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人(1 / 1)

剛才那到底是什麼?我的記憶嗎?

被強行喚醒的薑錦辭失神地望著不遠處的青磚,大腦因疼痛而無法思考,她感覺有無數個自己在她識海中爭執,每一段記憶都想搶占掌控這具肉身。

墨染感覺到懷中的人在不停顫抖,望向老道的眸中殺意更甚:“你是想讓她死嗎?”

看著薑錦辭無神的雙眼,他凝出了一縷煞氣,微涼的指尖點上了薑錦辭的眉間,薑錦辭感覺到一陣涼意,微微抬頭,“看”向了墨染,任憑那縷煞氣鑽入了她的眉心。

煞氣一入識海,看到識海中的一縷黑影,微微一愣,隨後便將那些躁動的記憶全部封存。

白霧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的人影也逐漸清晰。

“小黑。”

墨染聽到這個稱呼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低頭望去。

薑錦辭剛恢複神智,便看到墨染如遭雷擊般的表情,她的頭還在隱隱作痛,她不明白為什麼墨染會出現在這裡,這麼想著,她便問出了聲:“你怎麼在這裡?”

墨染聽到她的詢問,還沒從剛才那一聲呼叫中回神:“你方才……叫我什麼?”

頭痛乾擾了她的思緒,她抬起了一隻手不住地按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好受些,聽到墨染的提問,薑錦辭愈發疑惑了,皺著眉反問:“你在胡說什麼?”

“我是誰?”墨染看著她眼中的疑惑,生怕自己當時隻是幻聽。

他眼中的期待讓薑錦辭微微愣神,她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的眼神,本能地覺得若是她如實回答,眼前的人會很傷心,於是她錯開眼神顧左右而言他:“那道士呢,竟用暗器傷我。”

墨染看著從自己懷中退開的薑錦辭,心中微微泛起苦澀。

“咳咳咳……”那老道倒也是頑強,挨了墨染一掌,還能顫顫巍巍爬起來。

薑錦辭聽到遠處傳來的咳嗽,聞聲望去,一見是那老道,頓時顧不上墨染,厲聲問道:“死道士,你到底在搞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墨染也跟著望了過去,眼中的失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殺意。

“小友……咳咳咳……”老道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想要向薑錦辭走來,看到她背後如同煞神一般守著的墨染,便頓住了腳步,“對不住,是貧道魯莽了,若是小友不棄,請隨我到城外道觀一敘。”

“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未等薑錦辭開口,身後的墨染冷不丁出聲,語氣中滿是冰冷。

薑錦辭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老道見二人這般警惕,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枯樹枝,歎了口氣:“這枯枝的威力,方才您二位都看到了,此物絕非凡物,此地人多耳雜,怕是不妥。”

話雖如此,薑錦辭仍心有疑慮,雖然她知道若想了解真相,必須得從老道入手,可是被這枯枝控住的痛苦還曆曆在目。

見薑錦辭沉默不語,老道沒有放棄,轉而問道:“接觸到這枯枝後的事,小友可還記得?”

墨染聞言盯著那老道,眼中滿是不悅,麵上充滿了警告之色。

而薑錦辭聽到他的詢問,一些模糊不清的碎片隨之在腦海中浮現,但其間畫麵如霧隔紗,怎麼也瞧不清楚,反而是消散的疼痛,隨著她的回憶又有了席卷而來的趨勢。

她臉色一白,此刻並非良機,隻能趕緊止住了思緒。

老道將二人的神情看在了眼中,心中了然:“墨小友放心,方才是貧道思慮不周,求之心切了。”

薑錦辭不知道墨染剛才做了什麼,聽老道所言,自己如今這情況,定和他脫不了乾係,正好她也想弄清楚墨染的真實身份,心中頓時有了決斷:“好,我跟你去。”

“我也去。”她話音剛落,身後的墨染便迫不及待上前一步,生怕薑錦辭再次將他支開。

“……”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墨染,薑錦辭微微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未發一言。

見她同意,老道立馬做出了“請”的手勢。

薑錦辭偏了偏頭,示意他先走,結果等了半天這老道都沒動,便出聲道:“帶路。”

那老道訕訕一笑:“我非孟羽國人,沒有羽翅,還得麻煩小友捎我一程。”

“……”薑錦辭有些無語,這人真的靠譜嗎,“驍禦司說多次在坊市抓你未果,你之前是怎麼來坊市的?”

“我平日都用飛行符,今日不巧,這符紙用完了。”老道麵上浮上了疑惑之色,“說來也奇怪,這驍禦司也不知是抽哪門子風,突然加大了巡查人手,滿坊市都是驍禦司的人,我怕被他們捉住,這符紙便用的快了些。”

“咳咳……”薑錦辭聞言自覺心虛,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那就讓墨染帶你吧。”

老道看向墨染,眼神中有一絲害怕,猶豫著想要拒絕,墨染見狀,一把將他扯了過來:“怎麼?難道你想讓……”他轉頭看了一眼薑錦辭,“想讓阿辭帶你去嗎?”

墨染眼中的森然似要把那老道淩遲,嚇得老道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麻煩墨小友了。”

剛出城還未到道觀,老道便出聲讓二人落地:“前方便是城郊了,墨小友可否與我一同下地行走?”

“為何?直接去道觀不是更快?”墨染擔心老道再次暗算,先行詢問。

老道搖頭不答,隻道:“墨小友隨我下去一看便知。”

墨染正欲開口拒絕,身旁的薑錦辭便出了聲:“走吧,下去看看。”

一落地,薑錦辭便被兩人撞了一趔趄,墨染出手扶了一把她才不至於摔倒,正想開口質問,卻見撞人那兩人瘋瘋癲癲地跑遠了,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撞了人。

一旁的老道趕緊出聲解釋:“小友莫怪,城郊多是這般瘋癲之人。”

薑錦辭望著跑遠的那兩人,眉頭緊蹙:“在坊市遇到你時,你也是這般。”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道,“隻是眼下,你為何又如此清醒。”

說話間,又一人瘋瘋癲癲跑過,口中大喊道:“死啦,都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老道看著他們,深深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員,不過,我運氣比較好罷了。”

不等二人提問,老道繼續道:“前方不遠便是道觀了,請隨我來。”

薑錦辭忍住了心中的疑惑,跟上了老道的步伐,離道觀越近便越心驚,那群癲人似乎都來自這道觀,粗略數了一下,光這道觀之外便已有幾十人之多,恐怕這道觀之中,比之更甚,難怪驍禦司蕭家父子兩聽到癲人,反應會如此奇怪了。

不多時,一座古樸的道觀便映入眼簾,與薑錦辭想象中的破敗不同,眼前的道觀依山而踞,一塊厚重斑駁的匾額高懸於山門,上書“霧隱觀”三個大字。

穿過山門,便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殿,殿前青磚鋪地,微微有些濕潤,似是剛灑掃過,殿身處朱紅色的立柱上,雕刻著精美的雲紋與薑錦辭從未見過的四腳神獸,線條流暢,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破柱而出,殿頂覆蓋著青灰色的琉璃瓦,簷角懸掛著小巧玲瓏的銅鈴,微風拂過,發出了陣陣輕響。

若是忽略那幾位在殿前遊蕩的癲人,此情此景當真有幾分超脫凡塵的韻味。

“鐺!”一聲渾厚而又遼遠的鐘聲傳來,在道觀的庭院中回蕩,殿頂的飛鳥被驚起,於道觀上空盤旋,徘徊著的癲人仿佛聽到了什麼指令一般,不似方才那般渾渾噩噩、瘋瘋癲癲,而是像突然清醒了似的,彼此對視一眼,走向了大殿後方的院中,再難尋其蹤影,與此同時,遊蕩在各處的癲人都不約而同從四麵八方向大殿趕來,然後循著先前那兩人的蹤跡,消失在了後院之中。

薑錦辭心中陣陣發寒,這癲人不僅數量龐大,竟還能為鐘聲所控,若是真打起來,恐怕難以脫身,若是這老道騙人,她此行怕不是要栽在這兒了。

心中這麼想著,眼睛不自覺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老道,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所有的癲人都已被這鐘聲所控,而老道卻依舊神智清醒,和他們一起旁觀這場“癲人集合”。

似是感受到了薑錦辭的視線,老道回頭安慰道:“小友莫要擔心,這鐘聲為我所設,每日鐘響兩次,為‘晨起’‘暮歸’,今日有客到訪,便將這‘暮歸’提前了些,但願沒嚇著小友。”

老道的話非但沒有消除薑錦辭的疑慮,反倒是加深了薑錦辭對他的懷疑:“你為何要設此鐘聲?他們為何又能受這鐘聲所控?”

見著眼前的癲人走的都差不多了,老道便走至大殿之前:“我請小友來,就是想要與你細說此事。”說著伸手邀請二人入殿,“二位,請。”

薑錦辭和墨染對視一眼,抬腿邁上了台階。

殿內光線並不明亮,幾縷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欞,在地麵上灑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塵埃在金色的光線中悠悠飛舞,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淡雅的檀香。

薑錦辭抬頭望去,一座高大的神像巍峨聳立於殿中,神像麵容慈祥卻又不失威嚴,她盯著瞧了半天,孟羽國供奉的神像多為孟羽國先祖,皆為人麵鳥身,而眼前這神像與孟羽國所供奉的神像大相近庭。

“二位請隨我來。”

薑錦辭循聲望去,隻見那老道在牆麵上按了幾下,原本光滑的牆麵便開出了一道門。

這觀中竟還有暗道?

她正欲抬腿走去,身後的墨染卻拉住了她,往前走了兩步,不由分說擋在了她身前,小聲說道:“當心有詐。”

薑錦辭搖了搖頭,示意無礙,想讓他讓開,墨染巋然不動:“你跟在我身後。”薑錦辭無法,隻能任他去了。

步入密道,行走不過數十步,便看到了一間密室,密室中陳列著數排與密室齊高的書架,架子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卷軸,書架前擺著一張書桌,上麵鋪滿了卷軸,甚至還有些滾落在地,鋪陳至薑錦辭腳下。

密室左邊還擺了一張茶桌,桌上的茶水還悠悠冒著煙,似乎不久前還有人在這飲茶。

老道彎腰將地上的卷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略帶歉意地說道:“今日出門匆忙了些,還未來得及收拾。”

薑錦辭也跟著撿起了散落在她腳邊的卷軸,打開一看,上麵的文字並非孟羽國所用,她有些熟悉,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身旁的墨染湊過來看了看,一字一句念道:“袁罡,清河人士,屍魔族金丹弟子,於十五年前入鏡……”

“你不是不識字?”薑錦辭見墨染竟然能夠讀出卷軸中的文字,大感困惑,明明他說過自己不識字的。

麵對薑錦辭的質問,墨染有些無措,他順嘴就把這文字讀出來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

一旁的老道聽到了他們對話,替墨染解了圍:“無妨,我找你們來,便是要跟你們說明此事的。”他頓了頓,指著卷軸中的文字問薑錦辭,“小友可認得這文字?”

薑錦辭搖了搖頭如實道:“有些熟悉,但不認得。”

老道聞言收了卷軸,將二人請至茶桌旁坐下:“這是鏡外所用文字,墨小友同我一樣,皆非此鏡中人。”說著,轉身走向了最外麵的書架,從上取出了一個空白卷軸,遞到了薑錦辭手邊,“而你,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