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仙(十)(1 / 1)

“為什麼是家主?”

在經過硬拔、火燒、切割等一係列努力後,發現根本不能去除新手腳以及隻會疼在自己身上的喬新詩終於消停了。

她直挺挺靠在牆上,開始白日做夢。

“你那個擬人朋友,很想做家主家主嗎?既然是他的記憶,能不能讓他和門仙交流一下,他留下來,放我們出去?”

步宴彆看了看她背後努力撐住身體的小手,和身體主人生無可戀的表情,勸解道:“放心,一定還會有其他出路的。”

他的身上也出現了異變,隻是沒有喬新詩那樣嚴重。

同樣位置上,他的新手腳還沒突破皮膚,肩頭和腰部各鼓起了四個小肉包,但摸上去存在感不強。

根據其他被卷入直播間事件的受害者的描述來看,這種情況大多出現在違反副本規則時,如果不及時解決,異化完全就會被判定通關失敗。

夢境中的人可以無限重來,但步宴彆清楚知道自己並不在夢中。

必須儘快探明規則究竟是什麼。

明明他和喬新詩的“書考”分數差不多,即使倒數第一有懲罰加成,也不應該出現這麼大的差異。

“喬女士,回憶一下,你進幻境做了哪些有可能觸發異常的事。比如看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拜了什麼不該拜的神?”步宴彆循循善誘。

喬新詩滿眼茫然:“沒有吧?我都是按照正常遊戲流程走的,讓我找祭品我就找祭品,讓我考試我就考試。”

她想了想,問:“燒了一間藏書閣算嗎?”

肯定算啊!

步宴彆都快忘了這茬,經她提醒才想起問:“所以你為什麼要燒它?”

喬新詩解釋了一大通,總結就是她認為這裡是恐怖遊戲世界,燒房子隻為了在茫茫書海中快速篩選出關鍵信息。

“不好意思啊。”她有些羞澀,“當時你們在門外逼得太急,我隻能想點昏了頭的辦法。”

未免太昏頭了。

想起被燒成灰煙的雙麵人,步宴彆歎氣:“那書房小樓呢?它塌之前我和小擬可不在附近。”

“那可不關我的事!”喬新詩趕緊撇清關係,“那是劇情建築自己的鍋,隻要看完隱藏線索就會崩毀,就像遊戲初始的那個房間一樣。”

“?”

老老實實通關的步宴彆大腦宕機了:“你是說,最開始找祭品的房間,會崩毀?”

喬新詩比他還要驚訝:“你沒找到日記?你不是調查員嗎,不調查?”

“……調查員隻是外勤部的職位名稱,事實上我們更擅長追蹤和抓捕,是一個純正的暴力機關。”

“但你們打架也很拉啊。”熱心市民喬女士直言不諱:“甚至不如我。”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沒事,多練練就好。”

連殺帶補。

步宴彆沉默良久,滄桑地換了個話題:“你找到了哪些隱藏線索,日記裡寫了什麼?”

“喏。”喬新詩遞給他一張紙片,正是十八在藏書閣找到的那張。不知是不是那把鬼火燒出了遊戲漏洞,這張隱藏線索並沒有被及時銷毀。

她簡單說了下其餘部分的內容,突然問道:“你是符語門少主嗎?”

“……我是,有什麼事嗎?”

中二病女人一下子來了興趣,直起身兩眼放光:

“聽上去好厲害,有一種神秘宗門清貴少爺的感覺!你也住在這種看不到頭的老宅嗎?家裡多少弟子?分內院外院嗎?有為了家主之位勾心鬥角的內情嗎?是不是有個團寵小師妹……”

步宴彆無奈打斷了她:“彆多想,我和蔣家這種底蘊深厚的宗門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隻是從祖父那輩才創立的家族門派,如今……隻剩下我一人了。”

一個人的宗門。

這個話題太沉重,喬新詩體貼地沒再多問。

“那你看出什麼沒有?”她湊到男人身邊,嘖嘖稱奇:“擬人心裡全是你啊,可彆辜負他的信任。”

習慣了她語出驚人的嘴,步宴彆也沒再試圖糾正:“大概有了思路。”

“說來聽聽。”

男人仔細疊起日記,遞還給滿懷期待的丸子頭女人,言簡意賅:“很簡單,不要離經叛道。”

彆質疑,彆反抗,彆思考。你要在模板裡長成一個完美的人,然後承繼家業,光宗耀祖,然後培養下一位完美繼承人。

周而複始。

喬新詩張著嘴,沒預想到答案如此直白。又想起那個滿嘴鳥語花香的蔣小爺,她不可置信:”那傻小子有這麼聽話?”

“他以前還是挺乖巧的。”步宴彆也不清楚是什麼改變了蔣擬,“幼年那次離家出走後蔣家將他看顧得更嚴,他也因此消停了很久。

“直到三年前,我收到一封煉器門傳來的飛信,信裡表示他想考入特處局,問我有沒有繞開蔣家報名的渠道。”

蔣家作為煉器大家,被修道界尊稱為器天驕,如果在報名時就被阻攔,特處局也沒有足夠理由摻和他們的家務事。

“所以你就給了?”

“當然。我本來就不認同蔣家的教育方式。以前是不好隨意插手,但朋友要求我當然會竭儘全力幫他。”

步宴彆微微眯眼,回憶起當年。

“下一次見到他時就在考核現場了。他變了很多,整個人不再呆板沉悶,而是變得更陰鬱頹靡,但的確很有……想法。原本他的武考成績並不過關,不過監考官認為他的戰鬥方式彆具一格,所以破例給了他額外分。”

喬新詩都驚了,修仙世界的公務員考試還能這樣操作?

她突然很好奇能有多彆具一格:“他乾什麼了?”

步宴彆嘴角微微抽動:“很多考生的武器都是從蔣家定製的。他以法器弱點為籌碼,集結了一批大概率沒戲但又有點小希望的考生,專門針對蔣家客戶,居然真讓他挺到了決賽。這場考試後,煉器門的銷量直接下滑三分之一,過了大半年才稍微有了些起色。”

喬新詩歎為觀止。

現在的蔣擬沒有了蔣家少主的從容氣質,也不再是當年初出茅廬的怯懦少年,反而進化成為一根一點就炸的大炮仗。

時間是把煞風景的殺豬刀,看把孩子都逼成什麼樣了!

蔣擬最敬愛的步哥對此隻有一個評價:中式教育的受害者,觸底反彈了。

“所以,這是個小黑屋?”

喬新詩拎著夜明符打量身後光禿禿的黑牆,不由得感歎:“蔣家在變:態這條賽道上還是太超前了。”

既然知道了問題根節,出去的方法也就不言而喻。

在步宴彆的指導下,喬新詩乖巧跪坐在房間正中,稍微擺正了腰後雙腿的位置,做出一副深刻反省的姿態,檢討得痛心疾首。

“我真是太過分了,我簡直不配做人!門仙大人,我在此立誓,我要做你信徒中最孝順的那個,再也不燒房子、再也不上房揭瓦、再也不寫日記!上課我一定好好聽,考試我一定好好考。耍朋友打遊戲刷手機我一概不碰,我要把畢生精力放在供奉您、侍奉您上……”

滔滔不絕地說了二十多分鐘,喬新詩甚至連開播睡過頭這種事也拿出來反思,喉嚨都冒煙了,黑牆才勉為其難地裂開一條狹窄的縫隙。

她一骨碌爬起來,卻見縫隙竟開始慢慢合並。

喬新詩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膝蓋磕得生疼,縫隙才恢複成最開始的寬度。

遭瘟的教育方式!

步宴彆是被她連累下來的人,除了考試成績不太理想外,簡直是四人中最乖的孩子。

因此他的懺悔沒有任何意義,喬新詩隻能自己膝行爬過去,卻見腿上躍動著一枚藍色恒陣。

“謝啦步宴彆!”門仙大人看我多有禮貌!

等爬到裂縫入口,一股陰寒之氣迎麵朝喬新詩襲來,小恒陣吹散了它,也微微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這點空間絕對不適合爬著過去。

她試探著站起身,招呼步宴彆一起,側身擠進了這條僅有三十厘米不到的牆縫裡。

這條狹窄的小道比小黑屋更黑更高。

長道兩邊打了密密麻麻的壁龕,延伸至無儘的黑暗。在龐大的而壓抑的甬道裡,人渺小脆弱,如同螻蟻。

壁龕中擺放著形貌各異、栩栩如生的跪坐石像,皆是微微頷首,低垂眉眼。在夜明符的映照下,它們宛若活人,好似下一秒就會突然抬眼。

喬新詩扶著壁龕邊緣慢慢挪動,臉幾乎貼在這些人偶上,行走間,似乎有微不可聞的呼吸吐在她的臉上,激得她寒毛倒立。

她努力吸氣緊縮胸腹,儘量不與這些瘮人的石像有半點接觸。背後歡騰的小手也不再亂動,而是恭恭敬敬地交疊,像個乖乖受訓的稚童。

終於,前方透來微弱的燭光。

漫長甬道的儘頭是一座巨大的、富麗堂皇的三進祠堂。

兩人從最裡麵的屋子鑽出。

祠堂中沒有窗,沒有天井,也沒有真正的院子。前堂、中堂、後堂之間原本應該半開放的庭院天空,都被華美的藻井覆蓋。

整座建築隻靠冷冰冰的燭火提供照明,像一個密不透風的大棺槨,裡麵套了許多雕梁畫棟的小棺槨,壓得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燭影綽約的享堂上,一排排供奉的不是祖先排位,而是成百上千扇門。

這些舊門頭上懸掛的燈籠早已熄滅,屋子裡吹不進風,但門板還在“吱呀吱呀”地悠悠晃動。

這裡是“門”的祠堂。

喬新詩回頭,來時路已經消失,牆壁恢複成完整的模樣。而藻井深處,卻傳來了低沉的怒吼聲。

有東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