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遍(1 / 1)

……真是見鬼了!

對,字麵意義上的“見鬼”。

快雨目光緊緊跟隨那層曳地的慘白素紗,手心一層薄汗。

明明正處仲夏,房間內卻糾纏無數絲絲縷縷的涼意,在脊背炸開一片汗毛。

昏昧月光傾入窗欞,照見素紗裡透露的腐爛肌膚,血肉模糊,蛆蟲橫行,更如殘屍敗蛻。

救命,請問這不是鬼又能是什麼呢?!

快雨縮在床底,透過狹窄的縫隙觀察那隻鬼飄忽的步履,大氣不敢喘。

嗯……等它找不到活人自討沒趣了,應該就會離開吧?

快雨默默安慰自己,與此同時,又不禁在心底把自己罵了百八十遍——

為什麼她半夜閒得無聊非要打開電腦?為什麼非要手賤去體驗一下商店裡那款好評如潮的古風恐怖遊戲呢?

看,穿越了吧?

難怪一個差評都沒有哈哈這肯定是作者耍的鬼把戲!!

她總算知道這破遊戲的幾個標簽#沉浸式角色扮演#、#開放世界#、#劇情豐富#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更可氣的是,彆人穿越開局都是各種身份、各樣金手指……偏偏她,一無所有地掉到這個鬨鬼的世界找罪受。

好想死!!

……但又不是特彆想。

腦袋裡亂七八糟的念頭惹得快雨微微走神,反應過來時,目之所及竟已無鬼怪的身影。

終於走了嗎?

那她豈不是可以……?

快雨乾咽兩下,又按捺心頭喜悅,耐心地等了半晌,確認再沒有半點兒聲響,才開始向前匍匐鑽去——

誰料,剛探到床邊,一張扭曲的笑臉猛地從上倒栽於麵前!

海草般的長發枯敗又糾纏,垂落下來觸碰小臂時,還帶著一股惡心黏膩的濕潤感。

快雨因此急停,但鼻尖還是和女鬼嚴重外凸的銅鈴眼珠幾近相貼。

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快雨控製不住驚叫,差點嚇暈:“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能恐懼促使她後縮……可床底哪裡還有供她退避的地方?

女鬼青白的尖指絞住快雨的頭發,一使勁,輕易就將她拖了出來。

粗糙地板突起的木刺剮蹭皮膚,發絲頭皮又牽扯如此劇烈的猛力。

快雨疼得呲牙咧嘴,濃烈的畏懼作底料,竟一下子騰起憤怒的火苗。

可惡,長這麼大,還從沒有人這麼對待她!

渾蛋!滾啊!!

快雨咬緊牙關,趁著被女鬼揪起來的那刻,雙手迅速扣住對方的腕骨,徑自出腳蹬在她的小腿上。

卻隻是把女鬼蹬得一個踉蹌,讓她不小心鬆了手。

快雨的五官再度扭曲,倒抽涼氣。

嘶……好硬!赤手空拳的自己,頂多隻能刮掉那女鬼一點血皮吧……

大概是沒想到膽小的獵物居然會反抗,女鬼歪歪頭,被劉海遮掩的雙眼似有些不解地望著快雨,糜爛的青白嘴唇上下緊緊閉合。

趁此空檔,快雨連滾帶爬奔向門口,忙不迭大聲呼救:“救命呐!來人啊!!有鬼啊!”

極限硬碰硬後,她掂量得出自己幾斤幾兩,很快就沒有了繼續“拚搏”的勇氣。

不行不行,三十六計,走為上!!

女鬼回過神,脖頸生生旋了個180°。

那骨頭扭轉發出的脆響,像是彈出自己命不久矣的提示音。

可是人都已經到門口了,隻要出去就有希望!勝利在眼前!!

“哐當!!”

快雨推開已經破了個大洞的木門,蛛網隨之撲簌簌掉,撒落滿頭,快雨無暇在意,她緊趕慢趕,邁出死裡逃生的第一步……

下一秒,天旋地轉。

後腦勺仿佛挨了一塊石頭,砸得她眼冒金星,砸得她動彈不得。陌生的吐息同時吹拂至脖頸,冷冽的溫度刺進快雨逐漸歸於絕望的心臟裡。

真服了,這女鬼,怎麼這麼快……

要寄。

女鬼趴在快雨後背,帶著惡劣的玩弄意味支起銳利的指甲摳進她的眼窩,狠狠攪動:“嘻嘻,你的皮囊,我收下。”

“……唔!”

痛得失去意識前,快雨無奈地自嘲。

沒關係,是這樣的,她一個普通人隻需要負責當個炮灰,走走過場就可以,而女鬼親自狩獵,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

【已為宿主自動讀檔至上一保存點。】

冷風包裹身體,氣流順袖口裙擺蔓延至四肢百骸,凍得她直哆嗦。

腦袋裡的機械音回蕩過好一會兒。快雨才不得已掀起沉重的眼皮,視線毫無焦距地遊離。

夜色如深海暗湧,月光沉浮,將樹影拉得鬼魅,枝葉沙沙晃動,攜來詭異的死寂。

這是哪兒?

她沒死嗎?

快雨坐起身,呆愣地張望前方,又窺探身後。

向前,那林中彷徨的樹影儘頭,正閃爍溫暖火色。

向後,不見底的黑暗恍如深淵,張著血盆大口守株待兔。

快雨還記得,這裡,是她剛穿越過來時所降落的地方。

快雨暈乎乎摸向自己的眼睛。

完好無損。

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還在盤桓,久久不散……但已經沒有了聳人的鐵鏽味道,也沒有黏膩的液體覆蓋滿麵,一切仿若匆匆而過的幻想。

她真的沒死,傷口也全都消失不見。

而且,還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為什麼?

快雨想站立,可她腿腳發軟、精神恍惚,一時間竟忘記自己手邊沒有任何支撐,於是她甫一張開五指朝下摁去,就立即撲了個空。

“嗚哇!”她以為又要磕在堅實的土地上,結果意外被一塊實質物體托住右臂。

來不及細想,她順勢慌忙抓緊。

於是,坐姿變成了彆扭的跪姿。

“……”快雨呆滯,驚魂未定。

好歹是沒來個狗啃泥。

她側臉去看究竟是何物予以支撐。

這回,右手下出現的微亮光芒引起了快雨的注意。

咦?這玩意兒好像……屏幕?

隻見光屏上赫然印著幾個四四方方的分區,宛如遊戲的菜單欄一般,將它的功能完全展示出來——【存檔】、【讀檔】、【設置】、【回放】。

什麼東西?

快雨打量起來。

【存檔】界麵總共有八個檔位。第一個檔位右上角標著〈自動〉,畫麵也與她現在所處的環境相符,應該是係統自動存檔的地方。排除這個檔位,還剩七個空白檔位可供使用。

【讀檔】,顧名思義,若想返回某個劇情節點,可以到這裡進行回溯。

【設置】界麵……竟然摒棄了常規的音量控製,反倒換成「痛覺反饋」的大小調節。

最後是【回放】,點開居然能發現方才她與女鬼的對話互動——

額,雖說是對話互動,但其實滿屏都是她“啊啊啊”的尖叫和女鬼“桀桀桀”的怪笑……

快雨抖著手,在光屏上試探點觸。

把這幾個按鍵後的作用飛速了解一遍後,她止不住眼圈泛紅。

除了沒有登出鍵,令快雨十分難過以外,總體而言,還是讓人雀躍的。

太好了!感天動地,上天還是沒有拋棄她的!金手指這不就來了嗎!

興許、興許利用這個,把遊戲通關,她就能回家了呢?

有了底氣,快雨重新抬頭,立即踩過雜草叢生的羊腸小徑向前小跑而去。

直到撥開重重晃蕩的幽深茂影,她才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

在漆黑的小樹林待了那麼一小會兒,快雨就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暗地裡凝視自己,所以出於對未知的恐懼,她腳底抹油溜了。

可眼下也並不安全。

快雨蹙眉,看向這座頗具古韻的偏僻村鎮。

青苔石板的道路儘頭,輝光極儘柔和,小客棧門前的招幌隨風搖曳。

三更夜半四下無人,古舊磚石簇擁的寂寥街巷中,隻那客棧簷下懸數盞紙燈,襯得上空亮如白晝,為迷途旅人標記出唯一的慰藉。

然而快雨明白,那根本不是安全屋。她正是在那兒遭遇的女鬼。

重來一遍,快雨果斷選擇遠離。她存了個檔後,避開客棧在街巷中穿行,想另找個地方過夜。

兜兜轉轉,能敲的門都敲了遍,要麼沒有回應,要麼被嚴詞拒絕,甚至還有人家隔著圍牆丟碎石瓦礫,就為了驅趕她。

夜深人靜,不想讓陌生人留宿也能理解……但他們的反應是不是太過激了些?

快雨吃了好多次閉門羹後,又不知不覺回到那個可以望見客棧的路口,猶疑不定。

難道今晚隻能露宿街頭嘛?

冷風呼嘯,席卷枯葉。

葉片從腳邊滾過的一刹那,快雨腦袋裡敏感的神經驟然繃緊。

她猛回頭。

……這種微妙的視線感,再度出現,和她待在樹林時的感受如出一轍。

她是獵物,被野獸盯上的獵物。

直覺告訴快雨,在外麵待久了會有危險。

可現在根本沒有好心人肯收留她,僅剩的一間客棧也是龍潭虎穴……去了就要和女鬼“掏心掏肺”!

這下真的汗流浹背……

“你在扮演石頭嗎?一動不動的。”

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句詢問,聲線清冽溫和,尾音勾著笑意,“彆瞎看了,我在樹上。”

被驚到的快雨仔仔細細掃描一圈,終於循著對方的指向抬頭——

一抹丹霞,綴於枝椏。

並非是有如死亡一般的暗沉光澤,而是更為絢爛的赤槿花色。背對清寂夜幕,格外耀眼。

緊接著,那朵豔麗的“枝上花”無風自動,沉穩降落,占據快雨的所有目光。

竟是個紅衣男人。

來者摘下遮擋眼睛的靉靆,興味盎然與她對視。

快雨下意識後退兩步。

等等,這個時間,這個環境,外加一個厲鬼配色的人,太不對勁了吧??

剛撞過女鬼的快雨還心有餘悸,能支撐她不立即逃跑的理由,隻有一個——

……這個人長得還挺好看。

鬼也能長得這麼好看嗎?

男人的麵容蒙著曖昧光線,恍如隔紗,卻隔不掉他與生俱來奪人心魄的能力。

他報之以明朗的笑,漆黑眸底亮起極星,神采飛揚間,竟多了幾分親切的少年意氣:“我叫五十弦,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