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姑娘的聲音響起:“額,這……將軍~,彆衝動嘛,說不定她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彙報。對吧?”
我猜她此刻應該是瘋狂向我使眼色。
因為將軍下一刻就說:“好吧,就聽愛妾的……愛妾,你眼睛怎麼了?”
她沉默片刻後,說:“將軍~妾身的眼睛好像進沙子了。嗚嗚嗚,要將軍吹吹~那個誰,你先下去吧。”
我內心歎了口氣。
這位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
隻可惜,她的善意和眼色全都拋給了瞎子。
將軍在一個勁兒地哄著她。
我負手。
那把刀貼著我的手臂,被我緩緩抽出。
我笑著說:“不錯,將軍,我確實有要緊的事情,這個事情,與你有關。”
“哦?”那名將軍來了興致,說,“什麼事情呢?”
我緩慢靠近聲源,說:“是您最喜歡,最在意的。”
我胸腔裡的心跳和腳步重合,一拍一步。
血液在沸騰,在燃燒,握住刀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並不是害怕。
以前我在去望花畈的路上,麵對敵人,曾屢次陷入這種戰鬥的狀態。
我知道,這是人在緊張時候的正常反應。
而在敵人看來,應該就是,膽怯和害怕。
我喜歡用這種方法降低敵人的戒備心。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接著是一股香味,和略微輕盈的步伐。
我猜是那個姑娘靠近我了。
有點不妙了。
我停下腳步。
雖然,這位姑娘剛剛幫了我,但是我並不能確定她的好壞。
我今天隻打算殺掉將軍,沒打算殺其他人。
若有變化,我也能隨機應變。
我隻會解決掉一切,妨礙我計劃的因素。
那名姑娘說:“將軍,她來路不明,我幫您看看吧。”
將軍明顯鬆了口氣,說:“還是愛妾貼心。”
我計算著她離我的距離,心裡預判,再她看到這把刀的一瞬間,應該用多大的力度,解決掉她的同時,讓將軍不喊救兵,乖乖被我殺掉。
瞬息之間,幾個念頭都被我否決了。
那位姑娘走得很快,一下子就看見了我背後的刀。
“啊——”她驚訝地說。
我利落地抽出刀,側身擋住將軍的視線,正打算先解決掉她的時候,她主動地靠近我,語氣帶著笑意,說:“將軍,這件東西,你可是天天盼著的呀。”
我手一頓,不動聲色收回刀。
她在幫我隱瞞。
將軍說:“哦?那這,到底是什麼呢?”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示意我接上話。
我說:“自然得等到將軍你親自看。這可是個驚喜呢。”
將軍說:“驚喜?若不是宮中那麵預知鏡?不不,預知鏡不會這麼小——還是長命丹?”
那位姑娘的手壓在我後背上,帶著我前進。
“小心點,這個禮物很貴重。我扶著你。”她站在我的左邊,卻拍了拍我的右手。
她在不經意間,靠近我的耳邊,說了幾個字。
我明白,她在告訴我,將軍的具體方位。
我順從地將刀調換了隻手,離將軍越來越近。
她不經意地說:“將軍總是喜歡穿著這些硬硬的盔甲,硌得妾身好難受。”
將軍說:“哈哈哈,我可是將軍,為打仗做準備,自然要每天全副武裝。”
不能砍身體。
我了然。
她又說:“不過,將軍真的魁梧又有男子氣概!每次撲在將軍的懷裡,眼裡都是將軍威武的喉結。”
將軍被哄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眼間,喉結。
將刀舉在與眼睛平齊,正好可以切斷他的脖子。
我定下腳步,說:“還請將軍親自打開。”
一陣金屬摩擦聲和相對懸浮的腳步聲響起後,將軍的聲音在我麵前響起:“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示意著那位姑娘離開,然後微笑,說:“自然是——”
我猛地抽刀,憑借著肌肉記憶,揮向前方。
我隻感覺手中的刀像是砍斷一根有結節的甘蔗,阻力感隻有一瞬間。
麵前的人“啪嗒”倒地,溫熱的鮮血濺到我的身上,同時倒地的,還有我的聲音。
“您的人頭。”
“你……你們……”地上的人無力地發出氣音。
旁邊的那位姑娘卻憤恨地奪過我的刀子,使勁地紮著奄奄一息的他。
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很快就斷了氣息。
我靜靜地等待著她的發泄。
等她砍累了,我向她伸出手,說:“我的刀。”
她將刀還給了我,目光停留在我臉上很久,說:“你真的是瞎子?”
我點頭。
她問:“你就不問我,為什麼我要殺他?”
我說:“這是你自己的私事,與我無關。”
她噎了一下,問:“難道,你也是跟我一樣,被他羞辱過的?”
我說:“不是。”
也許是我太淡定了,她奇怪地問:“你和他無冤無仇,為何殺他?”
我說:“我要他的位置。”
她沉默了,道:“你這麼敢想?”
我說:“成功了,不是嗎?再者,你一直在這個軍營裡,多少也看出了,這些人隻不過是酒肉囊子,更不用說這個所謂的將軍。”
她又問:“你就沒想過,殺了他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說:“很簡單。領導層隻顧著打牌,鬥蛐蛐,逛窯子,隻不過是紙老虎。而手下雖然沒沾染陋習,但是吃不飽,也不一定能打得過我。我殺掉了將軍,已經能夠證明我的實力。識趣的自然會投靠我。”
她問:“那不識趣的呢?”
我淡淡地說:“殺了,殺雞儆猴。”
她像是被我的話震撼到了,半天回不了話。
我說:“原本,我還覺得要收複民心很難,可是現在……”
我麵朝她,微笑。
一切不言而喻。
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我知道,她是個聰明人。
她能領悟到我的意思。
果然,她艱難地說:“如果我說不呢?”
我保持著微笑,摸了下佩刀,說:“我隻會給人一種選擇。”
她沉默不語。
我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你我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
我的話沒錯。
她剛才奪走了我手上的刀,砍向將軍。
她身上的血不比我少。
她沉默了許久後,說:“我知道了,以後我聽您的吩咐。我叫蕭雨,你是……”
我笑著說:“無執。”
大抵是因為蕭雨早就存了殺掉這個將軍的私心,為此做了很久的準備。
這次軍隊的“接手”異常地順利。
如我所言。
有幾個不長眼的上前挑釁,死在了我的刀下。剩下的人就像鵪鶉一般,不敢忤逆我。
原將軍的手下,效忠他的死了,而識時務者的加入了我。
至於手下的士兵們,就更好收複了。
我隻是將那幾個被殺的人的家全抄了,再將獲得的錢,派人去城裡買一些肉菜,保證他們能吃上飯。
他們便對我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我。
不乏有人找我獻殷勤。
我假裝看不到某些人窩藏的私心。
現在我需要用人。
我讓蕭雨去城裡找郎中。
出於私心,我著重說,找兩個人,一個醫者,一個抓藥人。
然而無功而返。
蕭雨安慰我,說:“他們兩個人,應該已經離開了。畢竟疫病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她告訴我,當時雖然疫病得到了控製,但是原將軍已經將這個地方圈地成自己的領土,對皇上也隻是陽奉陰違,假裝這裡很嚴重。
原將軍隻顧著享樂,而疫病如何,他不在乎。
有人脈的,就可以偷偷地跑走。
蕭雨說:“說不定,您找的那兩個人,早就走了。”
雖然沒有找到醫者和抓藥人,但是她也確實找到了新的郎中。
這個郎中號稱是治遍天下無敵手,沒有任何疑難雜症。
“尊上這雙眼睛,我能救。”他碰了碰我的眼睛。
他的聲音我絕對沒有聽到過。
但是,我總覺得,他很熟悉。
像個故人。
是誰來著。
很奇怪。
自從我失明後,那些我一直珍視的回憶逐漸融化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
我曾費儘心思,想從這廣闊無垠的黑暗裡,將這些回憶打撈上來。
可是回憶,就像指間的流沙,慢慢地從指縫裡漏下。
那些人的樣子,世間繽紛燦爛的色彩,積極的情感慢慢地抽象,異化,直到消失。
我最後學會放棄打撈,任憑潮水般的黑暗淹沒我,浸泡住我。
就像八歲那年的雨天。
世界本就是暗淡無光的。
無用的努力本就會白費。
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嘛……
“尊上,尊上?”
蕭雨的話讓我回神。
我擺了擺手,淡淡地說:“按他說的做。”
“是。”
郎中輕聲道了句告辭,離去。
我的指尖敲著桌子。
在蕭雨的腳步聲即將消失的時候,我叫住她,問:“這個郎中的背景,你調查了嗎?”
她說:“調查過了。他是東城的人,在商賈之家長大。原本是個體弱多病的公子哥,但七八年前落了水,燒了三天三夜,醒來後突然轉變了性子,說是要學醫救人。在來西城之前,他去過南城和北城。”
我追問:“他沒去過京城?”
蕭雨說:“我查過了,確實沒有。”
我揉了揉太陽穴。
蕭雨說:“要不,我趁他還沒走遠,再將他請回來?”
我說:“不必了。”
蕭雨說:“尊上是擔心,他是彆人派來的……”
我抿了一口茶,說:“這個世界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敵不動,我們不動。”
她說了一句“是”,便退下了。
我聽見有人叫了一聲“蕭雨姑娘”,接著,蕭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尊上,陳副將來了。”
陳副將的步子很重,像一座移動的山,挪到我的麵前。
“哐當”一聲,他隨意扔了個東西砸到我的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