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起(1 / 1)

“後來呢?”

墨染聽入了迷,見纖兒停頓不語,忍不住追問。

“後來……”纖兒用指腹拭去了眼角的淚,“如你們現在所見。”

什麼意思?

薑錦辭猜測道:“那顆丹藥是用來封印世子的?”

她沒有回答,隻是望著湖邊的一塊空地出神。

薑錦辭把她的沉默當做了默認,轉而又問道:“那國主呢?”

在纖兒的故事中,那次曜羽宮的覲見似是君臣最後的訣彆。

或許這也是幻鏡為何存在的真相。

纖兒聽到她的提問收回了目光,平靜道:“國主為了孟羽國,以身獻祭,開啟了鏡羽歸元陣。”

“鏡羽歸元陣?”墨染默默重複了一遍,他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陣法,但他對這些實在是一竅不通,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薑錦辭察覺到了纖兒異常的態度,作為孟羽國主托孤的對象,按理說她不應該這麼冷靜,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你為什麼會記得?”

正在努力回憶的墨染被薑錦辭的提問打斷,對啊,陸守一能記住輪回不陷入混沌是因為迷轂樹枝,但纖兒作為鏡中人,怎麼也能保留輪回的記憶。

察覺到兩人探究的目光,纖兒歎了口氣:“他陸守一有迷轂樹枝,我也有,他的樹枝還是我給他的。”

原來陸守一所說的偶然竟是纖兒?

薑錦辭立馬追問:“所以你有孟羽國和幻鏡的全部記憶?”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纖兒緩緩搖了搖頭:“我也是這兩年才知曉迷轂樹枝的用處。”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自嘲般的笑了:“要說對幻鏡的了解,我可能都不如陸守一。”

聽到她這麼說,薑錦辭有些吃驚:“怎麼會?陸守一的迷轂樹枝不是你給的嗎?”

“說是我給的也不準確……”

………………

纖兒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飛羽宮,想起了被自己綁在花園的陸守一,她敢肯定,司星閣所說的異客就是他,或許殺了他就能阻擋天災。

思及此,纖兒加快了速度直接飛到了小花園,然而涼亭柱子上哪還有人影,縛靈索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似是在嘲笑她的自信。

看著眼前的場景,纖兒心中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隨之而來的是無儘的怒火。

她恨,若不是這人,怎會引來天災!

沒辦法,天災隨時會來,當務之急是給世子服下丹藥。

纖兒沒有注意到,與陸守一一起消失的還有那根用來救他命的樹枝。

“飛羽宮眾人聽令!”

同一時間,金紅羽在飛羽宮每一位忙碌的宮人麵前燃儘,他們聽到了腦海中的傳音,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起身飛往了衍世廣場。

這是孟羽國最緊急的傳音翎,孟羽國人此生隻能擁有一根,如今飛羽宮金紅羽儘燃,隻有一個可能性,那便是飛羽宮的主人危在旦夕了。

長階儘頭的廣場上,纖兒淩空而立,手持一枚金紅色羽毛,將廣場上重眀鳥的石刻照的栩栩如生,隨著宮人們的到來,金紅色的羽毛在空中一點一點消散,直至最後一人抵達時,飛羽宮最後一根金紅羽也消散無蹤。

看到這一幕的宮人們都靜默不語,隻是長久地注視著那零星的金紅碎片,像是在做什麼告彆。

“想必大家都已經猜到將要發生的事了,我們來飛羽宮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們在來飛羽宮之前就已經做好準備了,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宮中可是有什麼消息了?”站在人群最前排的丘淩嶽沉聲問道。

纖兒低頭看向他,點了點頭朗聲道:“司星閣昨夜探得,異客將至,天災降世。”

說完她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我今日已經碰到了預言中的異客。”

一石激起千層浪。

她的話瞬間打破了現場靜謐,原本還算冷靜的宮人們,紛紛開始竊竊私語。

丘淩嶽更是直接問出了聲,肅穆的麵容上滿是殺意:“那人呢!我去將他殺了。”

纖兒看著悄聲議論的宮人們,再看了看隨時準備殺人的丘淩嶽,心中暗自歎了口氣:“沒用的,此人不受孟羽國靈器所困,即便是縛靈索也對他無用。”

一時間,底下的議論更大聲了。

孟羽國人因為他們與生俱來的翅膀,向來以飛行能力著稱,善速攻,不以靈力修行為主,也因此,常以靈器來配合飛行進行攻擊。

這世上少有生物能抵擋孟羽國的靈器,它在鍛造之時,便被滴入了器主的精血,從而能夠機會生出器靈,但隻有極少數,一旦生出器靈,擁有此靈器者便無人能敵,除非對手也同樣養出了器靈。

而靈器之所以被稱為靈器,就是因為它不攻擊肉身,而是攻擊生物之靈。

這外來之人竟能掙脫縛靈索的束縛,很顯然孟羽國靈器對他的靈體攻擊無效。

“靈器無法攻擊,那若是隻用普通武器呢?”丘淩嶽不愧是首席護法,短短幾息便提出了其他可能。

普通武器?纖兒眼睛一亮,對啊,她想起了陸守一在湖中狼狽撲騰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方法逃脫,但若是由孟羽國的護衛精銳來擊殺,未免會失敗。

“我與他接觸不多,但丘護法所言,或許可以一試。”

纖兒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我會去向國主稟報,請求驍禦司協助,勢必斬殺此人!”

此話一出,原本議論紛紛的宮人頓時放下了心。

“但是,我們不能寄希望於此,接下來還是按計劃行事。”在眾人抱有僥幸心理之時,纖兒及時開口提醒,“國主已經決定啟動鏡羽歸元陣,而就在剛才,我已讓世子服下了歸息丹。”

說完,便從芥子玉中召出了鎮靈杵。

鎮靈杵一出,巨大的威壓席卷了整個衍世廣場,稍弱些的宮人受不住這威壓直接跪倒在地,而仍站著的宮人也不好受,各個麵色慘白。

饒是丘淩嶽也感覺胸口仿佛被壓了巨石,無法呼吸。

距離最近的纖兒及時用翅膀護住了自己,才不至於被掀飛,即便是這樣也退出了數米之遠。

他們一般不輕易使用鎮靈杵,因為這對他們的靈體同樣有壓製的效果。

纖兒硬抗住了威壓,上前握住了懸浮在空中的鎮靈杵,將其按在了廣場中央的重眀鳥雙瞳所在之處。

一個巨大的符陣自石刻上浮現,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鳳嚦。

廣場上的宮人們不再遲疑,同時伸出二指點向了自己眉間,一滴滴蘊含著靈力的精血自眉間飛出。

羽靈精血出,運轉的符陣似是聞到了上好的補品,瘋狂運轉將其全部吸收殆儘,一瞬間,金色的符陣籠罩了整個飛羽宮。

飛羽宮眾人一瞬不瞬地盯著空中那巨大的金色符陣,隻見陣中的重眀鳥睜開了血紅的重瞳,竟掙脫了符陣衝向了世子所在之地,又是一陣鳳嚦,響徹了整個飛羽宮,而空中的符陣也隨之消散,再也無法尋得。

陣成!

纖兒收回了視線,看著還在愣神的宮人們大聲宣布道:“此後,飛羽宮禁止飛行。”

………………

聽到這兒,薑錦辭可算明白為什麼纖兒最初會用飛行來試探她了,她先前隻猜到了是試探卻不明白真實原因。

飛羽宮所有人都參與了起陣,都明白符陣對飛羽宮的重要性,若是強行飛行,恐不慎將其破壞。

而剛入鏡的薑錦辭空有自己身份的記憶,她並未參與起陣,對此毫無記憶,自然不明白其中意義,纖兒故意在她麵前飛行,不過是為了確認她的身份罷了。

想通了其中關竅的薑錦辭看向纖兒的眼中多了一絲欣賞,隨後她又問道:“那陸守一呢?”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遇到過他,”纖兒歎了口氣,“我入宮向國主求來了通緝令,隻是殺了寫神誌不清的人,但他,一次又一次逃脫了驍禦司的追捕。”

言及此,纖兒眼中忍不住迸發出了恨意:“若早知他有這麼大能耐,我就應該讓他淹死在湖中。”

神誌不清的人,薑錦辭在心中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大概就是癲人了吧,陸守一所說的那些被殺的前輩。

纖兒的記憶實在太過清晰,薑錦辭有時會恍惚覺得纖兒的經曆不是幻鏡中發生的,而是當年在孟羽國真實經曆的一切,不過陸守一的存在讓她不得不否認了自己的猜想。

“那你為什麼說你這兩年才了解到迷轂樹枝?”按照纖兒的描述,這迷轂樹應本身就生長在飛羽宮,但她在這宮中卻完全沒看到它的蹤影,實在是奇怪。

纖兒聽到她的提問,轉頭看向了湖邊的一塊空地,她指著那個方向對著薑錦辭說道:“那兒,本來有一棵迷轂樹,我就是摘了它的樹枝救的陸守一。”

“隻是不知為何,自他從飛羽宮逃離後,迷轂樹便一日不如一日,”纖兒的麵上露出了惋惜之色,“最後連根莖都爛了,我們實在救不活它了,索性就將它挖了。”

她收回了手,轉頭看向了薑錦辭:“在此之前,迷轂樹對於我們來說不過是一棵樹罷了。”

“既然連你都不知道,那這個幻鏡存在的意義呢?”薑錦辭覺得有些荒謬,“你們計劃的目的是什麼?在輪回中苟且偷生?”

連迷轂樹枝能讓人保留記憶都是陸守一發現的,她實在想不明白,她原先以為國主是想通過外界之人來拯救世子,但現在看來這一切可能隻是她的猜測罷了,或許他們根本沒有這種打算。

“怎麼可能!”纖兒聽到薑錦辭的質疑後瞪大了雙眼,幾乎是吼出了聲,“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世子!他可是孟羽國唯一的重眀鳥血脈!”

她的喘著粗氣,胸膛起伏不定,臉上平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後的怒意,應是被薑錦辭的提問氣急了。

“那有怎樣?”對於纖兒的怒火,薑錦辭無動於衷,反而向後靠了一下,似乎是怕她暴起傷人,語氣中滿是不在乎和嘲弄,“你作為國主的心腹,連如何破鏡都不知,談何為了世子?”

薑錦辭雙手環抱於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纖兒,一個個問題逼得她無法喘息:“所以,你口中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呢?”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鏡羽歸元陣是什麼?”

“幻鏡到底是什麼?”

隨著她一個接一個的提問,纖兒清醒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好似陷入了無儘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隻一味喃喃地重複著:“都是為了世子,都是為了世子……”

薑錦辭見狀,雙手拍桌,厲聲問道:“破鏡之法是什麼!?”

麵對她的步步緊逼,纖兒似是崩潰了,抱著頭猛地往桌子上撞去,盈滿淚水的眼中滿是瘋狂,鮮血自她額頭緩緩流下,她卻像沒感受到一般,發出了神經質的大笑,瞪大的雙眼死死盯著麵前的薑錦辭。

“對!對!我們死了,世子就能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死了!”

“他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