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1 / 1)

“誰敢擋我!”本來薑錦辭就趕時間,如今被人攔住,更是怒上心頭。

“宮門內禁止飛行。”底下傳的一聲古板而又冷硬的回答。

“……”

真是倒黴,怎麼偏偏遇到了他當值。

薑錦辭收起翅膀,緩緩落地,麵無表情道:“丘大護法,生辰宴在即,給小主子采買之事耽誤不得。”

“宮門內禁止飛行,違者禁足。”丘淩嶽麵不改色。

“你……”薑錦辭簡直要被他氣死,時間緊,任務重,多說無益,識時務者為俊傑,薑錦辭偷偷瞪了一眼擋路的老古板,繞過他便開跑。

啊啊啊!

平時怎麼沒覺得飛羽宮這麼大!

這百米長階是想累死誰?

以長階來磨練侍者心智到底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

國主對於小主人的保護未免過了頭!

門呢,我這麼大一個宮門呢!

眼看著宮門就在前方了,一道黑影攔住了她的去路。

“麻煩讓讓!趕時間!”

那黑影巋然不動。

薑錦辭服了,她今天難道不宜出門嗎?怎麼一個兩個都來攔她!

“又是誰!”她真的快要崩潰了!

黑煞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薑錦辭,她隻比自己早來一會兒,看上去仿佛在這裡生活已久,原本明亮烏黑的眼眸,如今盛滿了怒意,仿佛要把自己千刀萬剮。

黑煞一時間有點無措,他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薑錦辭有些不耐煩了:“新來的護衛?”

眼前的少年身著一襲黑色勁裝,衣領和袖口處,用銀絲繡著精致的鎖子紋,腰間束著一條墨色的皮帶,頭戴玄色束發冠,劍眉英挺,此時俊朗的臉上滿是不知所措,仿佛一位犯了錯的孩子。

聽到薑錦辭的詢問,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點了點頭:“我是來保護你的。”

薑錦辭眼睛一亮,纖兒也不是那麼沒良心嘛!還給她找了幫手!

“你來的正好,跟我一起去天玄坊市!”不等他有所反應,薑錦辭推著人就往門外走,好不容易拉到一個壯丁,可不能讓人跑了。

她的態度轉變太快,黑煞還沒弄清眼下的情況,便被帶到了坊市入口。

還沒來得及看清入口全貌,一張卷軸便拍在了他的臉上。

“上麵一半歸你,下麵的歸我,咱們分頭行動。”

乍一聽,黑煞以為薑錦辭要帶他去殺人,正想答應,卻看清了卷軸上的內容,他一愣,這密密麻麻的是什麼?

“看清了嗎?”薑錦辭見他雙目無神地盯著卷軸,心想,他不會是要跑路吧……這可不行!

少年似乎是有點為難,艱難地開口道:“我不識字。”

“?”薑錦辭感覺自己的大腦有那麼一瞬宕機了,沉默了數秒,才緩緩開口問道:“那你是怎麼通過飛羽宮考核的?”她有理由懷疑這少年來路不正。

黑煞心中一緊,生怕被她識破,不假思索道:“我能打!”

“……”

薑錦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個回答,她無言以對。

死一樣的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就在黑煞忐忑不安回想自己哪句話出現了紕漏之時,薑錦辭深深歎了一口氣:“走吧,時間不多了,你跟我一起。”

說罷,沒再理會他,轉身張開了翅膀,朝著懸在空中的天玄坊市飛去。

黑煞看著她的翅膀,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隨後又覺得納悶,這到底是哪裡,薑錦辭怎麼還多了對翅膀,看樣子,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樣。黑煞直到這時才察覺出些許的詭異,如今的薑錦辭不像是中了幻術,反而像是成了此地的原住民。

“你要在那裡待多久!”薑錦辭入了坊市,遲遲未見有人跟上來,擔心勞工跑路,趕緊回頭尋找,結果看到這傻護衛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薑錦辭的聲音,黑煞收起了思緒,照著她翅膀的模樣,幻化出了一對相似的黑色巨翼,朝著坊市飛去。

看到他身後如墨般的巨翼,薑錦辭心頭劃過了一絲熟悉感,還沒等她細想自己在哪裡見過,黑煞便已到她眼前。

薑錦辭定了定神,打開了卷軸,皺著眉開始整理清單,試圖規劃出最快的采買路線。

一旁的黑煞這才看清了天玄坊市的樣貌。

朱樓碧瓦鱗次櫛比,酒樓旗幡隨風而動,店內酒客滿座,推杯換盞之聲不絕於耳,酒樓對麵的茶坊,竹簾半遮,茶香四溢,茶友們圍於矮桌旁,品茗暢談。

坊市中央的廣場之上,雜耍的藝人在空中翻滾飛舞,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劃出道道彩色的煙痕,一副華麗的山水圖在空中慢慢顯現,台下的圍觀的眾人見狀不禁拍手叫好,喝彩不斷。

遠處的布莊中,一位妙齡少女扇動著翅膀輕盈地半浮於空中,身上的綾羅流光溢彩。

大街小巷,行人如織,或走或飛,好不熱鬨。

而在更遠處的空中,螺旋往上漂浮著百家店鋪,黑煞站在下麵看不真切。

這天玄坊市竟如此之大,難怪薑錦辭這麼著急,在這偌大的坊市中找到相應的店鋪,就得花上不少時間,若是進店排隊選品,所花的時間那便更長了。

“喂,彆發呆了,走吧。”薑錦辭收起卷軸,發現眼前的少年竟然盯著坊市都能發呆,搖了搖頭,朝著遠處的布莊走去。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叫阿辭,你呢?”走在前方的薑錦辭突然回頭,“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黑煞聞言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對上了薑錦辭的視線,一字一句道:“墨染,我叫墨染。”

“墨染?”薑錦辭輕輕重複了一遍,隨後展顏一笑,“和你的翅膀還挺配的。”說完便回過了頭。

在她身後,墨染聽完她的話,眼眶竟然微微泛紅,麵上不自覺露出了懷念之色。

好久都沒有聽到她的誇獎了。

墨染在心中默默重複了兩遍,白皙的臉頰爬上了一抹可疑紅暈。

生辰宴的主服選的是正紅色,先前定下的香囊是與之相配的水紅色,但不知怎的,小主人一見著那顏色就嚎啕大哭。

薑錦辭進入布莊,先是取了一方月色的綢緞,輕輕撚了撚,不行,料子太粗糙,接著又拿起一旁的雅青色的錦緞棉,上麵交織著如意暗紋,寓意不錯,但這顏色實在不適合小主人。

一旁的掌櫃見薑錦辭一連挑了幾塊布,都不是很滿意,再看他們二人氣質不凡,衣著用的都是上好的綾羅錦緞,心中有了數,陪著笑向二人走去:“這位姑娘,買布可是想要做身衣裳?”

正在認真挑選的薑錦辭聽到有人搭話,麵帶疑惑地回頭看去,掌櫃立馬接著道:“在下是這布莊的掌櫃,不知姑娘是想要做什麼樣的款式呢?”

聽到對方的身份,薑錦辭放下了警惕,坦言道:“想給我們家小主人做兩個香囊,但是這邊的布……”

薑錦辭沒把話講完,掌櫃聞言心下了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姑娘要不隨我上二樓,小孩子皮膚嫩,二樓的織雲錦質地柔軟,最是適合。”

這掌櫃倒是沒有騙人,眼前的的織雲錦,倚著衣架,卻依舊能看出它的質感之華麗,妝花纏枝紋飽滿豐盈,繁而不亂,貴氣逼人,遠遠望去,整塊織錦絢爛似雲霞。

薑錦辭眼前一亮:“就它了。”說著從乾坤袋中取出了拇指大的玉牌遞給了掌櫃,“將這匹布送到飛羽宮,把玉牌給管事的,自有人會給你結賬。”

掌櫃一聽是飛羽宮定的布,頓時喜上眉梢,忙不迭地接過了玉牌:“姑娘您就放心吧。”

送走薑錦辭二人,掌櫃連忙招呼夥計:“費老三,趕緊將二樓那塊織雲錦打包送到飛羽宮,手腳輕些,彆傷了貴人的布!”

“好嘞!”名喚費老三的夥計大聲應道,剛才他就在邊上看著,這織雲錦可是他們的鎮店之寶,來看的人絡繹不絕,但都被它的價格嚇退,“掌櫃的,這客人出手可真闊綽,這織雲錦說買就買了。”

掌櫃心裡美滋滋想到,夥計不識貨,他還能不知道嗎?這飛羽宮雖在主城之外,但其中住的可是當今孟羽國國主唯一的血脈,若是能討得這位的歡心,他這小店可要飛黃騰達咯。

掌櫃心中暗爽,麵上不顯,不假辭色道:“彆廢話,趕緊去辦!”

出了布莊,薑錦辭正欲前往下一家店,一位穿著道袍,滿臉胡渣,蓬頭垢麵的老道人突然從角落跳出,擋住了薑錦辭的去路。

“……”

她有沒有說過她今日可能不宜出門?

那老道士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薑錦辭,口中喃喃念到:“天災將至,異客救世。”

“說完了?”他說的話薑錦辭一個字沒聽懂,隻覺得這是個瘋道士,“說完就讓開,彆擋路。”

瘋道士置若罔聞,依舊死死盯著她,不停地重複著:“天災將至,異客救世。”

薑錦辭看著他,覺得有點晦氣,剛想繞路而行,卻見那瘋道士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一般,瞳孔驟縮,對著薑錦辭身後大喊道:“非人降世,此鏡淪亡!”

薑錦辭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周圍的路人也聞聲瞧來,竊竊私語。

“休得胡言!飛羽宮之人也是你能妄議的?”薑錦辭本不想多言,但這瘋道士明顯是來找事的。

一時間,周圍議論之聲更大了。

這瘋道士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任憑你怎麼說,他都隻將那兩句話來回重複。

不知是不是被煩的不行,薑錦辭感覺腦海中似乎有一根極細的銀絲在來回穿梭,霎那間頭痛欲裂,眼前出現了一些破碎不堪、混亂至極的畫麵。

那是?水底的飛羽宮?

疼痛使得薑錦辭整個人搖搖欲墜,身後的墨染見狀,趕緊扶住了她,看著眼前不依不饒的瘋道士,伸手便是一掌,那道士瞬間飛出了數米之遠。

“何人竟敢在天玄坊市鬨事?”一聲怒喝自天邊傳來,隻見來人身著玄金色盔甲,身後的黑翼遮天蔽日,手持一杆赤紅色長槍。

薑錦辭喘著粗氣,甩了甩頭,想驅散眼前紛亂的畫麵,眼眶因疼痛而微微泛紅,聞言冷聲道:“如今天玄坊市的護衛可真是閒散,連誰是鬨事者都分不清了。”

平時在坊市無法無天慣了的護衛哪受過這種氣,當即就想將二人捉拿。

察覺到他動作的墨染立馬向前一步微微側身,將薑錦辭護在了身後,麵色不善地盯著那護衛,若是他敢動手,定叫他有來無回。

護衛被墨染的氣勢震懾了一瞬,更加氣惱了,掄起長槍朝墨染攻去。

周圍的行人見他們打了起來,生怕自己被波及,瞬間跑的跑飛的飛,場麵好不熱鬨。

再看墨染,見護衛出手,不閃不避,以煞化槍。

薑錦辭見那黑煞,腦中又是一疼,出現了黑煞將水草根根斬落的畫麵,還未等她細想,便見墨染將那赤紅色長槍半路截停,用力一挑,那侍衛竟被掀翻在地。

墨染提槍上前,槍尖一指,將想要爬起來的護衛死死釘在了原地。

護衛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抬頭恨恨地看向墨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傷驍禦司的人,你……”

話還沒說完,一絲銀光閃過,護衛的視線不自覺隨之而去,看清墨染衣領處的鎖子紋樣後,臉色一變,這是皇家護衛才能擁有的紋樣,這兩人什麼來頭?護衛此時才驚覺,自己可能攤上事兒了。

薑錦辭將心中的異樣暫時擱置,她沒想到墨染的性子這麼直,她隻是想問責幾句,結果他一言不合就開打了,看著被釘在地上的驍禦衛,輕輕歎了口氣,今天果然不宜出門。

“大人莫怪,我二人是飛羽宮之人,今日出門采買,被那癲人擋了道路,有些著急,不慎傷了大人屬實誤會一場。”薑錦辭上前拉開了墨染,“他是宮中新來的護衛,不知輕重,大人莫怪。”

地上的驍禦衛見薑錦辭不追究,便順著台階而下:“原是飛羽宮之人,那真是誤會一場,傷及同門了。”

他站起來理了理衣袍,隨口問道:“方才你說路上有癲人擋路,若是方便,不如我們去驍禦衛細說?”

那瘋道士的話確實如一根刺紮在薑錦辭心上,思索了幾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