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魔鬼(7)(1 / 1)

“你……你是個什麼東西?”雖然之前已經見過維多利亞會說話的腦袋,也看到過魔物在瓶子裡會說話的腦袋,但這種東西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習慣,尼古拉斯難掩自己的驚慌,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

花盆裡的人頭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我嗎,我在當人的時候,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還有一長串震耳欲聾的稱號,不過現在都沒有意義了,哈哈,彆問我了,老古董的姓名不提也罷,讓我來猜猜你是誰吧,你的長相雖然不怎麼典型,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索爾赫瑞爾家族的人,你是嗎?”

“我是,那又怎麼樣?”

“那,你得叫我一聲祖先才行呢,哈哈哈……”

人頭哂笑起來,他長長的深褐色頭發沿著花盆邊緣一直拖到地上,油垢不堪的發絲像是蜘蛛伸開的腿一樣四散地粘在地麵上。尼古拉斯又靠近了一步,那個花盆潛藏在陰影之中,他看不真切他的麵龐,隻見到這顆人頭麵色蒼白,形銷骨立,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頭發長得如此長,下巴上卻隻有一點胡渣,他眼皮耷拉著,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要和他的眼睛直視,他很危險。

尼古拉斯的直覺提醒著他,這是一個深淵魔法師(或者說是魔法師的一部分吧),他(或者說它)擁有極強的深淵魔法,如果貿然接觸,是會被攝走靈魂的。

男孩向後退了一步。

“嘿,你彆走啊,這麼多年了我可好不容易見到幾個活人,讓我們聊聊天不行嗎,誒,你怎麼越走越遠了,我跟你說了你不用怕,這裡不是祭祀之間。”

“這裡真的不是祭祀之間嗎?”普蘿塔說道,她看不到景象,還以為隻是角落裡坐著個人。

“是啊,我是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糾結這點事情,祭祀之間是可以從一樓直接進來的,但這個房間隻能從塔樓的珍寶庫裡往下走地道進來,這個地方呢,相當於是珍寶庫裡的珍寶庫,你看看周圍,是不是沒有門啊,要是這裡是祭祀之間,就應該單獨有扇門通向外邊吧,哈,不過這裡離祭祀之間也不遠就是了。”

原來我們剛剛在的那個地方叫珍寶庫,普蘿塔想到,這裡的人對於珍寶的定義也太奇怪了吧,珍寶不應該是金銀財寶嗎?

尼古拉斯再次仔細地打量了周圍的四麵牆,確實沒有一扇門,這個房間唯一的出口就是上方的石階,而祭祀之間是一樓就有正門可以進入的,這裡的確不是祭祀之間。

“好吧,你說的對。”

“嘿嘿,這下明白了吧,對了小孩,問你一個問題,現在家主還是拉斐爾·索爾赫瑞爾嗎?”

“拉斐爾·索爾赫瑞爾?”尼古拉斯想起來這是那口月桂樹書櫃的編輯者,索爾赫瑞爾家的第九代族長,“他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人了。”

“哈哈,是嗎,原來他早就死了啊,那個該死的殘廢。”

“……你認識他嗎?”

“哼哼,要不是那家夥砍下了我的腦袋,他又怎麼能當上族長呢,那個跛子,成天都隻知道躲在房間裡看書,後來竟然敢跟身為族長的我說不要用活人獻祭了,我哪裡想得到他竟然有這個膽子,他竟然把我的腦袋砍下來,然後自己當上了族長,該死的殘廢……還有這該死的永世戒律,說好的親族不可弑,但事實上,隻要你把族人的腦袋砍下來,然後把它嫁接到一棵月桂樹上,就相當於沒有違反戒律,可惡啊!”

尼古拉斯不想再理會他,便往外走。

“嘿嘿,小孩,彆走啊,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這裡是什麼地方?”男孩轉過頭。

“這裡可是比祭祀之間要更好的地方呢,你在圖書館裡找八百年都學不到的魔法,在這裡可是應有儘有,從古到今,索爾赫瑞爾家族無數的人為了追求最極致的深淵魔法而在圖書室裡求索,而他們的最終歸宿都是這裡。”

“……這是什麼意思,這裡可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哈哈哈哈你可真可愛,你的眼睛難道是瞎的嗎,來,拉一個瓶子上來看看。”

尼古拉斯皺了下眉頭,他將信將疑地走到那個洞口旁邊,隨手抓起一根鎖鏈,明明末端被火焰炙烤著,但鐵鏈卻像是冰塊一樣寒冷。他試著拉了拉,鐵鏈有些沉重,但並不是拉不動的程度,瓶子很快被拽了上來,他端起瓶子凝視著,瓶身和鐵鏈一樣冰冷,他看見他和普蘿塔的影子隨著火光的閃爍在瓶子上交疊晃動,可無論他怎麼盯著瞧,都看不到玻璃之後究竟有什麼東西。

光影交錯搖擺,恍惚間,好像整個房間都在跟著晃動,尼古拉斯突然憑空產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衝動,他想要將瓶子打開,他有一種感覺,這個瓶子裡有某種東西,那些即便日以繼夜苦讀書本也學不到的東西,那些即使不分晝夜辛勤勞作也得不到的東西,隻需輕輕打開瓶塞,馬上就會落在手中,整個世界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可以被濃縮在這個瓶子裡,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勞累,不需要操心,隻需打開這個瓶子,一切唾手可得,再無煩惱憂愁。

他握住了瓶塞,準備打開——

“彆!”有人突然狠狠抓住了他的手,他驚得叫出聲來,原來是普蘿塔,女孩神情緊張,她那雙深潭古井一樣的眼睛睜得老大,好像她試圖想看到什麼,好像她非常迫切地想要看到什麼,但隻是徒勞,那雙眼睛永遠聚焦不到任何東西。

“你在做什麼,尼可拉,這個東西,這個東西上的味道簡直要把人嗆死了,快把它扔開!”

他這才回過神來,此時,他的指尖已經摸到瓶塞上了,瓶塞上閃動著金黃色咒印,咒印非常複雜,幾乎沒有常規咒語,有些甚至都不是法典魔法的咒語,但他看清了主咒印,是表示封印的咒語。

他猛地放開手,瓶子和鎖鏈再次跌入空洞的火焰中。

這些瓶子裡關著惡魔!他看不到它,但它透過了瓶子用魔力影響了他,它那雙眼睛躲在玻璃後麵,盯著他的眼睛,讓深淵魔法滲進了他的腦袋,操縱著他打開瓶子,而他,竟然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被它控製住了!

那一定來自蓋亞大陸的魔物,而且不是普通的魔物,暗夜鬼什麼的跟它們比起來根本算不上檔次,這些瓶子裡關著的是非常可怕的,如同人類一般狡詐的魔鬼,就好像……

高等魔物。

萊紮耶樣子在他的腦海裡一晃而過,一陣惡寒爬上他的脊梁,緊接著一股怒火又像漲潮時的海浪一樣衝上他的心頭,我被騙了,該死的人頭,他是故意引誘我去看這些瓶子的,就想讓我被那些惡魔的魔力影響到,我早就該猜到的,所有這些掉下來的腦袋沒一個是好東西(如果他們有一點良心,也不至於被人砍掉腦袋)!

他惡狠狠地朝那個腦袋走去,“你個卑鄙無恥的騙子,活該你被插在花盆裡五百年!”

“哈哈哈,”那顆人頭爆發出劇烈的笑聲,“有意思,你還真是個小可愛,不過真沒想到你旁邊那個瞎子這麼敏銳,唉,可惜了,本來能有出好戲。”

“我們走吧,普蘿,”尼古拉斯拉著女孩頭也不回地朝台階走去,普蘿塔正等著這句話呢,她已經被這股氣味熏得無法呼吸了,他們馬不停蹄地走上了台階原路返回。

“我們還會再見麵的,小可愛!”那個人頭對著他們的背影高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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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古拉斯拿起瓶子的時候,普蘿塔她聞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鼻味道,金屬的惡臭味,那股氣味縈繞著她,像沉重的鐵鏈纏在身上,即將把她拖入腐爛的地獄。

她本能地感覺不妙,尼古拉斯沒說話,對她的呼喚也沒有回應,她雖然雙目失明,不知道他的樣子,但盲眼之人自有一套“看見”世界的辦法,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氛圍,他的氣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腳步的頻率,行動時發出的聲音,在那一瞬間,她捕捉到了那種微妙的變化,尼古拉斯身上的氣場變了,他不對勁,他被什麼東西控製住了,對,就像當時她在圖書室裡,被那個半個腦袋的魔物引誘了一樣,他也被什麼東西迷惑了,她學著當時他叫醒她的方法,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大喊,萬幸,這是有用的。

回過頭來想,她完全不明白尼古拉斯拽起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男孩是她認識的最厲害的魔法師(雖然她總共見到過的魔法師也不超過5個),就連他都無力抵抗,那得是個什麼東西呢?

他們回到了二樓的育兒室,因為他們一致認為這裡是整個城堡最無害的地方,而且他們也不想再去這個城堡的任何一個房間了(雖然現在說這話好像有點遲了,但不管怎麼說,為時不晚),他們坐在地毯上,無所事事地消磨時間,尼古拉斯開始翻找起櫃子裡剩下的玩具,娃娃,積木,還有玩具魔杖和木劍、小盾牌,不過沒什麼可以跟盲人一起玩的東西。

普蘿塔自顧自坐著,她自從來到城堡之後,每一天每一秒都被塞滿了,逛這裡,逛那裡,學魔法,鬥惡魔,但這下子,突然什麼都不用乾了,初來城堡的新鮮勁也過了,一旦空閒下來,被壓抑在心裡的各種情緒也悄無聲息地湧現。

她突然開始不停地想到自己的哥哥、父母還有其他村民,她不知道他們在哪裡,自己無家可回的事實橫亙在眼前,是她心中的巨石,是無法回避的問題,她想到尼古拉斯,這裡就是尼古拉斯的家,但這裡不是她的家,這幾天她早已清醒意識到這一點。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搖搖頭,我要找點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