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鏡(1 / 1)

薑錦辭聞言,並未感到吃驚,反而覺得果然如此,自己今天經曆的種種都頗為詭異,再加上此前對墨染的身份有所質疑,如今倒是好解釋了。

“你找到我,就隻是想說這個嗎?”她拿起桌上的空白卷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難不成是想做人口登記?”

“小友莫急。”老道從袖中取出了隻剩一半的枯枝,歎了口氣:“這是迷轂樹枝,乃我入鏡偶然所得。”

“方才它為何要取我性命?”薑錦辭看著那截樹枝,被它所控而來帶的窒息感如影隨形,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又無法呼吸了。

“是貧道莽撞了,”望著薑錦辭,老道眼中充滿了激動和感慨,仿佛薑錦辭是他的救星一般,“昨日我夜觀星象,發覺又有修士進入,距離上一次輪回已然過去了多年,我還以為,外界已經忘記此鏡了。”

他喘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內心的激動,正想繼續開口,卻被薑錦辭打斷:“輪回時間難道不是固定的嗎?”

老道聞言點了點頭:“是,但修士入鏡時間都是隨機的。”

薑錦辭有些不解還想繼續提問,墨染卻有些著急,迷轂樹枝帶來的陰影縈繞在他心頭,他忍了一下,見話題要被扯開,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這樹枝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道和薑錦辭同時看了他一眼,隻見他臉上滿是著急,老道咳了一聲才繼續道:“我尋到小友之時,發現你竟已經被此鏡同化,此前修士從未有此先例。”

“同化?”墨染聽到他這麼說更急了,之前他以為薑錦辭的不對勁是這幻境的原因,如今看來,卻像是薑錦辭本身出了意外,於是未等薑錦辭開口,他搶先詢問道,“她隻比我早進一刻,怎麼會被同化?”

聽到他的話,薑錦辭有些詫異,雖說她已經接受他們同為外來人的事實,但沒想到墨染竟是跟隨她而來。

“因為沒有先例,所以我想到了迷轂樹枝,想用樹枝來喚醒小友的記憶。”言及此,老道深深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後悔,“貧道未曾料到,小友魂魄竟如此不穩,險些被這記憶奪了性命。”

“魂魄不穩?”薑錦辭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還有這毛病,在她的記憶中自己一直能吃能睡,身壯如牛,唯有今天醒來之時,感到了陣陣頭暈,再加上剛才墨染所言,她大概能推算出自己入境的時間了。

老道點了點頭:“現在想來,小友一入幻鏡便被同化,也可能是因為魂魄不穩。”

“那我的記憶,還能回來嗎?”若是隻記得幻境之事,那她還是她嗎?

似是感覺薑錦辭有些怔忪,老道安慰道:“小友放心,凡是進入此鏡皆是以魂入鏡,你的肉身仍在外界,隻要能夠離開此鏡,魂歸肉身,記憶自然就恢複了。”

墨染想到了銀湖殿前空無一人的碎石陣,感到一絲怪異:“肉身仍在境外?那為何我入境前卻未見一人?”

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話,那老道渾身一震,眼眶泛紅,血絲一點一點爬上了眼球,原本肅穆的麵容,變得扭曲而又癲狂:“因為我們都死了!”他突然聲嘶力竭地咆哮著,“我們都死了!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二人被他突如其來的癲狂嚇了一跳,墨染伸手在他後心重擊一掌,老道被擊中後猝不及防噴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桌麵上嶄新的卷軸,等他再度抬頭,眼中又恢複了清明。

“?”薑錦辭詫異地看向了墨染,這都能行?

墨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也覺得有點奇怪,好像老道每次隻要被他擊中,都能恢複神智。

“咳咳咳……”老道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痛咳了幾聲,“一旦此鏡開始輪回,我們在這裡沒有肉身,以魂入輪回,便會陷入混沌。”

墨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那肉身?”

老道眼中劃過一絲哀戚:“外界的肉身自然也會因此而消散,我們……永遠地被困在了鏡中。”

剛才老道的瘋癲之狀讓薑錦辭心有餘悸,她回想起了初遇老道時的場景,那時的他明明是一副陷入了混沌的模樣,剛才在觀外他也說自己是他們其中一員,心中疑慮更甚:“那你是如何從混沌中醒來的?”

“是它,為我保留了一絲神誌,讓我不至於在輪回之中陷入混沌。”老道指了指桌上的迷轂樹枝,“傳聞迷轂樹有指路之功效,它在這鏡中,一次又一次為我指明活路。”

這迷轂樹枝竟有如此大的功效,難怪老道想用它來喚醒我的記憶,薑錦辭在心中默默想到。

“那觀中那群癲人是怎麼回事。”若是按照老道所言,持有迷轂樹枝才能保留神智,但方才殿外那群人,在聽到鐘聲後似是有一刻的清醒,難不成這神物人人皆有?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老道滄桑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懷念之色,“我本是玄符道的修士,在發現迷轂樹枝的作用後,便取下了一小截煉化,作為符陣陣眼,雖不能讓他們完全清醒,但能將他們控製在觀中也是好的。”

剛才在殿外,那些癲人數量雖多,但這殿中卷軸更多,薑錦辭望著老道身後浩如煙海的卷軸,聯想到了蕭家父子二人諱莫如深的態度,似乎明白了什麼:“在你之前的那些前輩……”

“都被驍禦司殺了。”老道眼中閃過了一絲悲痛,“我應該早點發現的,我對不起那些前輩。”

薑錦辭皺了皺眉,這輪回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多修士進入了此境,除了眼前的老道,竟無一人生還?

在他們交流之時,墨染起身走向了書架深處,隨手翻開了其中一個卷軸,聽及此,揮了揮手中的卷軸,開口問道:“人都死了,你是如何記載他們生平的?”

老道不答,走至墨染身邊,從他手中取過了那卷卷軸,伸手輕輕拂去了表麵的浮塵,再次開口,聲音中充滿了苦澀:“我們也不是剛入鏡便成為癲人的,總有俠義的後輩來此鏡尋找前人,這卷軸中,有自述,自然也有他人記述。”

說著,他將手中的卷軸放回了麵前的書架之上,走向了密室最深處,薑錦辭的疑惑被打斷,定了定神,緊跟其後。

“咳咳咳……”剛走近,腐朽枯敗的氣息一股腦鑽入了薑錦辭的鼻腔,伴隨著飛揚的塵埃,把她嗆了個正著,薑錦辭伸手在前方揮了揮,試圖讓自己好受些。

墨染也被這股味道嗆得皺了皺眉,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眼前的書架不似外圍那般整潔,布滿了灰塵,似是常年無人光顧,角落處結滿了蛛網。

老道似是聞不到這股味道似的,徑直走向了書架,從最上方取出了一隻紅木匣子,猶豫了半晌,把它遞給了墨染。

比起其他滿是塵埃的卷軸,這個匣子在這個書架上尤為突兀,墨染有些不明所以,打開匣子一看,厚厚的卷軸靜躺其中,應是常年有人翻看,卷軸上一塵不染,卻因為年歲過長,卷軸本身不可避免的有些破損,但也被人一一修補。

“陸守一,西域玄符道化神修士,於三十七年前入鏡,尋玄符道陸無為未果,偶得迷轂樹枝,逃脫混沌……”

墨染沒有念完,猛地抬頭看向麵前的老道。

薑錦辭心神大震,三十七年前,這老道在這境中竟然已經輪回了那麼多次,這麼多年,他都沒有找到破境之法嗎,如今找到自己,難不成是想讓她去送死不成?

“小友莫要擔心,這些年的輪回,貧道並非一無所獲。”看出了薑錦辭的擔憂,陸守一出言安慰道,“此鏡中的孟羽國,是上古時期真實存在的國度。”

“上古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曉?”未等薑錦辭開口,墨染先一步將她心中的疑惑問出。

陸守一轉身向外走去,在外圍的書架上翻找了起來,取出其中一卷,似是在確認什麼,翻看了兩頁,確認無誤後再次遞給了墨染。

薑錦辭有些無語,這老頭是不會說話嗎,一次兩次的,到底是在賣什麼關子。

“薛子言,東海文淵閣金丹修士,於十一年前入鏡,為尋上古秘法偶入此鏡……”

“不錯,正是子言兄的到來,我們才真正明白這並非是什麼幻境,而是記錄了當年真相的真實之鏡。”未等墨染讀完,陸守一便開口打斷,“上古修真界為何覆滅,一直是未解之謎。”

他從墨染手中取回了卷軸,指著上麵的文字道:“文淵閣通曉古今之事,對於上古之事自是比彆人了解的多一點,而子言兄剛好又是文淵閣負責收集上古情報的修士。”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都是上古時期真實發生的一切?”薑錦辭感覺自己的大腦有點混亂,剛剛被告知自己並非此鏡中人,如今又跟她說現下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她一時間竟有些無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陸守一點了點頭,卻道:“是,也不是。”他伸出手點了點書架上的卷軸,“鏡中發生的一切確實是當年真實之事,但我們,卻不是當年之人。”

“所以,”多條線索此刻在薑錦辭腦海中串聯成了線,“一旦到了覆滅之刻,外來者若沒有離開,便會同化,真正成為此鏡之人,卻因為並非真實存在之人,而成為了癲人,永生永世困於鏡中。”

薑錦辭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麵前的陸守一,生怕自己觸發什麼關鍵詞,見他沒有反應,才繼續說道:“你所說的輪回便是上古覆滅的真相。”

從陸守一的沉默中,薑錦辭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這老道恐怕是看出他們的防備之心了,才讓他們自己去發現此鏡真相,但她仍有疑惑,“那什麼時候是覆滅之刻?”

陸守一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偏頭看向了薑錦辭,有些欲言又止。

“前輩?”看她作甚,難不成她知道答案?

慢著,她想起了最開始陸守一說修士入鏡時間是隨機的,不祥的預感慢慢自心底升起。

陸守一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伸出了兩根手指:“兩日之後。”

“什麼!?”

薑錦辭和墨染不約而同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