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的侍衛聽到方以嵐的話,心領神會,臉上紛紛浮現出不懷好意,彼此眉來眼去,心照不宣地跟風哄笑起來。
圍觀的參將電轉之間心下已然有了計較,當即俯下身去,雙手抱拳:“來人!把他帶下去。”
方以嵐這法子也不能連用兩次。
剩下的戰俘便隻問個大概,然後佯裝頭疼,臉上再配合地露出幾分嫌惡之色,推脫自己實在見不得血腥汙穢的場麵。
吩咐屬下將老人小孩妥善關押至一處,其餘身強力壯之人暫時分開拘押在另一處。
“既有可能是本朝百姓,切不可隨意用刑,先派人去知州府上搜尋,看是否能找到能夠證明他們身份的物件。” 方以嵐丟下這句話,便隻身走出大牢。
“是!” 下屬們齊聲應和。
腐臭與陰冷都被阻隔在大牢鐵門之後,可寒意卻無法抑製地從心底蔓延至方以嵐全身。
穿越不足半日,就麵臨著重重險惡,如荊棘纏足,舉步維艱。
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夠幾日。
*
折騰半日終於回到府中。
方以嵐麵色如墨,腳下步伐不停,徑直朝臥房內走去 。
“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喚你。”
疏雪欲言又止,卻隻能頷首告退,替她將房門關上。
屋內燭光搖曳,映照著她纖瘦的身形,方以嵐崩緊的神經終是難承其力,她指節攥緊桌案,剛想歎出一口濁氣。
卻在此時捕捉到,內室之中隱隱傳來一陣古怪的異響,她的神情瞬間又凝重起來。
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誰?”
方以嵐拔出腰間的匕首,慢步往床榻邊走去。
竟是大牢裡差點被毀容的男子,此刻口裡塞著條白色巾帕,雙手雙腳也被綁在身後,麻繩深深嵌入肌膚,勒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將那原本光潔的皮膚磨得一片通紅。
看到拿著利刃靠近的方以嵐,仿佛看到活閻羅一般,雙腳努力地移動著身子往牆邊貼緊。
好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景象。
她眉心跳了跳,回想一下自己當時說的話,確實未曾表述清晰。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當朝女子能上戰場殺敵,收男寵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罕事。
但方以嵐好歹也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三好公民,斷然做不出這等搶占民男的齷齪事。
人這麼綁著也不像個樣子,方以嵐身體向前傾去想將人拽過來,想幫他把嘴裡的帕子拿出來,誰知這男子抖得愈發厲害,雙肩不停地聳動著。
本就被擾了清淨的方以嵐心中自是不悅,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道:“抖什麼?我又不會對你如何。”
從男子的戰栗表現顯然能看出來,他似乎壓根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隻是蜷縮著腦袋,雙唇緊閉。
她隻好動作強硬地握住男子的手腕上以防他亂動,將他身上的麻繩割斷。
男子剛重獲自由就連滾帶爬地下了床,猛地一把跪下,額頭毫不猶豫地朝著她的方向急速磕去,感覺地都跟著發震,還沒來得及阻止便瞧見地上現出一小灘血跡。
這人怎地就自顧自地做出這般弄傷自己的行徑?
方以嵐神色一凜,手下猛地發力,想將男人拽起。
忽地,房門被一股大力推開,疏雪帶著幾個侍衛衝了進來。
疏雪人尚在數步之外,便扯著嗓子高聲大喝:“小姐!我方才怎麼聽見屋子裡頭有異常動靜?”
與此同時,隻聽見“滋啦”一聲脆響,本就粗陋的衣物瞬間遭了殃。
男子領口大開,一側香肩袒露在外,衣衫還被生生扯爛了一截,另一截在方以嵐手裡。
他額頭淌著一抹鮮紅,眼眶之中隱隱氤氳著濕氣,癱坐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當疏雪的目光掃向房內,看清眼前這一幕時,整個人直接愣在了原地,嘴巴微張,眼珠瞪得老大。
方以嵐倍感無力地揉了揉太陽穴,看著站在門口傻眼的幾人,緘默不語。
很快眾人退去,房門被再一次關起。
方以嵐抓起放置在衣架上的鬥篷,往地上之人身上一罩,將他的身形嚴嚴實實遮掩起來。
她的視線自然地觸碰到男子的麵龐。
心中不禁咋舌,這張臉要是放進娛樂圈最差也能混個頂流。
反正眼下已經讓下人誤會了,要是就這麼把人趕出去,恐怕是要被視作那未能博將軍歡心的男寵,遭人肆意欺淩羞辱後,任其苟延殘喘直至消逝。
方以嵐隻好再次喚來疏雪。
她麵上刻意擺出一副略帶嫌棄的神情,語調冰冷,不疾不徐地說道:“此人實在是乏味無趣得緊,你且帶下去就留在院裡做個雜役吧。”
疏雪頷首剛準備帶著人退下。
“等等。”
方以嵐出聲攔住離去的二人,又從抽屜裡翻出兩瓶創傷藥,塞到趙懷敘的手裡,對著他的額頭點了點。
佯作一副凶煞之態,嗔怒道“休要做出這般楚楚可憐模樣,好似我如何苛待你一般,敗壞我的名聲!”
趙懷敘拚命搖晃腦袋,眼裡滿是感激之情。
還是演個鐵血冷麵將軍比較輕鬆。
她擺手作罷:“行了,待查明你的身份,我自會放你離開。”
*
方以嵐沒曾想這安寧日子尚未完整地度過一整日,便被再次攪擾得支離破碎。
翌日傍晚,趙懷敘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他換上一身淨白的長衫,目光觸及她的瞬間雖然極力掩飾,但仍有一絲不安溢出。
趙懷敘鞠躬作禮。
“小的有一事想稟告將軍,隻是此事機密,可否請將軍讓旁人暫且退下?”
疏雪眼神中滿是戒備:“將軍如今身子虛弱,若你窩藏壞心,蓄意接近圖謀不軌,那可如何是好?”
趙懷敘連忙擺手,語速加快:“我對將軍絕無半分謀害之意。若將軍與姑娘實在不放心,大可將我雙手束縛起來!”
方以嵐心中也有幾分好奇,想要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麼事。
隨即頷首示意侍從取來鐐銬,趙懷敘的雙手被鎖在胸前,金屬碰撞發出刺耳聲響。
仆從躬身,魚貫而出。
俄而房門緊閉,落栓之聲清脆可聞,屋內唯餘他們二人。
方以嵐開門見山道:“說吧。”
趙懷敘回身瞧了眼房門,這才壓低嗓音道:“昨夜三更時,有個小廝偷偷潛入我的屋子,將這個藥粉塞到了我手裡。”言罷,他攤開手掌,掌心之中,赫然露出一方折疊的油紙。
“這是什麼?”方以嵐目光一凝,從他掌心拿過來打開,是一小撮如細鹽般的粉末。
“小的也不知。”趙懷敘微微搖頭。
“那小廝隻交代我,侍寢時...”說到這處,趙懷敘臉上浮出一絲羞赧,眼神也不自覺地躲閃起來,“將這藥粉悄悄下在將軍的酒水裡,將軍便會全身綿軟無力,無法反抗。再喚小廝前來添水,他們便會趁機出手。”
方以嵐聞言眉心一跳,這前有西翎敵軍虎視眈眈,未曾想在這自家府邸裡,竟也暗藏殺機。
定遠侯府一直駐守邊關,遠離朝堂權力紛爭,若是瑞寧境內有人想要害她,這背後會是哪方勢力?
再思及眼前這男子,自己與他分明素未謀麵,卻為何要不顧自身安危,三番兩次地出手相救呢?
方以嵐雙手環胸,滿眼拷問:“他為何會覺得你會幫他?你又為何要將這些事情告知於我?”
趙懷敘語調輕緩:“那人認為將軍欺辱我,而我自然懷恨在心。”話說著,微微抬起頭,眼神中滿是誠懇,“我知將軍與人為善,且幼時承蒙方老將軍仗義相救,方才有命存活至今,一直心懷感恩。如今能得此機緣,為將軍助力略儘綿薄之力,是我畢生榮幸,又怎會有半分隱瞞之心?”
方以嵐略做沉吟,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片刻後,心中便有了一番謀劃。
她下頜輕抬,神色鎮定說道:“既是如此,就為難你替我演一出戲了。”
趙懷敘星眸閃爍,又旋即低下頭去,羽睫輕顫輕聲應。
“是。”
一時間,府內眾人皆有所耳聞,方以嵐對那抓來的戰俘男寵寵溺至極,不僅將人安置於主院的偏房之中,還馬不停蹄地差遣下人送來簇新的衣物與厚實的被褥。
未過幾日,方以嵐宴請將領慶賀康饒之戰大捷。
軍營內篝火已燃,火光跳躍,桌上盛滿佳肴與美酒,士兵們卸下沉重的盔甲席地而坐,掀開酒壇舉杯暢飲。
定遠侯府裡,眾將領舉杯同飲,方以嵐高坐於台上,儀態威嚴,英氣的眉宇下,是一雙狹長而深邃的鳳眼,眼眸黑亮銳利。
在其身旁,陪坐著身姿端然,一襲白衣勝雪的趙懷敘。
那麵龐清俊絕倫,五官如精心雕琢而成,鼻梁挺直。嘴角微微揚起,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他正在為方以嵐布菜、斟酒,手中動作優雅嫻熟。
幾杯烈酒相繼入腹,方以嵐似有醉意,癡癡地垂眸打量著趙懷敘,而後悶頭又灌下一大口酒,酒水沿著嘴角淌下,浸濕了領口的衣裳。
一隻手在男子臉頰上輕輕摩挲幾下,帶著幾分慵懶,感受著指尖下肌膚的細膩與溫熱。
觸碰如同電流一般,趙懷敘的眼眸也隨之一顫,略顯慌亂地側過頭不敢再看她。
方以嵐的手繼而移動到趙懷敘的後頸處捏了捏,霸道地將人往前一帶,這突如其來的力道讓趙懷敘一個不穩,傾身向前。
方以嵐順勢緩緩將臉湊過去,二人的臉龐越來越近,直至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處,呼吸交纏。
再分開時,趙懷敘那原本淺淡的薄唇此時變得濕潤櫻紅,臉上也泛起粉霧。
方以嵐亦是一臉饜足的表情,口裡的酒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