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詩還在回憶,十八的聲音卻打斷了她的思緒。
“對了。”
少女從棉襖口袋裡掏出張皺成一團的紙條,“在你放火之前,我從書架下發現的,藏得很隱蔽,本來覺得會有用,結果都是小孩子的碎碎念,想扔,結果沒來得及。”
她遞給喬新詩:“你要嗎?”
“要要要!”喬新詩滿麵春風地接過。
難怪剛剛看她趴在地上半天不起身,原來真的在找線索。
果然又是一張日記。
這次的字跡明顯比之前工整很多,用筆也從鉛筆改為鋼筆。紙頁整體不再模模糊糊,但邊緣卻蹭上了墨跡。
“4月20日,陰。昨天布置的理論,我花一晚上時間背熟了,結果還是答不上先生的問題,先生很失望,我真的很笨,也許我應該花更多時間在功課上。門仙大人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我的玩具也越來越少,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對吧?”
“5月17日,陰。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和我一樣的小孩子。阿爹說他是符語宗的少主,是我以後的朋友。但我很討厭他,因為他不喜歡背書,也不喜歡寫字,他總愛高高爬上我院裡的那棵老樹,然後坐在上麵逗我。但是他說的是真的嗎?外麵真的有川流不息的汽車、五顏六色的四季,和能夠隨意打滾的草原?好想去看看。”
“5月23日,陰。他走了。門仙讓我把心中的疑問供奉給他,可是我拒絕了。這是我第一次拒絕門仙的要求,阿爹阿娘很生氣,但他們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他們好像不是我的阿爹阿娘……”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緊接著,在紙張最後的空白處,又跳出了一行血字:【他們是誰?】
這次看完日記,倒沒有出現房屋崩塌、血水倒灌之類的情況。
也有可能是和這張日記綁定的劇情,已經遭她們毒手被燒了個乾淨,沒有發揮的餘地。
從內容上看,日記的主人和門仙已經做了很久的交易,但隨著年齡逐漸增大,以及一個外來人埋下的種子,他開始產生質疑——自己的順從是否真的有意義?
也許不明顯,但矛盾已經出現了。
除此之外,喬新詩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幾篇日記雖然沒寫主人的具體年紀,不過按照推斷應該不算大。
儘管字跡歪歪扭扭,但語句通順,沒有錯彆字,甚至能用上比較複雜的字形,在這個年紀寫出來難度還是有的。
也許這不是日記,而是某個人內心剖白的具象化。
不過現在想這個也沒用。
喬新詩指著最後出現的血字,問十八:“你第一次看的時候有出現這句話嗎?”
難道隻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十八很肯定:“有啊。”
喬新詩不理解了:“……那你居然想丟掉!怎麼看這都不是個正常現象吧?”
“可是……”十八皺起小臉,“我們不是要找出口嗎?這句話又沒指路。”
話是這樣沒錯,但遊戲不就是一個簡單的劇情,用七繞八拐的線索,擴充出幾個小時甚至更長的遊玩時長嗎?
喬新詩試圖向她解釋這個世界的邏輯,結果被十八反問:“你怎麼知道這一定是遊戲?就算這是遊戲,通關就一定能出去嗎?”
當然不一定。
但喬新詩沒有因為她的質疑而氣餒:“人總要多試試不一樣的道路嘛。出口要找,線索也要找,要相信一切可能發生的結果!”
單純少女十八很快被說服了,立馬摩拳擦掌:“那我們現在就去通關!”
通關就得走主線。如果是文字或者圖片線索還好辦,可惜她們手中是幾份光盤,必須要找一個能播放它們的設備。
一扇門一扇門看太麻煩了,喬新詩將十八舉上院牆。
三維視角看二維迷宮清晰得多。將喬新詩牢牢困在地麵的空氣牆,完全不會為難十八,少女在牆頭走得四平八穩。
“你以前練過嗎?”喬新詩在她腳下陪著,對於她展現出來的膽色和平衡性表示疑問。
十八勾著腳踢了踢石門上的燈籠,隨口回道:“她以前訓練過我。”
“她?”
“就是她。她沒有名字,我一般喊她喂、哎、那個誰。”少女突然低下身,趴在門頭,伸長胳膊試圖逗弄晃悠悠的鬼火,被喬新詩攔住了。
樂子被打攪,她也不生氣,站起來繼續沿著牆慢慢走:“不過她總是讓我喊媽媽。”
喬新詩被這一聲“媽媽”晃了心神,想起自己不知所蹤的女兒。
也許冷冷也在這個世界,隻是自己還沒找到她。她倒是不擔心冷冷的安危,至於原因嘛……
她回過神,像個知心大姐姐一樣陪少女嘮家常:“你是哪兒的人?普通話很標準哦,一點口音都聽不出來。”
十八回道:“花國人。”
喬新詩哽了下,以為她不想透露更多個人信息,乾脆停止套話。
完全理解。
出門在外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成年人應該懂得尊重“邊界”。
見她不說話,十八低頭看了一眼,以為她累了,也就沒再開口,專注尋找起有電腦的房間。
“那個。”她站在屋頂,指向遠方,“是網絡基站。”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電子設備,那裡是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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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宴彆再次睜眼,是在蔣擬的背上。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撓他的臉,但等徹底醒過來時,這種奇怪的感覺又消失了。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蔣擬的肩頭。
“步哥,你醒啦!傷口還疼嗎?”蔣擬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門,喊得五十道門以內聽得清清楚楚。
“不疼了。”步宴彆感受了下已經被處理過的傷口,輕聲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身材高大的蔣擬將背上的人又往上推了推,生怕步哥靠著不舒服。
“我在找書房。”
蔣擬咬牙切齒,“那個鬼聲音說有‘書’考,我每次考試就在書房。也不知道那個女魔頭怎麼想的,把我家格局改得亂七八糟,明明書房就在圖書館旁邊!”
步宴彆想起什麼:“光盤帶著嗎?”
“帶著呢,放心吧!”蔣擬哼哼,“不看我也知道裡麵是什麼,八歲我就能倒背如流,這次看我的吧!就是煩又要考試,女魔頭真能折騰!”
背上的男人忍不住勾起嘴角:“小時候你就是個書呆子,沒想到長大後居然這麼討厭考試。”
說到考試蔣擬就一臉痛苦:“可彆提了,上一次考試還是特處局的考核,我背著家裡人準備了一整年,差點沒過!”
他琢磨了一下:“步哥,這個世界是女魔頭創建的,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不跟著提示走才是對的?”
為了不考試他也是拚了。
步宴彆卻搖頭。
雖然被重傷,但他還是認為這個幻境和喬新詩的主觀意識無關,更大可能是她有什麼奇遇造成了目前局麵,而她自己卻渾然不知。
否則她不需要以身犯險燒圖書館,也不會被雙麵怪追得慌不擇路。
所以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偏向誰,風險和機遇平等地給予了每一個人,就看誰能把握住,誰又會在陷阱中迷失。
那道聲音未必良善,但現在也沒有其他路可走,不如見招拆招。
他有保蔣擬性命無憂的自信。
蔣擬一向很聽步哥的話,見他堅持跟著提示走,也不多說什麼,吆喝著口號又穿過一扇門,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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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八的幫助下,喬新詩成功找到一間全是電腦的兩層小樓。
小樓每層都有四間房間,一間是書房,一間是多媒體會議室,兩間是擺著滿滿當當主機箱電腦的微機課教室。
忽略掉古色古香的外表和白酸枝雕花電腦桌,這裡簡直是一棟小型現代化多媒體教學樓。
喬新詩本來想用一樓的多媒體教室,畢竟大屏幕看片超爽。
但十八卻拉著她了上二樓:“上麵安全,年貨二人組肯定不會第一時間上來的,我們還有機會跑路。”
“等一下。”喬新詩一臉懵,“誰是年貨二人組?”
十八的語氣相當理所當然:“就追我和抓你的那兩個人啊。一個步哥,一個小擬,你不覺得聽起來像步步糕和小米嗎?”
喬新詩恍然大悟。
這兩樣確實是南商市的年貨,說他們是年貨二人組倒也沒問題,就是感覺在躲躲藏藏的路上還有心情取外號這件事,有點怪。
她選擇尊重對方的興趣愛好:“為什麼他們不會第一時間上樓?”
“你不知道?”十八比她還要驚訝,“你從小球出來的時候,可是把步步糕炸得半邊身體都是血,他們有傷員,肯定會優先在樓下。”
喬新詩完全不知道,當時她腦子裡隻有趕緊跑路這一件事,隻看見第一個是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漂亮女人。現在聽到這話,反而有些坐立難安。
畢竟是和平年代,一個現代人,還是沒辦法毫無顧忌地傷害同類。
不過這也隻是心理層麵的不適應,她倒也不會傻了吧唧主動去找他們道歉。
不對,步步糕,步哥?那個比女人還美人的壞人,居然是個男人?!
……哇哦!
喬新詩在十八的建議下,挑了個二樓微機教室最靠窗戶的電腦。
她試了一下,手伸出窗外沒事,身體整個探出去就會被無形的天花板擠壓乃至碾壓。
十八連忙將她拽回,喬新詩認命地開始?光盤。
電腦都連著電源,就是沒網——雖然有網絡基站。
喬新詩將其中一張《煉器進階》塞了進去,不用任何操作,屏幕自動播放起名師小課堂。
兩人坐在屏幕前,挑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靠在一起,像倆姐妹看電影。喬新詩還掏出了手機,雖然不能聯網,但基本的錄像功能都還健全。
要是有爆米花就更好了。
視頻課程畫麵和諧,老師儘責,音畫同步,就是內容怪怪的。
一身對襟長衫的老學者嚴肅道:“我認為28號混凝土就應該拌意國麵,因為鎢絲的粗細會直接影響到輪胎的耐磨實驗。雖然另一方向的煉器師認為,窗簾的倍數從空調穿出來,三角函數會更容易穩定,但本派堅持,使用沉默的羔羊跳水會更具活躍因子,在一瞬間爆發出的能量足以改變19歲爺爺的牙齦,造成……”
十八求知若渴,喬新詩目瞪口呆。
天菩薩!難怪日記主人說自己笨,這擱誰誰能背得下來啊?!
沉浸在學習世界無法自拔的兩人,誰也沒注意到,她們身後,教室裡上百個顯示屏,都在發生瘮人的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