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
奇怪的名字。
反正對方沒什麼攻擊意圖,外貌又挺像個人,暫且先聊聊吧。
快雨緊張回應:“你好。”
聞言,五十弦仿佛被戳中什麼開關,輕笑聲不絕,愈走近些:“我看你在附近遊蕩很久,沒有去處,是第一次來浮金州?”
……浮金州?
快雨乾脆順著他的話點頭:“但我敲了很多人家的門,都被拒絕了。請問,附近還有什麼可以住宿的地方嗎?”
話剛出口,快雨就後悔了。
這個男人,大半夜在外遊蕩……怎麼看也是無家可歸。
她這麼問是想讓對方給自己推薦個躺著更舒服的樹杈嗎??
五十弦右邊眉梢卻揚起,他指尖轉轉手裡的靉靆,揶揄道:“那看來,這個東西該給你戴,麵前擺這麼大個客棧都看不見。”
被吐槽是盲人,快雨如鯁在喉。
就算她眼睛真的不好,也比半夜戴墨鏡的某人疾病要輕吧?!
“難不成,你在這裡住?”
“住啊,為什麼不住?”五十弦將靉靆推回臉上,動作輕佻,“「離岸鄉」的土著都不怎麼好客,不會輕易讓外地人留宿。除了客棧,還能住哪兒?”
又多個陌生地名。
聽他的意思,此地名叫「離岸鄉」,而「離岸鄉」則隸屬「浮金州」……
好吧,現在這些暫時不是重點。
快雨提醒:“裡麵有女鬼。”
此言一出,五十弦微妙地沉默片晌。有那麼一瞬,他唇尾下落,僵硬的麵容透著絲冰冷。
不過很快,他恢複親切的神色:“你都還沒進去了解過,怎麼知道裡麵有女鬼?”
……她當然進去過!不僅去了,還被殺了!!
額,自己死了又活,未免有點嚇人?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能力和身份……
快雨索性反問:“那你怎麼就能確定沒鬼?你住很久了?”
“算不上多久。可我依舊好好的呀。”五十弦用手指筆劃了一個三,然後自言自語地疑惑道,“不過也可能是我經常和鬼怪打交道,所以它們都繞著我走?”
“三”,他在這裡待了三天?
快雨皺眉。
一股燒灼的惱意同時竄上臉頰。
好好好,彆人在那個破客棧待三天都沒事,她一去就要遭到女鬼製裁是吧?
忿忿一抬眼,竟見對方直直望著自己。
銳利的審視似刺透靉靆薄片,將快雨所有反應儘收眼底,令她分外不自在。
但快雨真的好奇。
隻能硬著頭皮追問:“什麼叫你經常和鬼怪打交道?”
五十弦樂了,抬手示意快雨看他:“瞧我的打扮,聰明如你,肯定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吧?”
古色古香的衣飾,衣襟衣擺處繁複勾勒的朱砂色符文,再加上那副圓靉靆,倒確實能讓快雨聯想到算命先生之類的職業。
……可介於對方太過“隨和”的獨特氣質,快雨目前隻能把他和騙子聯係在一起,還是那種特彆精明的狡詐狐狸。
她沉吟不決:“商人?”
“……商人會經常和鬼怪打交道嗎?”高個子男人一臉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試探問道,“在你心裡,我不會還是奸商的形象吧?”
一語中的,快雨故意做出大驚失色的表情:“哇,這你都能猜到?”
“……”五十弦俯身與她對視,咬牙強調,“記住了,我是占算吉凶、祛除禍端的「術士」。”
快雨半信半疑。
若真如五十弦所說的這麼厲害,那時間與能力,他都聚齊了,又怎能放任鬼怪流竄傷人?
嗬……抑或者,此人不過一個繡花枕頭。
畢竟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快雨左手攥拳,放置胸口,右手五指張開,背在身後。
到底要不要嘗試和他走得更近?
正思索,突然渾身一震。
她眼神發直,猛地吸一大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靜:“如果我說女鬼今晚就開始在客棧裡遊蕩呢?敢賭嗎?”
料是沒想到少女能說出這番話來,五十弦訝然後,欣然同意:“行啊。輸贏又當如何?”
“我贏了,你便處理女鬼,做好你的本職營生。我輸了……”
快雨擠出一字一句,“那你自然什麼都不需要做,我還會付給你錢,就當補償你陪我白跑一趟。”
其實,除了隨身佩戴的飾品,她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錢。要是對方獅子大開口,她還真不一定付得起……
算了,等安全過了今晚再說!
“好吧。”
靉靆滑落鼻尖,露出男人卷翹的睫羽,他笑得眯起眼睛,甚至還十分配合做出恭順的姿態,“那你也算我的雇主了,你叫什麼名字?好像還沒告訴我呢!”
“我叫……快雨。”
快雨說完,便十萬火急走向客棧的方位,“好了,走吧!”
這樣的行為與方才對客棧的抵觸情緒多少有點相互矛盾,但快雨顧不了這麼多。
五十弦悠悠跟上新金主之前,他若有所感回頭,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小雇主的身後還帶了尾巴……”
“真奇怪啊,這群家夥躲得這麼遠,她怎麼知道的?”
快雨見人沒跟過來,腳步頓時停住,催促還站在原地的五十弦:“還發呆呢?”
他一臉無所謂地搖頭:“嗯,沒事,我來了。”
*
“歡迎!”
踏入門檻,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人看見異樣裝束的快雨,先是一愣,頓時又掛起笑臉,“就等著您二位呢,不然小店早關門了!”
快雨知道,這不過是掌櫃說的漂亮話而已。
“還有空房吧。”快雨扭扭手腕,徑自將銀手鏈取下來,“我現在沒有銅板,先拿這個抵押,到時換了散錢再給你。”
快雨此番言行篤定而熟練,五十弦在側,指節蜷曲,抵在鏡片下,稍微扶了扶。
掌櫃雙手接過,在燭火旁仔細瞧了又瞧,爽快答應:“好好好,那我暫且為您收著。”
他小小注視了會兒快雨,似滿意地點點頭,中年人和藹的麵龐在火光映照下無端攀上一絲幽冷。
接著他又轉向五十弦:“這位客官,您也是……?”
五十弦意味不明地抿抿唇:“您可是健忘了,我在這兒住。見你們店麵好,就把好朋友介紹過來。”
掌櫃聞言一愣,醍醐灌頂道:“是是是,瞧我這記性,哈哈年紀大了,真不好意思。感謝客官還特地照顧我們兩口子的生意!”
快雨奇怪地瞅了五十弦一眼。
掌櫃抬木板走出來,踏上樓梯:“客官這邊請。”
快雨順著掌櫃手掌的朝向登階,五十弦緊隨其後。
上了二樓,快雨下意識就往左邊轉,邁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不應該腿腳這麼快:“是往哪邊走?”
掌櫃綴在最後,忙不迭應聲:“就是您去的那個方向!”
五十弦幽幽接話:“猜的這麼準?”
快雨隨口回道:“是欸,我也沒想到呢!”
五十弦但笑不語。
幾人停在走廊儘頭最後一間房門口,掌櫃拿出一把鑰匙,交給快雨:“天色也不早了,客官早點休息。有需要可以再來一樓找我。”
言罷,轉頭離去。
徒留快雨與五十弦麵麵相覷。
快雨隨即推開門:“請吧。”
“……膽子真大啊。”五十弦想不明白,快雨怎麼能做到讓一個陌生人大搖大擺進入自己的房間。
五十弦咧開嘴:“你居然還會害怕鬼?有這個膽量明明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快雨瞪他:“……彆陰陽了,快進!”
她怎麼可能不怕鬼,其實還有些心驚肉跳……
在與五十弦打賭之前,快雨曾選擇自己一個人在外找個無人問津的角落過夜。
結果不出意料的,她被一種猴臉長臂、生有利爪的惡鬼貫穿咽喉,死了。
……然後隻能被迫讀檔開始嘗試與五十弦同行,也就是現在。
兩人於桌邊落座。
快雨擦亮火柴,點燃燈台,燭光迎風,搖搖晃晃揉碎夜幕一角。
今晚,還不知道會怎樣度過。
快雨低低垂眼,指尖互相絞著,不時搓捏衣角。乍一看,她似乎在緊張。
其實,她不過是把菜單欄藏在桌子底下,靜靜調整而已。
嗯,痛感已經設置到最小……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五十弦手肘抵桌,手掌撐臉,歪著腦袋:“快雨?”
“……啊?”
五十弦並沒有因為與對方無話可說而尷尬,他反倒疑惑:“你一直低頭,是在看什麼嗎?”
“我沒……”快雨正想否認,可轉念一想,這又是個驗證設定的絕好機會。
這個遊戲界麵,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能看到嗎?
快雨頓時改口:“好吧,我在看這個。”
她抬起手掌,把光屏轉移至明麵上,直接完完整整攤開於五十弦麵前。
快雨一眨不眨觀察五十弦的反應。
……呼,令人忐忑。
五十弦先是皺起眉,朝她的手心盯了好一會兒,隨即釋然地笑了:“這樣啊,想看手相直接找我啦!我可以給你削價哦!”
“……哈哈。”快雨乾笑兩聲,重新坐正,“這就不必了。”
五十弦聳聳肩,對快雨的拒絕不甚在意。
說罷,兩人竟雙雙陷入沉默。五十弦坐姿隨意,靉靆被他拉至鼻尖,他撐起懶散的眼神,向一旁敞開的窗戶投去注視。
外麵昏黑,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快雨問:“你就不好奇嗎?”
五十弦這時已經無聊到開始把玩鬢發了。他的手指真像精致的玉器,纏繞發絲時,能清楚窺見修長分明的輪廓。
快雨也是這才看到,五十弦留著很長的頭發,編成三股辮紮了兩束置於腦後,一直垂到他坐著的木椅上。
方才都沒怎麼注意,光看正麵,快雨還以為他是短發。
畢竟這裡是完全不同的時代呢。
五十弦納悶:“好奇什麼?”
快雨指了指自己一身衛衣短裙的現代休閒裝:“我的裝束一看就不像浮金州本地人吧?你就不好奇我的來處?”
“你也算我的雇主嘛,對於雇主,給錢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了解太多。”
五十弦那張漂亮麵容上的表情忽而淡漠,他一本正經道,“而且,雖然我不了解你們的過去……但你們的未來,我一清二楚。”
他聲如擊玉,冽而清澈,卻隱隱刺出細密詭異的惡劣:“反正全都是,無法逃離的死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