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宴彆被喬新詩拉下去的瞬間,蔣擬奮不顧身地撲上去,試圖拉回他。
但門洞消失得和它出現得一樣猝不及防,趴在地上的蔣擬隻摸到一片硬邦邦的青魚石板,這是蔣家院子最常用的室外鋪地材料,光澤度很好,結實又氣派。
他一拳砸向石板,紅著眼瞪向還在二樓觀察情況的十八:“魔頭!你把我步哥抓到哪裡去了?”
十八感覺這個人莫名其妙。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喬新詩和那個男人會掉下去,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他們出事時,她相隔了起碼十米,這居然也能賴在她頭上!
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憤怒和不可理喻,少女像隻貓一樣跳上欄杆,憑借二樓的地理優勢,踩著牆頭飛奔離去。
蔣擬也掏出一支飛龍爪躍上院牆追上去。
兩人你追我趕。
十八動作靈巧,速度極快。她沒有蔣擬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趕路法器,但在地形複雜的房頂,她的機動性可比身後的傻大個高多了。
在蔣擬又一次用飛龍爪時,她瞬間急停,勾著展入天際的飛簷,輕易就轉了個方向繼續奔逃,氣得蔣擬直破防。
但塵世少女終究比不上修道者強健的身體素質,也沒有他變化萬千的神通。
漸漸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就在她即將被一根橘紅色的繩子套住時,身後之人突然“嗷”地一聲慘叫,像是撞上了一堵牆,仰頭直接摔下三層琉璃頂,重重砸落在青魚石地麵上,痛得渾身抽搐。
少女對此並沒有感到奇怪。
她知道半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微機教室裡,她親眼目睹了喬新詩將身體探出窗外的慘狀,所以才會選擇這條路逃命。
隻是沒想到這股力量起作用還需要時間。
她抱著簷角探身往下瞧,房頂有些高,看不清他的狀況。
蔣擬緩過來後,還想回房頂,卻發現這次無論如何都上不去了。
天空還是那個天空,古宅也還是那個古宅,隻是不再擁有不被束縛的權限。
十八順著屋簷一層一層往下跳,高高站在和房頂相連的院牆上,看著他。
蔣擬試著向她扔了些傷害性不高的攻擊法器。
剛開始十八還會躲,但發覺這些攻擊脫手後隻能衝個半米後,乾脆直挺挺站在原地看笑話。
“嘻。”少女麵無表情。
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悲,但對手的嘲笑卻更加可惡!
蔣擬氣急敗壞,說出的話也不經大腦——如果他有的話:“得意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死了!”
此話一出,他就心想——完了!
果然,十八不再是一副世界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的表情,轉而眼神冰冷地俯視著地上的男人:“你知道什麼?”
蔣擬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隻是步哥第一次見到她時神色太過震驚,他才軟磨硬泡地從步哥那裡知道些皮毛。當時步哥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彆輕易戳破,容易激怒亡靈,但他一上頭什麼都忘了。
見十八要走,他才硬著頭皮胡扯:“我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知道,你死得很蹊蹺,我們手裡有線索。”
死後能保留神誌的靈魂,要麼是心中有強烈執念,要麼是天賦或修為極高的修道者,蔣擬就賭她是被殺害的,且有未完成的心願。
“我想幫你。”他說的情真意切,深怕一句說錯,弄丟了步哥費勁巴拉找到的亡靈。
果然,聽到這話,十八停住了離去的動作。
她將頭縮在帽子下,黑洞洞的眼睛盯著蔣擬,計算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蔣擬連忙掏出一塊粉色水晶牌。
“這個,特處局的工作證。特處局知不知道?修道界正兒八經的管理機構,我是調查員,正義!仗義!不騙人!”
他的話戳動了十八的內心。
她不知道特處局是個什麼地方,隻在死前依稀聽見有人提到過這三個字,決定小小地交付出一點信任。
“伊莉瑞亞,你認識嗎?”十八問。
一位東方麵孔的少女,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幻境裡,詢問一位花國調查員聽沒聽過一個外國洋名,多少帶點詭異。
蔣擬急得滿頭大汗,絞儘腦汁地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
見她臉上出現不耐煩的表情,情急之下,他隻能胡亂編了一句:“聽過,她在海的另一邊!”
半個月前,他意外聽同事提起過,一艘名為“伊莉瑞亞”的遊輪馬上會舉行一場短期的海上環行。那個同事原本想買張票去旅遊,可惜工作太忙沒有時間。
反正就隻是問認不認識“伊莉瑞亞”,至於是人還是船,她也沒明說不是?
十八沒說話,直勾勾看著他。
完啦!
蔣擬在心中哀嚎,這魔頭鐵定是隨便編了個名字,就是想詐詐他。想他一世英名,竟然栽倒在了個小丫頭片子身上!
沒想到十八沉默了片刻,接著追問:“她還好嗎?”
好!當然好!好到海景雙人房的票賣兩萬八!
但蔣擬哪敢這麼說,隻能諱莫如深地表示,伊莉瑞亞的近況隻有步哥知道,想了解更多隻能當麵問他。
對不起步哥,我不是故意坑你的,希望你是真的知道。
就這樣,十八加入了蔣擬的隊伍。
當然她也沒有傻到自投羅網,隻是呆在牆頭,和蔣擬保持一個彼此能互相看見,但又不能互相攻擊的距離。
好不容易處理好自己作死埋下的雷,蔣擬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歪靠在院子裡的假山下,思考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大魔頭是因為“書考”排名倒一,被門仙“特彆關照”,所以才會掉向地底,還好死不死地拉著步哥做墊背。
他可憐的步哥,也不知道在那個可怕的女人手裡,要遭受多大的折磨!
必須儘快找到他們!
話說回來,步哥明明說過,這裡是他的記憶幻象,但這些亂七八糟的門,和這個莫名其妙的門仙,他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
步哥不會有錯,一定是大魔頭搞的鬼!
院牆上的小魔頭聽著他三句不離“步哥”的碎碎念,無聊到隻能自娛自樂。
三兩下又爬上房頂,十八坐在簷角,晃蕩著裹得嚴實的棉褲腿,踢得驚鳥鐸發出清脆的風鈴聲。
“彆吵了!”蔣擬低低罵了一句,但十八根本不理睬,還是自顧自地玩著鈴鐺。
“什麼鬼聲音啊吵死……”他突然頓住。
不是鈴鐺聲,是背後!
窸窸窣窣的聲音離得異常近,幾乎是貼著他耳邊在響,像是指甲在輕輕剮蹭岩石。
蔣擬頓時冷汗直流,他“唰”地起身,反手將橘紅色的鎖天繩套向身後。
但身後隻有死寂的太湖石假山。
冷風吹過假山上大大小小的空洞,連半點嗡鳴聲都沒發出。
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左手拽著鎖天繩,右手伸進空間口袋,謹慎地查探四周,準備隨時來一套絲滑連招。
還是沒有人。
就在蔣擬以為自己聽錯了時,頭頂的十八卻笑了:“豬八戒背娃娃。”
他試探著摸向背後。
薄薄的夾克上,多了四處小小的破洞。鉛筆般細短的手臂和雙腿,分彆從四個洞裡鑽出,正在愉悅地揮舞著,似乎在慶祝自己首見天日。
從某個角度看,的確像是背了個小手小腳的娃娃。
身體主人的手伸過來時,小手甚至友好地抱住蹭了蹭。
蔣擬又將手探向後腦勺,果然發現了眼睛鼻子嘴巴的雛形。但由於異變程度不高,這套五官也還隻是扁平的輪廓。
他正在變成一隻雙麵人!
蔣擬竭儘全力保持了冷靜,哆哆嗦嗦放下手,抬頭問十八:“小魔頭,你身上有異狀嗎?”
當然沒有。
十八跳下來,為了方便他更好地觀察,專門挑了個最矮的牆頭,舉著手轉了一圈。
“不,不對!衣服太厚,把棉襖脫掉!”蔣擬慌得連氣息都不太穩了。
在沒惹到她的情況下,十八一直都很好說話。她依言脫下了厚厚的棉襖,第一次露出完整的秀氣小臉。
然後是加厚毛衣、羽絨內膽、保暖羊毛衫……脫到最後還剩了件小碎花的黃色秋衣,與臃腫的下半身結合,像一根倒過來的雪糕。
“好了……可以,彆脫了。”蔣擬磕磕絆絆攔住她脫最後一件的動作。
十八放下了手:“騙你的,我不脫。”
“嘻。”
她慢慢悠悠一件一件穿回去,堵得蔣擬想罵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但總之他確認了,這個小魔頭身上沒有任何異樣。
所以為什麼呢?難道是小魔頭下的毒手?
蔣擬雖然嘴上說得難聽,但其實他也能看出來,大小兩個女魔頭的確沒有惡意。與其說是十八暗害他,不如說鬼和人的體質本就天差地彆。
四人中有兩個人失蹤,唯一在身邊的還是一隻沒有□□的鬼魂,參考價值太低,所以蔣擬根本沒辦法判斷自己究竟在哪裡著了道。
他雙手抱胸,下意識歪斜著身子靠在假山上思考,後背卻又疼起來了。
摸了摸,後腦的五官更立體了些。
蔣擬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挺直起腰背,端起蔣家少主的架子,在院子中徐徐踱步。自小養成的貴族體態讓他看上去還算人模狗樣,像個翩翩公子。
後背果然消停了。
小院敞開的門突然關閉,門後傳來了那道詭異的提示音。
“禮立家風,儀起萬古。”
十八趴到門頭往外一看,院外空無一人。
“恭喜三少爺觸發下一考核內容——‘禮考’。請在正式考核前向門仙大人供奉儘可能多的祭品,門仙大人會幫助每一個愛戴他的孩子。
“三少爺,請再接再厲,門仙很看好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