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們,左右等不來朝廷救我們的性命,今日就殺了這個狗官,徹底反了那無用的狗皇帝,咱們自己當自己的天!”男人朝著手下大聲說道,隨後將狄塵一把摔在牆壁上。
狄塵猛地砸在石壁上,又重重跌落在地,濺起一片飛塵。
狄塵慢慢撐起身子,唇角滲出一縷血跡,卻猝不及防地勾起嘴角嗤笑一聲:“嗬,真是一群鄉野莽夫,油鹽不進,是非不分。”他靠在牆上坐直,抬起頭,鳳眸眯起,嗬嗬笑起來,那是充滿挑釁的笑容。
卻沒有人注意到,少年那雙犀利的眸子正悄悄注視著男人腰間的鑰匙,那是能解開他們鐐銬的鑰匙。
孟若漁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沒有注意到少年微小的動作。她沉默著看向染血輕笑的狄塵,心底湧上一股莫名的焦躁。
她一直清楚狄塵的我行我素、遊戲人間,什麼也入不了他的心,什麼都被他拒之門外。原本隻當自己是一個旁觀者,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有些希望這個少年能看見她,能允許她走近。
狄塵,你口口聲聲說總有一天要我心甘情願說出我的秘密。那你呢?你藏著什麼秘密,你什麼時候願意告訴我。
不知為何,這種從未有過的焦灼在進了沔東的地界之後更加深重的縈繞在孟若漁心頭。狄塵越發讓她捉摸不透。為什麼會輕而易舉地被山匪擒住?現在又為什麼不知死活地挑釁對方?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什麼都不肯同自己說,總是狡猾戲謔地掩飾,理所當然地隱瞞。
男子已經要置他於死地,刀劍懸於頭上,為何還在笑,為何還要去挑釁!孟若漁心間的焦灼變成了隱隱的憤怒。
那男人聽到狄塵不知死活的挑釁,額上暴起了青筋,“小子,待會兒就讓你笑不出來。記住,大話要在地獄說給鬼聽!”男子取下了腰間的大刀,一步一步接近狄塵。
狄塵還是帶著笑意,漫不經心地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的玩味,“在下向來命大,可不會那麼輕易地死了。”
刀尖下落的一瞬間,狄塵的眸光驟然犀利起來,死死盯住男子腰間的那串鑰匙。正打算閃身躲過刀刃,悄悄逼近男子身旁。
驀地,眼前忽然冒出來一個嬌小卻執拗的身影,牢牢護在他身前。狄塵的手腳一瞬間遲疑了,怔怔地凝望著那個背影,再移不開眼。
孟若漁眼見男子要拿刀砍向狄塵,她宛如閃電一般借力幾步躍到男子和狄塵之間,用手上的鐵鏈攔下了大刀。男子的攻勢猛然之間一偏,不受控製地正正刺入孟若漁的肩頭,頓時,鮮血如注,染紅了孟若漁的小半衣衫。
孟若漁卻麵不改色,抬起頭仰視著同樣怔愣在原地的男子:“要殺這個狗崽子還得問過我同不同意!”
說著,孟若漁的嘴角因為微小的動作湧出殷紅的血來,她卻輕輕笑起來,露出兩個圓潤可愛的酒窩,但那雙明亮的眼睛卻透出令人生畏的肅殺之氣,讓人心驚。
她沒有後退,也沒有抽身,就著那把利劍,向前跨出半步,逼近男人。
牢房的眾人都一動不動僵在原地,周遭沒有一絲生息,隻餘那把大刀發出刺穿骨肉的聲響來。
狄塵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隻有殷紅的血流淌在他麵前。那是孟若漁的血,滲透了衣衫,從背後湧出來。狄塵嘴唇動了動,卻乾澀地發不出一絲聲音。
男人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嬌弱的像女子一般的侍衛,被那雙閃著寒光的眸子震懾住了,一陣失神。隻是瞬息之間,他感到自己腰間一輕,什麼東西被取走了。
“叮當——”一串鑰匙被孟若漁扔了出去,砸在狄塵的身上。
孟若漁迅速後退一步,抽身拔出深入肩胛骨的大刀,“狄塵,我可不想陪你死在這裡。你再敢裝傻演戲,我他娘的先殺了你這個狗崽子!”似乎聽了太多那土匪頭子的話,罵人的言語脫口而出。
下一瞬,狄塵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哢嚓”一聲解開了自己手腳上的鐵鏈。
他沒有說話,額間碎發投下的陰影掩住了他的眸子,晦暗不明。但是他的雙臂卻宛如千鈞鋼鐵,穩穩地摟住搖搖欲墜的孟若漁。他為孟若漁解開手腳上的鐐銬,緩緩將失血過多,已經打起哆嗦的孟若漁安放在草席上,“彆說話,坐好。”
那一聲叮嚀低沉到轉瞬就消失在空氣中,但孟若漁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狄塵起身,第一次抽出一直隨身佩戴的長劍。霎時間利刃出鞘,閃現一縷耀眼的寒光。
狄塵宛如弦上射出的利箭,閃身躍入那群土匪中,幾息之間,所有人根本無出手的機會便應聲倒地。狄塵的身形快得宛如鬼魅的幻影。但沒有見血,狄塵刻意用了刀背,沒有取他們性命。
再回神時,站著的隻有那個土匪頭子了。
眨眼的瞬間,狄塵站在了男人麵前,沒有言語,那利劍直指男人的大臂。他想要砍下男人的手臂,為孟若漁報仇。
“狄塵,住手。”孟若漁製止了狄塵。雖然這群山匪要殺了他們,但經過剛才幾番對話,他們似乎隻是想要劫下糧草給百姓。如果事實真如這些山匪所說,那麼他們並沒有什麼過錯。
聞言,狄塵的身形頓了一下。
男子卻絲毫不膽怯,“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老子他娘的眼都不會眨一下,彆假兮兮地可憐老子!”
狄塵眉頭蹙了一下,似是有些不悅。下一秒,他一拳狠狠打在男子腹部,接著又一掌劈暈了他。男子宛如巨石一般,轟然倒地。
狄塵走到孟若漁身旁,扯下一塊衣擺,簡單地為孟若漁包紮好傷口,隨後打橫抱起麵色蒼白的孟若漁。
他低垂著眼眸,眼裡帶著焦灼和擔憂,墨發淩亂,手有些顫抖。往日那雲淡風輕、渾不在意的偽裝一瞬間撕裂開來,真實的他,狼狽的他,孟若漁想要看到的他,被展露無遺。
“孟姑娘,撐住,我去尋大夫。”
始料未及的,孟若漁不知從哪來的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臂,死死攥住狄塵的衣襟,猛地將他拉至自己麵前,臉對著臉,仰頭直直凝視著他慌亂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狄塵,給我牢牢記好了,我叫孟若漁。不是什麼孟姑娘,更不是隨隨便便的路人甲。”
少女的眼裡閃著灼灼的光輝,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重重敲擊在狄塵心間,回響不斷。
狄塵有那麼一瞬間,停下了慌亂的腳步,直接而熱烈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天地之大,但此時他的眼裡隻裝得下這一個嬌小卻獨一無二的女子,他用目光細細描摹少女的輪廓、眉眼,又一點一點鐫刻在心底深處,再抹不掉,忘不了。
“好。”狄塵抱緊孟若漁,瞬息之間消失在昏暗的山洞裡。
少女用了許久才走進他心底,讓他牢牢記住自己的名字——“孟若漁”。
而他,記了一輩子,銘心刻骨,經年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