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走了進來,她終於來了,尼古拉斯想到,在這個城堡裡無論有什麼事情她都會現身的,隻希望這一次她不是跟我來興師問罪,畢竟安德烈亞舅舅死了,但不管怎麼說那都不是我的錯,他是自找的。
高挑的黑衣女人看上去和平時無二,她見到艾勒裡·梅林,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仿佛一切都儘在掌控,她對著男人輕輕鞠躬,“梅林大人,好久不見,沒能第一時間過來招待,還請您見諒。”
艾勒裡·梅林用一種看著可怕敵人的目光盯著狄安娜,尼古拉斯發現他爸爸的神情無比嚴肅,雖然他一直都是板著個臉,但這一次,格外嚴重。
“我不需要你們的問候,我隻是過來帶走我的兒子,現在我們就要離開,也不需要你們送行。”
“恐怕您還需要再留一會兒了,”狄安娜說著,她沒有露出她標誌性的微笑,她的表情和艾勒裡一樣嚴肅,甚至,還有點哀傷,“請允許我向各位傳達一個噩耗,我們偉大的主人,光榮的家主,索爾赫瑞爾的第十四代首族長瑟夫·索爾赫瑞爾,在剛剛離世了。”
尼古拉斯猜到了她會帶來一個死訊,但他以為那會是安德烈亞,完全沒想到會是他的外祖父。
“索,索爾赫瑞爾大人去世了?”普蘿塔不敢相信地說道。
狄安娜看了看她,“我們用儘了一切方法延續他的生命,但最後還是沒能夠留住他,他一生受了太多痛苦,可能解脫才是最好的出路,剛剛由於他的死亡,城堡失去了主人,現在它的魔力還很混亂,想必你們也已經感受到了,之前的兩次異動。”
“是因為外公去世了,所以,才會地震的嗎?”
“是的,少爺,城堡的魔力同族長是息息相關,若是失去了族長,魔力也會暴亂。”
“那我們現在,呃,”普蘿塔猶豫地說,“是要去追悼索爾赫瑞爾大人嗎?”
“啊,那倒不是,”狄安娜的表情鬆弛了一些,“葬禮當然也很重要,但是對於家族來說,更重要的另有其事,上一年的花兒凋謝後,下一年的花兒會盛開,這一代的人們離去後,下一代的人們會出生,一位族長逝去,新一位族長會誕生,現在,”她的臉上又恢複了笑容,“我謹代表整個家族,邀請諸位參加索爾赫瑞爾第十五代族長的選定儀式。”
“我們不參加,”艾勒裡·梅林冷冰冰地說道,“我們馬上就要離開。”
“請彆說這麼掃興的話,梅林大人,”女人擋在門口,直麵著他的敵意,巋然不動,“家族的選定儀式要求城堡裡的每位成員都到場,無論是族人,還是客人,這是千年來不變的傳統,因為如此重大的場麵需要所有人的見證,您也不想破壞城堡的規矩吧,況且,”
她的眼睛掃了一眼站在父親身後的男孩,“尼古拉斯少爺還是繼承人候選之一呢,他已經在這裡待滿十天了,這一代的候選人不多,他中選的幾率很大哦。”
艾勒裡惡狠狠地瞪了他兒子一眼。
啊,完蛋,尼古拉斯想到,回家是指定不會有好結局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狄安娜又變回了往日神情,“請隨我一起到禮堂參加選定儀式吧。”
“禮堂?”普蘿塔在一旁疑惑地問,“可是這個城堡裡沒有禮堂啊,我們已經把城堡全都逛過一圈了。”
黑衣管家把門打開,朝著裡麵的人作出一個“請”的手勢,“小姐,禮堂是隻有在某些重要時刻才會出現在城堡裡,例如婚禮、葬禮,還有選定儀式等等。”
“彆說了,帶路吧。”艾勒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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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出治愈之間,沿著回廊一直走,當他們走到大廳的位置時,尼古拉斯驚訝的發現,原本大廳所在的地方變了,變成了一個禮堂模樣,一張張的長條椅在地麵上羅列整齊,在中間留出一條過道的空間,最靠前的地方有一個講台,四麵牆壁上,懸掛著五顏六色的飄帶,而穹頂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玫瑰花床,上麵畫著家徽彎月星星的圖案,透過窗外黑夜的背景,看著就像是家徽上的圖案正掛在真正的夜空上一樣。
但也有幾處和普通禮堂不一樣的地方,在講台後麵,長條椅前麵的位置,有一排的燭台,上麵插滿了一根根蠟燭,而在講台的後方的牆壁也有些奇怪,原本是一道普通的石牆,但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個小木門,木門中間偏上的地方有一塊小擋板,而以那扇木門為中心,無數條枝乾四散而出,緊緊攀附在牆壁上,就好像木門是一節樹樁,從樹狀裡生出了無數條樹枝,又好像木門是一顆心臟,延伸出無數條血管。
他們來到最前排,這個禮堂的的大小想必能夠容下過去城堡中所有的人,但現在他們連一張椅子都坐不滿。
他們剛坐下不久,烏爾肯抓著一個年輕男人從二樓樓梯走下來,那是安東尼,他還穿著睡衣,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夾帶著酣睡被打斷的氣憤,“你們真是夠了,大晚上睡得好好的把我叫過來,到底是乾什麼啊!”
但烏爾肯默不作聲,隻是讓他坐到了椅子上。
“我爸爸呢?他在哪裡,他怎麼不在這裡?”安東尼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然後又看到了艾勒裡,“這個人又是誰,他怎麼會在城堡裡?”
沒有人理會他,狄安娜、維斯塔、烏爾肯三個人走到禮堂台前,三人列成一排,狄安娜站在最中間,正好是在講台後麵的位置,氣氛嚴肅了起來,安東尼也不知不覺中安靜了下來。
狄安娜雙手撐在講台上,像一個正在布道的牧師,她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神色莊嚴,接著說道:“各位,方才我們已經傳遞過約瑟夫·索爾赫瑞爾大人不幸離世的消息,約瑟夫大人在生前承受了太多苦痛,作為無法使用魔法的人,以一己之力帶著整個家族度過了最艱難的時間,現在,請我們向他致以最誠摯的敬意,短暫默哀。”
普蘿塔閉上眼睛作出哀悼的姿勢,尼古拉斯也跟著低下了頭,艾勒裡則是一動不動,眼睛盯著三個台前的仆人,像是在估量著他們下一步的舉動。
一段時間後,狄安娜拍了拍手,她的臉色再次放鬆,“為逝去的人們哀悼,為新生的人們慶賀,那麼,我們進入下一個事項,城堡將在今晚選出索爾赫瑞爾第十五代族長!”
“十五代族長應該是我爸爸安德烈亞,他在哪裡,你們怎麼不把他叫回來?!”安東尼在旁邊高聲喊道。
還是沒有人理睬他。
維斯塔和烏爾肯各自點著了一根蠟燭,接著,他們兩個捧著蠟燭把座位前的一排蠟燭一根一根點著。
普蘿塔湊到尼古拉斯耳邊,悄悄對他說,“尼可拉,你覺得你會是下一任族長嗎?”
“我……我不知道。”他有些有氣無力地說。
“可是現在索爾赫瑞爾的族人隻剩下你和安東尼了,安東尼不會魔法,那不就肯定是你了嗎?”
“我,我現在覺得腦袋裡亂糟糟的,”男孩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安德烈亞舅舅的事情,讓我感覺很難受。”
“你不想當族長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現在隻是覺得很累,族長什麼的,我從來沒考慮過。”
“……是嗎,我覺得比起安東尼,你當族長會更好一點。”
“啊,謝謝你。”他笑了一下。普蘿塔聽不出是自嘲的笑還是真的開心的笑。
當所有蠟燭點完之後,兩人又站回了狄安娜的兩側。
“很好,慶典蠟燭已經全部點亮,現在,開始選定儀式!”狄安娜說完便轉身向後走去,她來到講台後麵的那堵牆跟前,站在小木門的旁邊,對著木門敲了三下,咚,咚,咚。
“尊敬的索爾赫瑞爾祖先們,請告訴我們下一任族長的人選吧。”
她話音剛落,那扇小木門像是被什麼巨大的東西在後麵頂撞一樣,砰砰作響,把台下坐著的人都嚇了一跳,安東尼識相地再次閉嘴了,普蘿塔凝神屏息,尼古拉斯也不禁心跳加速,艾勒裡的神色變得更加嚴肅了。
小木門顫動起來,它往四處深處的枝乾也像經絡脈搏那樣一下一下鼓動起來,接著,木門背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低語聲,因為隔著木門聽不真切,像是有一群人在急切地討論,然後,伴隨著低語聲,木門背麵又傳來了刺耳的摩擦聲,好像有一個龐然巨物在門後撓門,呲啦呲啦吱嘎吱嘎,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抓撓聲結束了,又過了好一會,終於說話聲也結束了,一切回歸平靜。
小木門中央的活板朝外打開,一隻白骨手伸了出來,那隻手手腕上連著黑色衣袖,至少三隻手指上都帶著誇張的寶石戒指,纖細骨指間捏著一個信封。
尼古拉斯不禁想到了莫妮卡,但莫妮卡的手上是沒有戒指的。
狄安娜從骷髏手中接過信封,那隻手立刻便又縮回了門裡。
黑衣管家向台下的眾人展示信封,這個信封小巧玲瓏,羊皮紙做的,用索爾赫瑞爾家族的火漆印封口。
“祖先們已經決定好家族繼承人了。”她笑著說道。
她撕開火漆印,拆開信封,從裡麵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她對著那張信紙看了半晌。
她的表情變了,原本隻是個淺淺的微笑,但當她看到信紙裡的內容以後,那微笑緩緩放大,逐漸妖冶,最後,變成了一個誇張的笑容。
尼古拉斯之前在玫瑰園裡也見過一次這個笑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狄安娜將目光從信紙上移開,轉向眾人,“現在,由我來揭曉祖先們的決定。”
她將信紙反過來,有字的那一麵對著台下觀眾,他們所有人都坐在第一排,所以很輕鬆地就看到了裡麵的內容。
信紙上隻寫了一行簡短的字:
“沒有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