快發現了它與其他門的不同。
這扇門是單扉,上麵用工筆畫描繪了一個古韻十足的方形酒樽,酒樽中間藏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洞,位置和形狀都很像居民樓裡最常見的貓眼。
他伸手朝一個勁向前走的喬新詩拉去,卻蠻牛小姐拽得一個趔趄。
“這麼快就要換了?”
喬新詩暈頭轉向,身體比腦子先動,想要扶住即將摔倒的步宴彆,結果卻拎起了對方的後領。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要摔不摔,被她拎在空中,像隻可憐兮兮的貓,不可置信地瞪大著鳳眼:“你在乾什麼!?”
“……對不起!”喬新詩尷尬地放開手。
步宴彆已經沒了力氣再說什麼,隻是心累地示意她看向門上的“貓眼”:“這像不像你說的隱藏線索。”
喬新詩一聽這四個字瞬間來了精神,也不管有沒有陷阱,趴在門上就是看。
貓眼裡黑洞洞的。她試著將小指伸進去,卻被一層透明的板子擋住了。指甲尖尖敲擊在阻礙上,雖然沒有聲音,手感卻很硬實。
繞到門的背麵,發現同樣的位置也有一個孔洞。
看小孔的厚度,理論上應該打通了門板,但兩邊都無法透光,似乎有一層怪異的吸光板隔在裡麵。
背後的胳膊腿躁動起來,似乎在催促他們趕緊上路。
“雙麵人……”喬新詩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回頭指向門後,動作迅猛地險些將小符人甩出去:“你去背麵看,和我一起!”
步宴彆依言照做。
果然,兩個人站孔的兩邊,同時往裡看,孔中就出現了朦朧的畫麵,像上個世紀的老電影。
“我有一個哥哥。”
黏土捏成的小少年口歪眼斜,抱著一條同樣製作粗糙的小魚,站在一個小亭子裡,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朗誦。
“他聰明、勇敢、機智、優秀,是我的榜樣。
“我和他一起長大。”
少年懷裡的僵硬的小魚突然抽搐起來,如同一鍋燒開的水,翻湧起大大小小的水泡。
水泡張大又破碎,破碎再重組,小魚就在這種詭異的狀態下融化了。
半透明的液體順著少年的身體攀爬,形成一個大大的混濁水球,裹住了少年的上半身。
少年被水球淹沒,無法呼吸,雙手下意識掙紮,卻被一根根繩索綁住了手腳,身體呈現出一個小小的“大”字。
繩索並非來自水球,而是來自四麵八方。它們的另一端,被藏在四周變幻莫測的黑色迷霧中,看不見源頭。
“我……有一個……弟弟。”
嘴巴繼續一張一合。隔著巨大的水球,少年的聲音變得沉悶,且斷斷續續。
“他陰暗……可悲……渺小……又……失敗……是恥辱……”
聲音帶著些嗚咽。
“我和他……一起長大……”
亭子又吐出一條更小的魚,小小魚繞著水球鑽進鑽出,懵懂地蹭了蹭少年的臉。
少年眼裡流出紅色的淚水,將本就汙濁的水球染了個徹底,小小魚鑽進去,再沒了蹤影。
“我……是……他們的……哥哥……”
“我是……他們……的弟弟……”
“我們一起……長大……”
“但我們……彼此……不見麵……不知道……”
繩索越拉越緊,幾乎將他黏土做的四肢勒斷。少年的身體開始發生形變,變得越來越長,頭頂逐漸浮出水球。
浮出水麵的上邊身變成了魚頭,下半身則化成了魚尾,胸腹的部分則漸漸空洞,擴大成為了一個小小的門框。
即使門框小小的,也比他人形時大了太多。
紅色的水球和水球裡的小魚,都被魚門裝入,搖晃著盤旋在中央。
魚門開始顫抖,拚命擴寬,將自己幾乎變成了一條胖圓魚,想吐出水球。但繩索卻捆在了它的腰上,輕鬆一勒,就收緊門框將水球和小魚全部吞噬殆儘。
四周的黑霧慢慢聚攏,占據了整個畫麵。
黑暗裡,少年的青澀聲音響起:“門仙大人,世界上有完全相同的三條魚嗎?”
劇情動畫一結束,喬新詩就熟練地拉離了門扉,還順手拖走了仍盯著貓眼看的步宴彆。
“你是在等彩蛋嗎?”
話音未落,“彩蛋”就從貓眼兩邊各射了一條出來。
是兩條細長的魚門。
如果不是喬新詩拉了步宴彆一把,恐怕他在腿瘸的同時,還能再瞎一隻眼。
“你怎麼知道有詐?”步宴彆被她敏銳的直覺震驚到了。
喬新詩淡然一笑:“因為實力。”
她是恐怖遊戲主播,什麼套路沒見過。
通常一個刺激的劇情結束,玩家往往都會放鬆警惕,因此很多遊戲為了調動情緒,就會在這種節點安排跳臉殺。
這可是真人版恐怖遊戲,跳臉真的會殺!
喬新詩撫摸著古樸的牆壁,滿眼惆悵,“趁現在多看看這吧,一會就得塌。”
果然,越來越多的魚門從貓眼中射出,方向不再拘泥於直線,而是拐著彎地朝兩人紮來。
暴雨梨花針知道嗎?這是暴雨魚門釘。
被層層符陣包裹住的步宴彆手忙腳亂,而他冒藍光的打手雙手——四手難敵千釘。
不過魚門在兩人“默契十足”的防守下也沒有占到半分便宜,全部擦著保護罩深深釘在了牆壁和門板上。
為了脫困,魚門釘的門框部位會膨脹成一個圓形,將牆壁和門板頂出縫隙,帶下一大片牆皮和木屑,然後繼續飛起紮向窺探它們秘密的狗男女。
發射、釘牆、膨脹、解困、發射……
這些魚門釘不斷重複著同一套動作,幾乎沒有損耗,而貓眼又還在產生更多的釘子,導致牆壁的釘子越來越多,裂縫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最終在一聲轟鳴中,通往禮考考場的唯一途徑,塌了。
喬新詩抱著步宴彆,抓住牆壁倒下的一瞬時機,逃出了困住他們良久的“儀路”,毫發無損,衣角微臟。
魚門釘隨著“儀路”的塌方沉寂。她找了個乾淨點的地方,放下了懷裡的男人。
步宴彆嘴裡咳出血塊,眼神也不再聚焦。
恒陣消耗了他的靈魂,符紙消耗了他的生命,連身體都似乎沉入了海底。億萬公斤的海水壓下,他連抬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放任自己墮入無儘深淵。
儘管自己就是為保護而生的,但……
就這樣吧。
他安慰自己。
也許就像局長所說,他已經不再適合繼續留在特處局,死在任上總比被退休後庸庸碌碌活完下半輩子,聽上去更有意義。
眼看自己的隊友馬上就要香消玉殞,喬新詩痛心地從兜裡翻出一包皺巴巴的手帕紙,握住男人的指尖懟進了他的嘴裡,沾了一手血。
“哥,有什麼想說的話,你寫下來。表白還是安排遺產,我都儘力給你帶到,一定整得明明白白的!”
意識模糊的步宴彆都被這段話氣精神了。
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朝攤開的手帕紙過去,然後一把攥住,糊在了喬新詩臉上。
她倒也不生氣,對著步宴彆哈哈笑道:“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不死也得被你氣死!
步宴彆如是想。
不過總歸是安全了。兩人癱在地上,靜靜地看著遠方陰沉沉的天空。
“你怎麼這麼菜啊?乾嘛了就吐血?”喬新詩翻了個身,忍不住吐槽。
步宴彆咬牙,咬的還是血刺呼啦的牙:“我恒陣用狗身上了?”
他真情實意地請求:“出幻境後,如果你真的想踏入修行,請你一定找一個靠譜的師父,不求多厲害,但一定要能保護好輔助。”
“那你教我!”喬新詩有的是臉皮。
步宴彆閉眼,不想再和她多說一句話。
“你有沒有覺得……”喬新詩摸向後背,“附身鬼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的確如此。
他們從看貓眼到現在,沒有一個動作符合“禮”,甚至連“儀路”都鬨塌了,但背後的雙臂雙腿卻意外地安分。
提示音猛然響起,這次稍微帶了些雜音,聽起來有些惱怒:
“恭喜各位,禮考順利結束。本場考試隻有一位繼承人獲得滿分,其餘人成績全部為零,並列倒數第一……各位少爺小姐真是出類拔萃啊!”
提示音陰陽道。
但喬新詩已經不在乎這個了,步宴彆也垂死病中驚坐起。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他們中竟然有人拿了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