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胡子(5)(1 / 1)

一股墨綠色的火焰從安德烈亞的雙瞳升騰而起,接著火焰很快蔓延包覆住了他的全身,萊紮耶的身形從火焰中顯現出來,它的臉和安德烈亞的臉交疊在一起,它的聲音從安德烈亞的喉嚨裡傳出來,就好像是從無底深淵裡傳出的詭異風聲那樣令人毛骨悚然。

【他很年輕,魔力也很充足,你可以在他身上試試靈魂轉移之術,讓我帶領著你吧,正好你的血肉也已經開始老化了。】

“好,好……”安德烈亞聲音含糊地回應著自己身體裡的惡魔。

尼古拉斯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圖書室裡看過的手記,他再次看向他的舅舅,他眼中的光芒並不是來源於他自己,而是萊紮耶的光芒,他把自己的身體做成了魔鬼的容器,想要控製魔鬼卻反而被魔鬼操縱了,他以為自己可以變成魔鬼的主人,但其實他已經瘋魔了,他不再是安德烈亞·索爾赫瑞爾了。

尼古拉斯此刻終於清醒了過來,他朝後退了一步,一隻腳抵在了鐵籠邊上。

已經無路可退了,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雙手舉起魔杖,就像是一個騎士舉起長劍那樣,然而他的手顫巍巍的,像是舉起千斤鋼鐵。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嗬,臭小子,還挺像那麼回事的,想和我玩巫師決鬥嗎,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安德烈亞掀開鬥篷,從腰間抽出一根魔杖,尼古拉斯從未見過這樣的法杖,像是一根脊骨,上麵嵌著黑曜石,他不是很想去猜測這是哪種生物的骨頭,發黑的骨節上帶有一些汙漬的痕跡,像是凝固的血跡。

兩個人離得太近了,他們的魔杖尖端碰撞在一起,像是兵刃相交的劍士,尼古拉斯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從雪鬆木杖上傳來一陣陣靜電般的刺麻感。

漆黑之矛的咒語已經在他的腦海裡浮現很久了,手裡的法杖也似乎躍躍欲試地湧起了暖流,但他怔住了,他還記得圖書館裡的暗黑鬼被魔法刺穿得血肉橫飛的場景,他難以想象那銳利的矛尖穿過活人軀體時將是什麼樣的景象,而且,他想到了圖書室裡的那三條永世戒律,“親族不可弑”,殺死同族會迎來懲罰……

他猶豫了,而他意識到自己猶豫的一瞬間,他明白了,完了,我會死在這裡的,這就是我的結局了,他絕望地著朝上瞥去,他的舅舅揮起骨杖狠狠地打中了他的脖子。

尼古拉斯慘叫著倒了下去,安德烈亞用粗大的手臂鉗住他的雙腕,托著男孩講他推到水池後的石台上,尼古拉斯感到自己的身體掃過那些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一堆堆血肉,什麼東西被他的腦袋擠下了台子,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他的舅舅抓著他的手腕俯下身,很快他的臉和尼古拉斯的臉之間隻有咫尺距離了,接著安德烈亞的眼睛變得像是一汪墨水一般漆黑,尼古拉斯明白大事不妙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無法閉上自己的眼睛,他舅舅的眼睛就像是漩渦一樣仿佛要把一切都吸進去。

尼古拉斯感到這雙眼睛透過自己的眼睛進到了他的內心,他早就知道深淵魔法師可以通過對視侵入彆人的內心或者令人瘋狂,過去他甚至還以此對自己的同學做過一些過分的事,但親身麵對一個深淵魔法師時,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發覺自己無能為力,眼睛不由自主地注視著安德烈亞的雙眼,腦海中的咒術之流瘋狂變幻著,許多從未見過的咒語湧了進來,大腦嗡嗡作響,萊紮耶的聲音若隱若現,他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不行……不能這樣……他掙紮地揮舞起雙臂,但手腕被舅舅死死抓住,並且在被握住的地方產生了無比巨痛的灼燒之感,他努力轉動目光,發現自己手腕被舅舅抓住的地方燃起了墨綠色的火焰,那些火苗一點點滲進他的皮膚,仿佛就要鑽入他的骨頭……

“啊啊啊啊!”他大聲尖叫起來,但與此同時更加多不屬於他的思想侵入了他的意識。

【你知道嗎,深淵魔法師不光通過對視可以影響他人的意誌,如果有皮膚接觸的話,甚至可以更加直接地將魔法灌注入另一個人的身體。】

安德烈亞並沒有開口說話,這個聲音直接從他的腦海中響起,這是萊紮耶的聲音,尼古拉斯痛苦地閉上嘴咬緊了牙關,他將注意力移回自己的內心,看到萊紮耶墨綠色的火焰從他的咒術之流中噴湧而出,惡魔的聲音愈發清晰,陌生的思緒、無數個聲音就像海浪一樣席卷而來,他感覺下一秒自己就將要暈過去……

不可以,不可以,暈過去以後就再也醒不來了……他努力地聚焦自己的意識,試圖把惡魔的聲音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放棄抵抗吧,你隻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他拚命掙紮著,但力氣越來越小,他感覺自己快要耗儘了,馬上就要無法堅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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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蘿塔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淒厲的尖叫聲,惡魔的低語聲,瘋子的狂笑聲,嘈雜的腳步聲,全都被內心崩塌的聲音所掩蓋,她什麼也感覺不到,她隻是愣愣地坐著。

就像以前一樣,就像父母叮囑的那樣,不要亂跑,就這麼坐著,就這麼一直待著,等待……

遠處傳來尼古拉斯痛苦的低吟聲,她回過神來了,尼可拉,她想到,他出事了,我得去……

我怎麼去?

一直都是尼古拉斯來拯救她,一直都是他帶領著她,沒有他她什麼也做不了,他那麼厲害,都無法對抗安德烈亞,她能做什麼?

尼古拉斯教了你那麼多東西,救了你那麼多次,可是你還是什麼都不會,你甚至被惡魔蠱惑把他拉進了陷阱,把他推向了魔爪。

你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最後,你還是什麼都做不到,甚至還成了累贅,就和以前一樣。

她無聲地哭泣起來,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哭泣無用,但她就是止不住地流淚。

即使來到了大城堡,即使交到了好朋友,我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好,我什麼都沒學會……

學會……她想起來了,她確實學會了一樣東西,尼古拉斯教給她的魔法。

她抹掉眼淚,用力支著麻木的腿站起來,要用魔法,我會魔法了,光明咒,隻要用魔法……

那盞提燈已經沒了,但紅寶石還在,她一把扯下自己的吊墜。

還不夠,法器不能隻有寶石,還需要金屬或者木頭。

她拿起自己的手杖,以一個盲人能有的最麻利動作把吊墜係到手杖的握把上,讓紅寶石緊緊貼著桃木。

她朝著嘈雜聲音的地方,帶著濃厚金屬味道的地方跑去,全憑多年養成的直覺,她朝著她認為正確的地方揮起手杖,她在心裡默念咒語,從手杖裡傳來一股暖流——

——“尼可拉,閉上眼睛!”

他閉不上眼睛,他的雙眼已經被安德烈亞的眼睛控製住了,女孩的聲音從耳畔流進他的大腦,整個過程似乎十分漫長,他在那一刻甚至都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女孩並不會等他。倏然間,他看到普蘿塔出現在他的上方,用舉著魔杖的姿勢捏著她的手杖,手杖握把的地方係著那顆紅寶石吊墜。

她大聲喊道:【克利萊特!】

刺眼的白光就像是要消滅一切黑暗一樣明亮,明亮得簡直不可思議。尼古拉斯眼前的咒術之流、火焰還有萊紮耶隱隱約約的身影全都消失了,隻有那道白光,那道天使般的光芒抹去了所有,讓他的頭腦一片空白,腦中金星亂竄,眼睛火辣刺痛,但卻又令他無比安心。他喘著氣想要撐起身子,可身上就像是散了架一般沒有氣力。

他從石板桌跌落到地麵上,一切都像是慢動作,世界恍惚不定,他努力撐開眼皮,眼前天旋地轉,他感覺自己雙眼仿佛是被陽光直射的窗戶那樣,所有東西都泛著白光看不真切,在視野模糊的角落,他看到安德烈亞捂著雙眼痛苦地喊叫著什麼,女孩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他舅舅揮起骨杖,一個巨大黑色火球從杖尖噴出射在了女孩的身上,她像一個被吹飛的氣球一樣被彈到空中,飛到了他的視線之外。

“普蘿……”他想喊叫,但嘴唇隻能嚅囁著吐出微不可聞聲音,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安德烈亞的兩條腿像是粗壯的石柱一樣朝他逼近,接著他的領口被抓住拎了起來。

“你那該死的雜種妹妹來壞事,但沒關係的,很快就結束了!”他看到安德烈亞咬牙切齒地說道,那雙惡狠狠的眼睛再次盯準了他,萊紮耶墨綠色的火焰從他的眼睛裡冒出來,鑽進了尼古拉斯的眼珠裡,他渾身顫抖起來。

必須要阻止,必須要反抗……

他將目光聚焦自己的內心,萊紮耶的意識不斷奔湧而來,他拚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意識裡,然後試著把萊紮耶的意念從自己的腦袋裡擠出去。

就像是入海口的河流那樣,把自己的魔力變成奔流的水,把萊紮耶的魔法衝出去……他奮力抵抗著,手中漸漸也有了氣力,抓住安德烈亞揪著他衣領的手。

【嗬,你挺厲害,但還沒有厲害到那種地步。】

萊紮耶的話語憑空在他腦海中響起。更加強大的魔力包覆過來衝擊著他的意識,尼古拉斯繼續反抗著,他的眼睛又可以看清了,視線中安德烈亞的臉龐蒼老而疲憊,正瘋狂地發起最後的進攻,他持續專注於自己的意誌,腦海深處他的魔法與萊紮耶的魔法僵持著,就像鬥獸場的兩個角鬥士那樣對峙著。

“唔……”他顫抖著身子嘶鳴著,他自己的魔法越來越強,一點點將萊紮耶的魔力推了出來,惡魔的魔法被一步步逐出了他的腦海,他反過來瞪著安德烈亞,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以用一樣的方法入侵到萊紮耶的意識裡,占據他的軀體。

【不,不行!】

萊紮耶的恐懼通過魔力直接傳達到了他的腦中,安德烈亞像是觸電般放開了他的手,驚恐地朝後退去。

【這個小鬼比想象中的強,必須要殺了他,不然他將禍患無窮,趁著他現在還不會什麼魔法,趕緊殺了他!】

安德烈亞機械地高舉起骨杖,尼古拉斯對著他怒目而視,但他舅舅卻看著地麵,故意避開了他的視線,男孩抬起手,這一次他沒有猶豫,揮動魔杖,漆黑的箭矢從他的手心濺射而出,像是一陣箭雨貫穿了他舅舅的身體,細密鮮血從傷口四散而出,濺到地麵上留下一灘水跡。

安德烈亞朝後踉蹌了兩步,但並沒有倒下,墨綠色的火焰從他的傷口湧出,他咆哮著仰起身子,火焰包裹住了他的整個身體,他的皮膚就像是乾枯的樹皮那樣一片片從他的身體上剝離掉落,露出表皮之下火焰,他的靈魂徹底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萊紮耶空洞而虛無的聲音。

【雕蟲小技也想殺了我?彆做夢了,這人的生命早就和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了,雖然之後他的身體就不能用了,不過沒事,殺了你之後我再找一個年輕人的身體就行了,哈哈,就找這家夥的傻瓜兒子吧,這樣一來索爾赫瑞爾家就還是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