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久了,喬新詩腰酸背痛。
她仰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卻和一張嵌在頭皮裡的臉深情對視了。
她迅速翻身,扭腰一躍,躲開了想要掐住她脖子的手,拖過身邊的椅子重重地砸在雙麵人頭上。十八也雙手抱起一個光盤盒,用邊角重重地砸向摸到她們桌麵上的重重鬼手。
怪物吃痛,又縮回了屏幕,蠢蠢欲動地在黑色的顯示屏後遊走。
兩人這才發現,周圍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原本還算明亮的教室此刻門窗緊閉,昏暗異常,麵積也比她們剛來時大了不知幾倍,幾乎看不見儘頭。
成百上千個半身雙麵人從黑色屏幕中流淌出來,與藏書閣相比,這些雙麵人沒有下肢,後腦勺的臉更明顯,背後的兩條胳膊也更舒展。
它們沉默地搖晃著柔軟的身體,在教室的地板、牆壁、天花板,乃至每個縫隙,用四條手臂交橫穿梭,織成了一張巨大的黑色蛛網。
最角落的兩個女孩,就是落入蛛網的獵物。
喬新詩一手護著十八,一手拎著椅子,隨時準備給上前的怪物沉重一擊。
“砰!”
還沒等她們動作,身旁窗戶就發出一聲巨響。一根很長很大的戒尺重重敲在窗麵上,留下一條寬大的血痕。
十八沒什麼反應,倒是喬新詩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將椅子砸過去,震得血痕流下蜿蜒的血水,像幾條陰冷的紅蛇趴在上麵。
戒尺仿佛下達了什麼口令,怪物們不再靜靜等待,而是揮舞著長臂向獵物衝去。
“門!門!門!”
砸在窗戶上的椅子散了架,喬新詩快速撿起最尖利的椅子碎片,紮向離她最近的一台顯示器,痛得對方無暇顧及她們,然後拖著十八就往怪物堆裡衝。
自己不能走窗戶,隻能想辦法靠近教室門口讓十八開門。在更廣闊的空間裡,她們才有機會躲開怪物的追殺。
“哈哈,太妃糖……哦!”
心大的十八還在給雙麵人們起新外號,被喬新詩按頭躲開了一隻襲來的利爪。
她不僅不害怕,在與鬼手擦肩而過的瞬間,甚至嘗試與它十指相扣。
喬新詩自小學散打,長大後也沒落下這門手藝,即使拽著一個拖油瓶,也能憑借一根椅子腿,在眾多“太妃糖”中大殺四方。
但人的體力終究是有限的,戒尺還在不斷地催促怪物們進攻。
顯示器的破碎會稍微延緩怪物的行動,卻無法徹底殺死它們。在時間的推移下,顯示器的修複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到最後,一塊屏幕剛打碎不久,立馬會在五秒內恢複如初。
喬新詩的視線漸漸被汗水模糊。再一次擊退怪群,巨大的教室裡,摩肩擦踵的雙麵人嚴嚴實實地堵住了每一個縫隙。
突圍中,她們幾乎失去了方向感,門卻依舊不見蹤影。
不,門出現了。
但這並不是她們逃出生天的希望,而是由雙麵人軟趴趴的肢體交疊起來的——地獄之門。
它們扭曲著身軀,在教室裡憑空建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門框,門框左右兩邊嵌著雙麵人擠在一起的紅眼,像兩個紅彤彤的燈籠。
“門!門!門!”
一個不小心,長而韌的手臂纏住了十八的腰。怪物們並不想殺死獵物,隻是發了瘋般將十八往門內拖。
雖然不知道這些怪物最終的目的,但喬新詩的直覺告訴她,進門絕不是什麼好事。
她拋開已經禿鈍的木棍,隨手搬起一台顯示器,不顧連接著的雙麵人驚恐的反抗,重重砸向了十八。
十八也很上道,一扭身,顯示器砸在了她腰間的胳膊上。
胳膊吃痛鬆手掉在地上,十八踩了一腳,才蹦蹦跳跳地奔向喬新詩。
喬新詩有了新策略。
她在怪物群裡靈活走位,看準了哪些顯示屏裡鑽出的雙麵人構成了“門”,然後一台一台扔向各個方向。
雙麵人的延伸是有限度的。
不一會的功夫,“門”就全部纏在了一起。這下彆說拖人進去,就算是現在十八主動想進都沒有空隙。
戒尺憤怒地敲打窗戶,將教室染成一片血紅,卻也無濟於事。
在突圍的過程中,喬新詩意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顯示器。
它不會動,也沒有鑽出任何奇怪的生物,隻是靜靜地呆在桌上,像一台真正的電腦。
太正常反而不正常。
喬新詩在抱主機還是抱顯示器中猶豫了一秒,然後將屏幕扔給十八,自己則抱起了機箱。
成年人當然兩個都要!
怪物們全聚在“門”邊,試圖解開死結。喬新詩兩人則趁著它們忙碌往真正的門口跑去。
開門的一瞬間,一根巨大的戒尺迎麵打來。
要不是喬新詩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十八的腦袋就得被拍碎在寬大的棉襖帽裡了。
即便如此,戒尺重擊在門上發出的巨響,還是震得喬新詩眼前陣陣發黑。
依然保留著自由行動能力的雙麵怪被戒尺聲吸引,快速朝兩人衝來。
好煩。
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
一種莫名的煩躁湧上喬新詩的心頭。她緩緩抬眼,明明看向了前方,眼瞳中的倒影卻空無一物。
感知危險的本能促使雙麵怪停下衝勢,它們圍在兩米外試探性地徘徊。
戒尺不依不饒,再次敲在門上,血水順著門縫淌了進來。
雙麵怪不再猶豫,直直撲向她們。
“好煩啊。”喬新詩輕輕說。
紅色的煙花在十八眼前炸開。少女垂著腦袋,慢慢用袖口擦掉懷中顯示屏上的血跡。
戒尺還想催促,卻沒想到裡麵的人率先打開了門,一個沒收住,整個落在了喬新詩的手中。
出乎意料的是,看似龐大無法動搖的戒尺,在女人隨手一抓下,竟然變成了一根普普通通、長三十厘米、寬不到半厘米的小木條。
木條被扔給了十八。
上麵密密麻麻刻著符文,十八看不懂,研究片刻後就失去興趣,乾脆掰斷了。
幸存的雙麵怪縮在角落,見到這一幕,眼中劃過一絲迷惑。
喬新詩反手將教室門關上。
屋外沒有想象中的血刺呼啦,門窗表麵都乾乾淨淨,除了都緊閉著外,沒有任何異樣。
光盤還沒看完,落在了教室裡,但喬新詩已經不想再看了。一堆毫無邏輯的語句,她記不住,也不覺得有任何意義。
現在她的手裡已經有了新的線索。
來到隔壁的多媒體教室,她將抱出來的電腦插上投影儀,打開了電源。
電腦裡很乾淨,隻有桌麵放著一個加密文件,需要四位密碼。
喬新詩想了想,輸入“0517”。
這是日記主人第一次見到符語門少主,也是第一次接觸外界的日子,以恐怖解謎遊戲的尿性,這種日期絕對會被設計成密碼。
文件打開了。
這次的線索不再是日記,而是幾段音頻。
【我的兒,你在胡說些什麼?這是你應該想的事嗎?我和你娘為了淬煉你的根骨,曆經多少磨難,花了多少錢財!我就你這麼個孩子,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好好努力?】
同一時間,年貨兩人組還在找書房。
步宴彆的傷已經不再流血,蔣擬想要繼續背他,卻還是在他的堅持下罷休了。
步宴彆笑著說:“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考入外勤部。當年你送飛書給我,說要參加拭珠會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去研發組。”
蔣擬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天賦有多差,當年我爹娘想儘辦法都沒能將我的器根淬煉成頂級。研發部太卷啦,不適合我,我還是更喜歡在外麵多跑動跑動。”
【孩子,把疑問交給我吧,就像那些玩具一樣。你不需要探索這些,跟著我,跟著你爹娘,你會成為修道界的一代天驕,這是最輕鬆的一條通天大道。】
“步哥,你都沒看見,家裡人知道我被出勤部錄取之後,他們的臉色有多難看!哎呀,沒辦法,他們可不敢和特處局對著乾!”
【我是你娘,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會害你嗎?彆人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嗎?符語少主六歲就會傳承陣法,你呢?什麼都比,怎麼不比努力?】
“步哥,我也不怕你笑話。剛進特處局的時候,我整宿整宿睡不著。成績墊底,組裡隊友都在笑話我,家裡人也在我調查的路上小動作不斷,還好有你撐腰,我才能堅持下來。”
【少主,咱們的煉器門的千年基業,未來全都靠您了!彆聽外麵人蠱惑,那些小門小戶眼界太低,您可是會光耀門楣的人呐!】
“步哥,我不喜歡世家,他們高傲到自大。整個世道都亂了,他們卻還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指望瓜苗結綠豆。”
【今年的大比咱們煉器門又無望了……少主!誰看見少主了?!】
“我第一次離家出走還是在修道大比上,那年我才十歲。步哥,你幫我跑的,還記得嗎?那個時候你最皮!”
【為什麼到處都是門仙?為什麼每家都有門仙!】
“可惜我很快被抓了,舉報我的孩子得到了一把絕世寶刀,他的爹娘也笑得也很開心。”
【門仙大人,我把疑問供奉給您,您能讓我真正快樂起來嗎?】
遠處傳來巨響。
不等步宴彆開口,蔣擬就飛一般地衝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音頻播放完的最後一刹那,天空爆起一聲驚雷。閃電劈在小樓房頂,電得喬新詩和十八的頭發都豎起來了。
理論上,雷雨天氣最好不要在室外呆著,但奈何這世界不講道理。為了避免成為碳化的烤全羊,兩人隻好離開了多媒體教室。
剛出門,喬新詩就察覺到不對,猛地推開十八。
下一秒,她跟著被雷劈塌的小樓一同下墜。
不遠處,趕來的兩人正好目睹了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