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上)(1 / 1)

互相介紹完自己的二人又陷入沉默。

好像有點……尷尬啊。

快雨的手指不斷摩挲臉頰。

一時興起搭話就會這樣嗎?!

不如說,她自己本來也算不上多麼開朗外向的人啦!找話題什麼的……果然還是會覺得很困難啊!

“嗯……真名……”

走神間,往歲又說話了,快雨一個激靈:“你剛剛說什麼?有點小聲,我沒聽清。”

苑往歲艱難而又慢吞吞道:“……‘快雨’這個名字,是你的〈真名〉嗎?”

快雨心頭一跳,微抬眉梢,沒有直接回答:“怎麼這麼問?”

“因、因為……真名是很重……唔!”牛車難得顛簸,苑往歲禁不住向後仰倒。

他抓住車欄、穩住身體,兜帽卻因為慣性掀開一角。

雖然苑往歲手疾眼快把兜帽拉好,但快雨還是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臉。

是傷疤……

他的上半張臉幾乎被醜陋的疤痕布滿。

這本沒有什麼。

隻是快雨因而聯想到昨天客棧老板口中的“疤臉男”,不由屏住了呼吸。

天呐,不會這麼巧吧?

“算……算了!沒事了!”

苑往歲捂好臉,呈現出退避三舍的姿態,聲線顫抖,“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已經社恐到這個程度了嗎?

沉默再度回歸,快雨悻悻點頭。

其實她心底還是多少有點沒辦法把一個社恐和什麼不好的形象聯係在一起……

不過。

快雨想起五十弦。

那家夥也是表麵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來著……

這回,又讓她偶遇到什麼人了?

巧合吧。

快雨摸摸鼻尖。

一路再無話。

牛車搖搖晃晃。等到達了南鄉,車主將兩人放在一處喧嚷的鬨市,便駕車遠去。

“……告辭。”苑往歲隻撂下兩個字,就一陣風似地鑽進人群。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什麼嚇人的鬼呢。

……罷了。

快雨左顧右盼。

南鄉人來人往,確實要比北鄉熱鬨不少。

反正自己身上還有些錢,是去問問附近的客棧,還是另找落腳處呢?

不過錢也是個問題,總會花完的。難不成要在這恐怖遊戲裡找份工做做?

額……雖然直覺有種“這可不興做”的感覺,但是至少彆把自己餓死吧。

“咚咚咚!”

路過賣豬肉的攤,菜刀剁肉砸在案板上,震耳欲聾。

那屠戶力氣很大,剔骨切肉的動作快速而純熟,快雨不由多看了好幾眼。

“姑娘,要來點豬肉嘛?”屠戶注意到了快雨,熱情地攬客,“一斤二十五文!”

“不不、不用了。”

屠戶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敲,刀鋒直立:“來兩斤嘛,煮著炒著都好吃!”

“真的不用了!”快雨擺頭如撥浪鼓。

“難道是嫌貴?”屠戶大叔摸著自己下巴思索,碎碎叨叨,“哪裡貴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個價格……賣了這麼多年豬肉,我是最知道的!”

快雨:……

就兩人交流起來的一會兒功夫,街頭處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快雨望去,隻見那頭竹籃竹筐劈裡啪啦掉了一地。領頭一人帶了一男一女踢開擋腳的雜物,囂張地朝這邊走來。

所過之處,各家攤鋪老板都低眉順眼、陪著笑臉,扯開的嘴角僵硬得不得了。

就連身旁麵相顯得有些凶神惡煞的屠戶,這會兒居然也開始裝鵪鶉,一聲不吱。

這是怎麼了?

快雨還站在原地疑惑,直到她聽到領頭那個少年說話:“這個月的錢都該交了啊,快點兒!”

……哦,搞了半天是混混收保護費。

不是說好南鄉“安全太多”嗎?也沒看出來有多安全啊?!

按理來說,快雨應該腳底抹油趕快溜了,可——

那三人頭頂上毛絨絨耳朵和身後左右搖擺的尾巴實在太過顯眼。

快雨一不小心看呆了。

喲,這裡還興cosplay的?

“喂,你,站這兒發什麼愣?”

少年差遣小弟收了幾家的錢,已經走到此處,一眼就看到了異樣裝束的快雨,上下打量了一番,“新麵孔?外鄉人?”

混混三人頓時包圍過來,那獸類生物特有的細長瞳孔如臨大敵般盯住快雨,看得她額角冒汗。

討厭,現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從哪兒來?來這兒做什麼的?”

少年唰唰唰甩出一堆問題,同一時刻,還招呼著兩個小弟一左一右架住快雨,“去檢查一下。”

“好的,二哥!”

快雨不明所以,開始掙紮:“等等,放開我,乾嘛?!”

明明隻是個無辜路人,快雨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被盯上了。難道是因為自己格格不入的打扮嗎?

而身邊的人此刻都隻是看著,快雨也並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推開兩個人的鉗製,隻得乖乖被摁著,心裡噌噌冒火。

長著白色耳朵的女子一隻手撥開她後腦勺的頭發,那兩人似乎就此仔細瞧了半晌。

最後,另個頂著黑色耳朵的男子才開口:“二哥,她沒有。”

少年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

“喂,還沒說話呢。”他的語氣懶散,帶著貓係獨有的傲慢,“叫什麼名字?有錢嗎?”

聽到錢,快雨咬了咬口腔裡的軟肉。

要是身上這點錢現在就被搜走了,她真的會鬱悶死。

思索再三,快雨儘可能維持平靜的語調,客客氣氣道:“能先放開我嗎?”

少年聞言,尾巴微微晃蕩,大發慈悲地對兩個小弟擺擺手。

原因無他,快雨身形偏嬌小,長相好看卻沒有攻擊性,一看就屬於好掌控的那種類型。

兩人往旁邊一退,快雨頓感臂膀一鬆。她抿著唇,輕揉被捏紅的手腕。

“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嗯,我叫……”快雨不經意張開五指,在虛空中一劃一點。

接著,趁著無人反應時,快雨右手滑下,正正好摸到硬質的木板,她的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嘻嘻,就不告訴你!”

少年一怔,下意識後退躲避。

揮舞木板的少女似乎是衝著攻擊對手的頭去的,可是就算如此,他亦閃得很輕鬆,心底甚至還在自鳴得意。

不過是不自量力罷了。他的同伴很快就能製伏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誰料,快雨狡黠地眨了眨左眼,然後一踏步一旋身,竟然徑自一木板拍在身後正準備對自己動手的黑耳朵男子臉上。

“嗚哇!!”黑耳朵猝不及防,被敲得頭昏眼花,一把抓住身旁的夥伴,把白耳朵女子拉得一個踉蹌。

快雨趁機鬆了手,任由飛馳的木板砸在女子的腿上,又用抄起屠戶案板上的菜刀,挑來一個竹筐扣在對麵頭上。

白耳朵女子眼前一黑。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快雨的每一個動作,就像對針對他們的提前預判一般。

黑白耳朵的小弟雙雙栽倒,少年則在電光火石間被快雨用菜刀指了喉嚨。

他上下滾動喉結。

識時務者為俊傑,少年果斷舉雙手作投降狀,立馬轉換態度,恭恭敬敬起來:“女俠,我錯了,有話好說!”

可以嘛,很懂變通,滑跪很快。

她很喜歡。

“嗯哼。”快雨終於呼出一口氣,壓低嗓音,刻意裝出嚴肅,“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從哪兒來?來這兒做什麼的?”

周圍人目瞪口呆。

簡直倒反天罡!

不過快雨爽了,不枉她八次讀檔背板,才無傷通關。怎麼著也得先讓她過過嘴癮。

“……李天穹,今年雙十,魚躍堂二堂主。”

少年脖頸上架著鋒利的刀,他耳朵耷拉下來,生無可戀,“你也看到了,這塊地歸魚躍堂護著,我們每個月來收錢。”

“就這些,沒彆的了,女俠!”

快雨繃著一張臉。

*

五十弦卻是實在繃不住。

他坐在一家的屋簷上,笑得開懷,笑得前仰後合。

摘下靉靆,五十弦用手背擦去眼尾滲出的淚水。

驀地,他唇角的弧度隱沒了去。

很有幾次,有意無意,五十弦都能捕捉到快雨對事態走向那種莫名遊刃有餘的態度。

就比如當下。

試問,一個不會武功、不會法術,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修為的普通姑娘,怎麼可能打得過三隻行動敏捷的半妖?

不合常理吧?

五十弦探究的目光落在快雨板著的冷臉上,又掃過她的手臂,落在她的手上——

不是握著刀柄的右手,而是手心空閒卻依舊張著五指、蓄勢待發的左手。仿佛一旦發生不可控,她就會去立即抓住什麼……或者摁下什麼。

……虛空裡有什麼東西嗎?她乾嘛要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

五十弦不解地張合自己的手掌,乍然腦袋裡跟過電似的,想起了一些事情——

“好吧,我在看這個。”少女把她的手掌轉移至明麵上,直接完完整整攤開於自己麵前。

可一切空空蕩蕩,唯有她掌心的紋路、泛著血色的白皙皮膚映在他眸底。

“所以……她沒在看手相啊。”

五十弦這時才回過味兒來,低聲納罕道,“那她在看什麼?”

“是有什麼她能看見,我看不見的東西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