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胡子(6)(1 / 1)

萊紮耶輕輕一揮手,三個黑色的大火球從骨杖中飛出,尼古拉斯忙不迭地閃開,火球擊中了他身後的牆壁發出一聲坍塌的巨響,其中還夾雜著那些被關在籠子裡人們的慘叫,之後塵煙彌漫,到處都是碎裂的石磚和漂浮的齏粉。

尼古拉斯一邊咳嗽著一邊直起身子,他很幸運沒有被火球直接擊中,不過牆壁爆炸後的碎石劃破了他一側的臉頰,血液順著他的下頜流到脖子上,但他絲毫沒有感到疼痛。

環視四周,他看到煙霧中安德烈亞,或者說擁有著安德烈亞身體的萊紮耶左右張望著,他被塵土蒙蔽了雙眼沒有發現他,那個鐵籠已經徹底被碎石和瓦礫蓋住了,裡麵的人也沒了聲響。接著他看到普蘿塔就倒在他旁邊的牆根上,她的身體被破碎的磚塊和瓦礫覆蓋著,頭上在流血,臉上麵色慘白毫無聲息,即使是剛剛爆炸的巨響都沒能將她喚醒。

他伸出手去拉她的肩膀,女孩紋絲不動,她的身體很沉重。

“醒醒,普蘿,快醒醒。”

但是她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他從後麵拽住她的兩條胳膊,使出渾身力氣把她從石塊和瓦礫堆裡拖出來,萊紮耶的黑色火球把祭祀之間的一麵牆把牆壁給鑿穿了,他拖著女孩穿過倒坍的那麵牆,希望可以迎來離開城堡的出口,但牆的後麵是另一個房間。

但說不定也能從這個房間出去,至少肯定有一扇門通向外麵。

安德烈亞已經開始朝他的方向走來了,塵埃正在逐漸落地,很快他就會發現他的,尼古拉斯握緊了手杖,從腦海中的咒術之流裡尋出咒語,他朝地上橫著一掃,在倒塌的牆根上出現了另一堵牆,烈焰之牆。

至少能爭取一點時間,他想著,一點時間就行,足夠讓我帶著普蘿逃到外麵去。

他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門的位置,但是他沒有看見。

這個房間陰暗幽深,到處鋪著地牢般潮濕的黑磚,地麵中心有一個豁口,無數根粗大的鐵鏈從四麵八方伸進豁口之中。

“哎呀,就知道你還會回來的,怎麼樣,想念這裡了嗎?”那顆長在花盆裡的人頭優哉遊哉地說道。

【我親愛的外甥,你就是這樣歡迎我的嗎,不過沒事,我喜歡熱烈的火。】

安德烈亞或者說萊紮耶在火牆中,它的腳步放慢了一點,但還是在一寸寸逼近。

尼古拉斯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呆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遠處的烈焰之牆,萊紮耶的一隻腳已經邁了出來,它拖不了他多久了。

打敗那個惡魔然後把普蘿救出去?做不到的,沒辦法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如果我注定就要死在這個地方的話……

他隻呆立了一瞬,但感覺就好像過了一輩子那樣,突然,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樣,衝到長著人頭的花盆旁邊,“告訴我,怎麼召喚那些瓶子裡的惡魔,怎麼讓他們聽我的話?”

安德烈亞用一個高等魔物來殺我,那我也用一個魔物來打敗他。

“哎呀,說什麼呢,高等魔物怎麼可能聽你的話,我跟你說,問祖先問題的時候,可不能用這種態度……”

尼古拉斯一把抓起花盆跑到豁口邊,那花盆很重,但他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他把花盆提到洞口上正對著下方地獄般的烈火,“彆廢話,趕緊告訴我,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深淵裡去!”

“冷靜冷靜!”長發頭顱在花盆裡努力扭動著脖子,“高等魔物是不會聽從人類的命令的,除非一個深淵魔法師可以用自己的魔力製服他,但你是不可能的,你現在的水平根本就彆想著……”

尼古拉斯鬆開了手,等花盆差點整個跌落進深坑的千鈞一發之際又一伸手托住了它,他拿著花盆火坑上方來回擺動,像是正在蓄力準備狠狠扔出去。

那個頭顱發出顫抖的聲音說道:“不不不,不要衝動,除了製服惡魔以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跟他們做交易,隻要他們同意了你開出的條件,就會答應你的請求。還有反正你一定會問的索性我現在就告訴你吧,那些惡魔被關在瓶子裡麵,用的是血緣魔法,打開封印的人必須是擁有索爾赫瑞爾家血脈的人,你把自己血塗在封印魔咒上,然後對著瓶子說‘我釋放你’,魔咒就會解開的,但是我勸你還是不要……”

沒等他說完,尼古拉斯就拎起花盆扔到了一邊,花盆在地上滴溜溜地滾,直到撞倒了牆壁才罷休,他沒有理睬那個頭顱發出的陣陣慘叫,徑直盯著豁口裡的鐵鏈和瓶子。

如果我是索爾赫瑞爾家的祖先,我一定會把越是強大的惡魔放到越底下,以免被彆人找到,他這樣想著,我需要一個能夠打敗萊紮耶的惡魔,也就是拉上來的瓶子裡麵,那個惡魔必須比萊紮耶要強才行,要不然所有一切都是白費。

他眨了眨眼,深坑下躍動的火焰晃得他視線模糊,他看到那些瓶子有的掛得非常高,離火焰都還有三尺遠,有的垂得非常深,鐵鏈完全沒入了火焰內部。他挑了一根看上去深不見底、鏈環上布滿黑苔的鏈子拉起來。

安德烈亞的腳步聲也緩緩逼近,他已經突破了烈焰之牆,男孩拚命拉著鐵鏈,鏈子非常沉重,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纏繞著一樣,他奮力拉著,可怎麼拉都看不到鐵鏈末端的瓶子,他像發瘋了一樣拉著,這鏈子就好像垂到了地心一樣長,終於一個墨綠色的瓶子在鐵鏈的底端出現了,他死命一拽將瓶子晃了上來。

尼古拉斯把還連著鐵鏈的瓶子舉到眼前,這個瓶子是用一個軟木塞塞住的,在他的手接觸到木塞的一瞬間,一圈圈金色的符咒從木塞頂部延展開來,他們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就像是精致的藤編籮筐一樣,尼古拉斯不認識這裡麵的大部分符咒,但他看到了魔咒最中間的那個主咒符,是象征封印、囚禁的咒符。

就是它,他一手捏著瓶子,另一隻手從自己頭上的傷口上蹭了點血,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害怕?他眨了眨眼睛重新盯著自己的手,那隻手仍在發抖。

為什麼我要害怕,明明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帶著普蘿塔來到這個地方,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如果我從她把傷治好就帶著她離開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我的錯,可我明明已經犯了錯,為什麼事到如今還會害怕!

他努力讓自己憤怒起來,隻有憤怒才能驅散恐懼,隻有忘卻了恐懼,才能完成接下來的事。

他把手指狠狠地按到了主咒符上,殷紅的血液蓋住了金色的符咒,然後,他說道:“我釋放你。”

倏然間,整個魔咒從中心開始崩塌了,全部的咒符都瞬間失去了光澤,就像是被冰鎬鑿穿的冰麵那樣破裂開來、轟然倒塌。尼古拉斯感到手裡的瓶子像是擁有了脈搏那樣上下鼓動起來,他應該害怕的,但是安德烈亞(或者說萊紮耶)已經靠近了,他無法再害怕了,所以他一手拔出了塞子,然後一鼓作氣把瓶子摔在了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一股墨水般漆黑的液體從瓶中湧出,朝牆的方向流去,然後順著牆壁逆流而上,在石壁上化成了一個眼睛一樣的圖案。

一股強大的視線凝視著他,令他感到雙腿發軟,他突然感受到一種猛烈的衝動,他想要跪下,想要向著那隻眼睛頂禮膜拜。

不行……他在內心中悲鳴一般地想到,如果臣服的話,就彆想和它談條件了。

他強撐著發抖的雙腿無言地和那隻眼睛對視著,就和萊紮耶想要侵占他的身體一樣,那隻眼睛也在侵入他的腦海,但他在剛剛的對抗中已經有了經驗,他感到自己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像個可笑的小醜被那隻眼睛儘收眼底,但無論如何,他最終還是維持住了自己的意識。

黑色的墨水變幻湧動起來,在眼睛下方又出現了一個嘴巴的圖案,嘴唇上下翻動,發出寒冷刺骨的聲音:

【為何不給我跪下?】

他的聲音和萊紮耶有些相似,就好像是無數人坐在深穀裡一同說話時的回聲那樣。

“我不是……我不是來膜拜你的,我是,我是來和你做交易的。”他的聲音顫抖而尖銳,聽起來是如此陌生。

【你想要什麼呢,索爾赫瑞爾家的小孩?】

“我想要你打敗對麵的惡魔,然後把那個受傷的女孩救出來。”尼古拉斯指了指祭祀之間的方向。

【那作為回報,你會給我什麼呢?】

萊紮耶跨過破了洞的石牆來到了這一側,他已經完全不再是安德烈亞的樣子了,墨綠色的火焰裡包裹著一個隱約可見的人形□□,手部是長長的鬼爪,兩隻眼睛的部位是幽幽的火焰。

已經沒有時間跟它討價還價了,尼古拉斯想到,要給一個它絕對願意接受的條件,要把身上全部的賭注都押出去,“我……”他牙齒打顫、心跳如擂,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了,為什麼不試一下呢,至少,讓這個死亡沒那麼憋屈,“我……我獻上我自己。”

【哈哈,】惡魔輕笑,【那就看你值不值這個價錢了。】

接著一隻長舌從墨水般的嘴唇中伸出,舔了下男孩臉頰上的傷口,那隻舌頭觸到他臉上的一瞬間,尼古拉斯隻覺得腦袋裡嗡嗡一片,一切的意識都像是消散不見了一般,幸好這舌頭很快就縮了回去,他又馬上恢複了神誌。

【不錯不錯,】惡魔嘟嚷著,就像一個美食家正在對某道菜評頭論足一樣,【我接受你的交易,我要你的身體作為我的容器,我要你的魔力成為我的食糧。】

“……可以。”尼古拉斯咬著牙說道,這群惡魔還真都是一個想法。

【我們的契約沒有時限,就連死亡也無法打破。】

“……同意。”

【握住我的手,然後念出你的名字。】

墨汁又開始流轉起來,在嘴巴圖案的下方出現了一隻手的圖案,那隻手朝他張開著,尼古拉斯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個圖案上,頭腦發麻的感覺又來了,他強忍不適,說道,“尼古拉斯·梅林。”

【我的名字是科摩格,這是我們的永世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