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緩緩睜開雙眼,然而這個動作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她感受到潮濕的衣服貼在皮膚上那種令人不快的感覺,但同時有一股暖流隨著空氣摩挲著她的背部,伴隨著劈裡啪啦的響聲,她猜到這是她思念了很久的火爐。
“嘿,她醒了。”一個聲音從她頭頂響起,她從未聽到過這樣的嗓音,沙啞但高亢,分辨不出性彆,感覺很像他們村裡過去一個得了氣喘病的老頭,他總是對彆人瘋言瘋語地說著什麼但從來沒有人願意聽他說話,總之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嗓門就對了。
“醒了嗎,我來瞧瞧。”另一個聲音響起,和前一個聲音簡直一模一樣,幸好女孩的聽力特彆好,還是分辨出了它和前一個嗓音的些微不同之處。
“真可惜,要是一直暈著就好了,醒了的話待會兒又要大吵大叫的可煩了。”第二個聲音繼續說道。
“你說是清蒸呢,還是紅燒呢?”
“這麼皮包骨頭的,連點肉都沒有,直接燉湯算了吧。”
“嗯……那個……”女孩覺得氣氛有些奇怪,雖然很膽怯但還是開了口。
“怎麼了?”兩個聲音的主人停止了討論,之後一個人回應了她。
“這裡是哪啊,還有你們是誰啊?”
一段短暫的沉默之後,兩個聲音似乎開始了一些商討。
“嗯……好久沒回答這個問題了,一般的小孩睜開眼睛就開始尖叫了。”
“不不,我們一般都回答他們,這裡是漂亮的糖果屋,我們是糖果屋的主人,和藹可親的老太太。”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糖果屋的階段了,現在是‘吃小孩的老巫婆’階段了。”
“夠了,不就是自我介紹嗎,又不是什麼難事。”
“仔細聽好了小孩,我們是諾亞森林裡的女巫三姐妹,我是尤利婭,她是莉莉絲,這裡是我們家,糖果屋。”
“這個屋子是糖果做的嗎?”
“當然啦,你不會用眼睛看嗎?”
“我的眼睛天生就看不見。”
“哦。”
女孩感到一股惡臭和熱氣撲麵而來,她猜此刻正有一個女巫正彎下腰近距離端詳著她。
“嘿,她真是個瞎子。”
“我們怎麼一直都沒發現?”
“因為她從進來的時候就是閉著眼的,還有,她的眼珠不是渾濁的那種,不太看得出來。”
“怪不得她看到我們的臉也沒有尖叫。”一個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失落。
“嘿,小孩,你怎麼瞎了眼睛還一個人往森林裡跑?”
女孩簡要地向兩個聲音講述了他們村子遭遇強盜團夥,村民逃亡和她被父母遺棄的事。她講述完成之後是一段短暫的寂靜。
“真可憐。”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接著響起了似乎是攆鼻涕的聲音,如果你能想象到的話。
“是啊,讓我想起了我小時候,我還記得我媽把我扔在魔法大學的圖書館裡,那個天殺的地方,過了一個多星期才有人走進來看到我,我就站在門口。”
“真是可憐,我們讓她自己選吧。”
“你說的對,嘿,孩子,你是想要被清蒸還是燉湯?”
“我……”女孩活了九年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幸好,一個突發事件瞬間化解了這個即將發生的尷尬場景,從門(她猜的)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就像有個不耐煩的債主總算找到了欠債人的家門一樣。
“大姐回來了?”
“傻瓜,大姐自己會開門的。”
“那是誰?難道是那個來收保護費的老妖怪?我們明明上禮拜剛剛交過。”
“誰叫這個地盤是他的呢,出生在領主之家就是好啊,來了來了,彆把我的門敲壞了。”一個聲音朝著門的方向走了過去,“哢擦”一聲,門開了,女孩想到。
“搶劫!把手舉起來!”
女孩聽過不少次這種聲音,在村子裡的時候聽到過,在逃亡的路途中也聽到過,看來奔走的強盜們依舊窮追不舍著,她開始擔心起自己的父母兄弟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用即便用聲音來形容也是一言難儘,女孩開始懊惱為什麼自己的耳朵那麼敏銳,巫婆們尖銳的吼聲,像憋氣一般的念咒聲,強盜的大吼和尖叫聲,刀劍摩擦的聲音,火光炸裂的聲音,皮膚腐爛爆裂的聲音,還有各種令人難以想象也不想去想的聲音像漩渦一樣裹在一起流進女孩的耳畔。
“這些人類真是煩,我的手臂被割傷了,今天沒辦法掃地了。”
“該死的,你沒看見地板被你弄成什麼樣子了嗎,難道要我掃嗎?”
“要是你在開門前想著先看一眼不就沒這麼多事了嗎?”
兩個巫婆為了誰來做家務一事爭執得不可開交,兩個尖利的嗓門像兩柄生鏽的鐵劍不斷鏗鏘交鋒,女孩想著,如果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小孩,應該會在這會兒找個窗戶悄悄溜出去吧,但無奈她隻能呆坐在原地任由兩姐妹折磨著她的耳朵。
“你們在吵什麼?”一個女聲憑空出現,比起兩姐妹的聲音來說正常多了,渾厚而高昂,但依舊透露出一絲詭異。
“哦,大姐。”
“嘿,維多利亞。”
“地板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那個被稱為維多利亞的女聲驚聲說道,“還有這個小孩就這樣坐著?你們就不給她拿個籠子?”
“哦,大姐,事情是這樣的……”兩個鐵鏽般的聲音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釋完了整件事情。
“哼哼,那些過來的強盜,留活口了嗎?”叫做維多利亞的女巫問道。
“留了,剩了一個跑得最快的小子,我讓他回去了。”
“很好,那樣其他的家夥們就會學聰明了,還有,這個瞎眼的小孩你們打算怎麼辦?”
“哦,她是個被家人拋棄的可憐孩子,所以我們讓她自己選是燉湯還是清蒸,不過我覺得燉湯比較好,因為她太瘦了身上割不下幾塊肉來。”
“是的,等她選完了我們馬上就能做晚飯了。”
“這就是你們的辦法?幸好我回來的早,這棟房子裡也就一個腦袋,你們還記得三天前我們抓的那個小孩嗎?宮廷魔法師艾勒裡·梅林的那個小崽子?”
“哦,差點忘了,他還在地下室裡關著呢,我們好幾天沒給他吃飯了對吧。”
“是的,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活著。”
“還記得我們要拿他乾什麼嗎?”
“用來做滿月的血祭,然後用取得的魔法給艾勒裡·梅林一點顏色瞧瞧。”
“沒錯,可是那個小鬼的魔力有些強,即使是滿月的時候,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搞定他……”
“他甚至不用念咒語,隻要用眼睛對視就能給人下咒,我沒辦法把他抓起來……哦……”
“你看,正好我們有個不用眼睛的人。”
“哦,她可以幫我們把他綁起來……如果她知道該怎麼綁人的話。”
“也可以幫忙給他送飯,畢竟我們要保證他活到滿月。”
“還可以一起血祭呢,一對童男童女的話拿到的魔法會更強。”
“有道理,不愧是維多利亞。”
女孩感到一隻枯槁的長手抓住了她脖頸後的衣領並且輕而易舉地把她拎了起來,“可憐的小孩,希望你在這七天裡能長點胖吧。”她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地蕩了一會兒,“吱嘎”一聲,她聽見腳底下有個什麼木門打開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就被扔了下去。
“對啦,這個是給你們吃的,”有什麼東西叮鈴哐啷地從台階上滾了下來,一個正好撞到了女孩的腦袋上,她撿起來聞了聞,香甜的味道,然後她忍不住舔了一口,是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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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擦”尤利婭關上了地窖的活板門,起身轉過頭來,她的腦袋上戴著一頂破爛的寬邊巫女帽,身上的其他衣服看起來跟巫女帽一樣都擁有著無比輝煌和漫長的曆史,她身軀瘦長,整日佝僂著背,灰白的皮膚緊緊包著骨頭,她頭上沒有頭發,隻有稀疏的幾縷白絲,手掌像燒焦的樹根一樣烏黑扭曲。
“那麼今天就完事了。”她對著莉莉絲和維多利亞說道。
“沒錯,完事了。”莉莉絲點頭,她和尤利婭的外貌幾乎一模一樣。
“我先上去睡覺了。”維多利亞說著走上了樓梯,和兩人不同她顯得高大挺拔,穿著一身同樣有點年頭的紅色禮服外套,頭上深棕色的鬈發濃密地有些異樣,雙手都帶著漆黑的手套,不過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三個人裡顯得最正常的一個。
“那我們也去睡覺吧。”莉莉絲說。
“嗯,不過對了,”
“什麼?”
“剛才維多利亞說的那些事,送飯,綁人什麼的,就算沒有那個瞎子女孩,我們閉上眼睛也能做的吧。”
“好像是的。”
莉莉絲從糖果屋的壁爐頂上挖了一顆奶油蛋糕(整個糖果屋真的是漂亮極了,不過在這裡就不多做敘述了)下來,放進嘴裡,接著就往房間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