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岸(1 / 1)

銀塊碰擊桌麵,敲出短促的一聲脆響。

快雨看著魏霽爽快推到自己麵前的幾兩銀子,上揚眉梢的同時,不由神色揶揄:“你真的覺得那天的活動有意思嗎。”

“怎麼感覺魏老大你就是想找個理由,變相給我送錢而已啊?”

魏霽笑笑,不置可否:“是嗎?”

茶香四散,時間軸轉,漸漸稀釋了許多其中的韻味,魏霽卻置若罔聞:“反正給你了,就是你的,你今後總會有用錢的地方。”

縱然察覺對方的舉動有些奇怪,快雨卻也沒有多問什麼,瞬間嘴甜起來:“好,那我就不客氣啦!謝謝我們英明神武的老大!”

然後,快雨興衝衝把銀子收到自己口袋裡。

隔著衣服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她立刻就能得到一股沒來由的心安。

有錢真是太好了,但是……

“和大家一起打打鬨鬨的倒是非常有趣,但是下次如果再有這樣的活動,我就不參加了,魏霽。”

快雨甚至還能把那天發生的事在腦海裡進行一遍高清回放,想想就大皺眉頭,“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為自己報官了。”

還有腳趾會很累。

魏霽聞言,先是大笑出聲,隨即,笑音漸漸消弭,耳朵罕見地低垂下來:“下次……對於你來說,還會有‘下次’嗎?”

快雨愣住,腦子一片空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沒怎麼感受到你想留在這裡的意願。”魏霽臉上的情緒逐漸褪去,徒留微妙的晦澀凝滯,她歪歪頭,對快雨淺淺地一笑,“你想走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竟一語中的,一下子戳穿了快雨的所有心思。

明明快雨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要走,她是怎麼知道的?

魏霽的直覺,未免太準。

快雨撇開目光,訕笑著接話,還夾雜著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窘迫:“我本來就是一個外鄉人嘛,走走停停也很正常,哈哈哈哈……”

“是。你是外鄉人……”魏霽點頭。

她靠住椅背,微微仰頭,“你是外鄉人沒錯,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和你相遇了很多次、相處了很久的錯覺。”

快雨抿唇,如鯁在喉,緘默不言。

其實沒錯。

在快雨的存檔裡,她確實與魚躍堂的各位反反複複相遇過,又循環了不知多少次的日常與險境。

“快雨,我甚至在昨天晚上還做了個奇怪的夢。”魏霽閉上眼睛,睫毛卻不安地顫動,她慢慢回憶。

“也是深更半夜,南鄉突兀陷入危機,即將被群鬼侵占。夢裡發生的一切、所有的走向都與那個時候極為相似……除了你。”

快雨呼吸一滯。

“快雨,在那個世界裡,你沒有出現。”

“無能為力的我隻能親眼看著魚躍堂四分五裂,南鄉毀於一旦,橫屍遍野。直到最後,連我也……那個夢帶給我的感受實在太真實,以至於我差點把夢裡的經曆當成現實。”

魏霽極為認真地看她,嘴角揚起一點慶幸且欣慰的弧度:“不過還好,夢終究是夢,夢終將醒來。如今,南鄉還在,魚躍堂還在……你也在。”

快雨攥緊手心,莫名心情有些沉重。

“快雨。”

對方喚了她一聲,快雨驀地抬頭。

“我其實已經想到你會怎麼回答了,但我姑且問一句……”

“你願意留在離岸鄉嗎?”

*

“還是不用了。”

快雨搖搖頭,把紋樣分外花哨的布料推回老板麵前,“就剛剛我選定的那兩匹布,幫我做成衣服吧。”

“可是這料子是我們店裡賣得最好的了。姑娘真的不再挑挑?”

又是一番口舌之爭,付過定金後,走出成衣鋪,快雨鬆懈肩膀,如釋重負。

總算,又完成了一件事情。

馬上就有新衣服穿,可以不必頂著其他人奇怪的目光到處行動了,可喜可賀。

還有就是……

快雨沿街四望各個商鋪,匆匆行過,眼神都隻是短暫地停留,直到她瞧見一家酒肆。

那裡陳設極為簡單簡陋,隻砌起一座用以安置酒甕的小台,外頭隨便擺了幾張桌椅,坐了零星幾位客人。

酒香四溢,快雨深深嗅了下,沁人心脾。

不過,她當然不是去喝酒的,隻因她在那零星幾個客人裡找到了一個熟人——那一身紅衣長辮,不能再醒目。

“哎呀,我當誰呢,這不是我的老主顧嘛!”

五十弦本還百無聊賴,他的靉靆放在桌上,手指抵在酒盂邊緣,一下又一下輕輕推著,恰到好處的,讓它維持在一個不會傾倒的角度。

與此相呼應的,他的神色好像有些冷漠,仿佛對周遭一切都不感興趣,屬於眨眼都嫌累的一種程度了。

可這會兒,他眼角餘光瞥見快雨,表情一下子活泛熱絡起來,語調昂揚,“來找我喝酒?”

說著,還不等快雨說話,他拿過旁邊一個乾淨的酒盂,作勢就要給她倒一杯。

快雨攔下了:“我不喝,我不是來喝酒的。”

“好吧。”五十弦歎口氣,“想想你也不可能有興致來找我喝酒。”

“那行,這次又要打哪個鬼?看在你的麵子上,勉強陪你走一趟咯。”

快雨一字一句:“不打鬼。”

“這也不那也不,那我豈不是沒有用武之地了?你還來找我乾嘛?”五十弦拿起酒杯,送到嘴邊。

快雨毫不猶豫:“我想學你們的法術!”

“噗咳咳……!”五十弦差點一口酒嗆死自己,差點以為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學……”快雨就要再次不死心地重複一遍,這回,她幾乎是快要衝著五十弦吼出來。

然而,剛說了幾個字,五十弦又搶先用指尖按上了她的唇瓣,製止了她的回複。

五十弦音量調低,額角冒汗:“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學繁金道教的法術,是吧?”

快雨狂點頭。

若她還要在這個破遊戲裡待很長時間,那必定還有更多危險在等著自己。

她的體質雖還可以,然而相比真正習武的人,卻也算不上多麼優異。

所以,快雨唯一能想到的,用以增加自保手段的方式,就是學習法術。

她在離岸鄉打聽了一圈,竟根本找不到以煉咒當頭的正經術士。最終思來想去,不如還是來拜托這位。

顯然五十弦不情不願,他麵露遲疑,而且還嘀咕了句:“……這可不興學啊。”

快雨隻得解釋,同樣的小聲:“沒辦法,我隻是想留點兒後路,至少再遭遇什麼危險時,不會讓自己輕易丟掉性命……五十弦,拜托了!我也就學兩個簡單的攻擊法術就好。”

快雨乾脆磕磕絆絆地鼓起勇氣一說:“而且反正……那個,反正我們之間都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了,再多一個又能怎樣!”

五十弦:?

“話是不錯,怎麼聽你說出來感覺怪怪的。”五十弦啞然失笑,他琢磨半天,沒從快雨口裡琢磨出什麼其他味兒來,便隻得頂著她充滿希冀的目光考慮了下。

晴空蔚藍似被磨去色彩,揉入傾瀉而下的萬丈天光裡。它們悄然撫上他半垂的眼睫,久久盤桓在那雙幽深的眼睛旁邊。

他唇畔的笑意一點點收斂了,一瞬有如淬冰。

“嗯,法術……”

“我可能還是教不了你。畢竟,繁金內部的符咒其實都有點邪門,你在繪畫的時候,它們能在一定方麵影響到你的……心智。”

五十弦再三思量,“不過……我可以給你一遝不同作用的符紙,你時刻揣著就好。直接使用它們,應該不會對你有影響。”

快雨答應,眉眼彎彎:“那也好。”

她記得很清楚,不管是苑往歲還是五十弦,他們所用的符紙都是黑色作底、紅色繪符。

她不認識、也不知道上麵的字符如何,單從符紙的顏色來說,就和快雨在很多影視作品裡最常見的黃色符紙有很大區彆。

製造不尋常,便大概率會接近危險。

……那也許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既然五十弦都這麼說了,她斷不會有繼續強求的道理。

“唉,其實,你直接繼續雇傭我不好嗎?”五十弦很快換了那副嚴肅的口吻,“我還是很厲害的吧?你也不用學法術了,多好。”

“啊……如果是這樣,那你需要消滅的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我了。”

快雨深深皺眉,無比誠實地坦言,“因為,我是窮鬼。”

五十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