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紅梅還在鼓著勁,這時的花苞已經不會再被認成芽孢了,鮮豔的紅色迫不及待的從圓苞的表麵滲了出來。
今年的第一場雪還沒有下,或許它也在等。
等到真正可以紅梅傲雪的時候。
其實剛剛她沒有在想那些招式。
也不能說什麼都沒有想,就像是明瓦窗,通透明亮,珍珠般的光澤在陽光下仿若追光的妖靈,隻不過透過貝殼雲母打磨的薄片看向外麵,一切都還是朦朦朧朧,不如琉璃的窗戶那樣明晰。
這種感情雖然她並沒有切身經曆過,但她也不是什麼被斬去情絲什麼也感受不到的木頭,更不是為了修為去修了無情道的‘忍者’。
修無情道的人修煉進展神速,也因為這個原因,很久之前無情道還是修仙界的大熱門,但是現在卻幾近絕跡。
所有人都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個道理,沒有誰能夠保證自己在這修真的漫漫人生中,少則幾百年,多則幾千年,能夠一點真情也沒有。
更沒有見過修無情道最後成功飛升了的,入了魔障的倒是紮堆。
一個最有代表性的例子,當屬無極宗的最後一任掌門。
算算時間,是在靳鴻飛和季長明年輕的時候的那一代。
同其他仙門世家一樣,老掌門修為有進益,境界到了合體期,已破煉虛期的萬年化身,返璞歸真,衝擊大乘期,看著自己的徒弟人品修為都很不錯,就準備乾脆的卸任雲遊,將掌門之位交給自己最為信任的徒兒。
新任掌門接管無極宗後確實不負眾望,將宗門管理的井井有條,與妻子恩愛和睦,與師伯師叔相處融洽從不紅臉,與之交往的人對他的為人處世無一不是稱讚之言。
修為境界也是在當時那一輩人中排得上號的。
一切都正常美滿的過了頭。
直到他的女兒死在了一次試煉中。
那是他與恩愛的妻子唯一的女兒,妻子悲痛萬分,沒過多久藥石罔顧也跟著去了,短短時間內家破人亡。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道心破碎,修真一途就此斷絕,曾經與他交好的人還去無極宗試探了一番,結果人家該吃吃該喝喝,該說說笑笑與常人無異。
眾人也隻是以為他傷心欲絕,用這副笑臉麻痹著自己。
直到無極宗內長老一個又一個死在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理由下。
若是被魔獸精怪殺死,那還能說是技不如人,情有可原;煉丹炸爐被燒死以前也不是沒有人這樣;死於和其他長老的切磋雖然離譜但是也有可能發生;禦劍掉下來摔死可是修真界的頭一遭,死的丟臉且沒有體麵。
眾多邪門的死法一一上演,其他人看著無極宗這一出都麻木了,白事的酒席吃了一道又一道,他們都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無極宗用來斂財的惡毒方法。
直到無極宗掌門的親傳弟子,滿身是傷的跑出來,向搖光宗求助。
此人已經精神失常,一直說小師妹對不起,不是我要害死你。
都是師父,是師父……
能被親傳弟子這麼喊做小師妹的,整個無極宗隻有那位掌門的獨女。
父親害死女兒。
這是什麼荒謬之言,這個弟子短暫清醒了一會兒,發現這話沒有人相信,直接讓眾人搜魂。
搜魂一個不小心就會讓人神識有損,很少會有人用這種法子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當時的搖光宗掌門還是沒有用這個方法,看這弟子的狀態再用搜魂,人隻怕就廢了。
最後找來了碧空鏡,入鏡中窺探弟子的全部記憶,費了些時間,知道了這個駭人聽聞的真相。
先是即將雲遊的師父,下一個就是女兒,妻子,長老,最後準備動手的就是這個替他做了不少臟事的弟子,他以掌門之位作為籌碼吊著自己的徒弟,最後卸磨殺驢,被弟子察覺,用提前準備好的符紙逃了出來。
一切隻因他修的是無情道。
隻不過對於此道他的理解十分的偏頗,如果有什麼人讓他動了情,無論是哪一方麵的情誼,他隻會一了百了直接殺掉。
這個弟子逃走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入魔的征兆,直接開始在無極宗大開殺戒,等到其他人趕去無極宗時已是一片血海,沒留活口。
唯有這位掌門撐著劍立在原地,早已沒有任何生息,最後才探查出,他已經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從那以後一個偌大的宗門就這樣直接銷聲匿跡了。
整個修真界,個人悟到了什麼道,都是在保密狀態,也不會有人那麼沒有邊界感的主動去問彆人這件事。萬一被彆人知道了,故意使計破了道,再想有什麼進益就難了。
最讓人難以相信的是,這樣一個可以算的上八麵玲瓏的老好人竟然修的無情道,最後還罔顧人倫,把師父妻女和同門殺了個透徹……
以前林穹音想要追求更快的修煉速度,就跟靳鴻飛提了一嘴,或許無情道就很不錯,直接把自家師父嚇得手中的花生米都沒有拿穩。
聽到自己的小棉襖說起這個,靳鴻飛似乎能夠看到修了無情道的小徒弟第一個就把自己給刀了,開始想自己對於小徒弟的教導從頭到尾有沒有出什麼岔子的地方。
答案是——沒有。
她可能隻是聽了什麼人的話,覺得修為漲的快就是厲害?
“萬萬不可啊,修仙沒有捷徑,要求人無情本來就算的上是偏門了。”花生米最後還是被一把扔進了嘴裡,順便還給了林穹音一把。“你現在的速度,可以了,小心根基不穩。”
“快了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穩紮穩打比什麼都重要。”
“曾經修為比我快,靈力比我高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現在隻有我熬到了這個境界,許多人直接死在了雷劫中,他們都說我這麼多年全是靠藏雲宗的秘寶過來的,所以到現在都不肯交出掌門之位。”
“事實真是如此嗎,越到最後,境界越難提升,總會想著,用什麼方法可以輕鬆一點,走個捷徑,雷劫就會給他個教訓,修煉輕鬆,雷劫此消彼長,但是總還是有人抱著僥幸心理。”
“這麼多年,我也想四處遊山玩水,過過輕鬆日子,結果隻找到了你二師兄這一個心性合適的接班人,我就怕一個不對就把藏雲宗帶向了萬劫不複……”
“再說了,要真的是快了更好,我直接給你和你師兄們喂丹藥豈不是更簡單,這種東西你師父我可不缺。咱們藏雲宗也不要求弟子非得怎麼怎麼樣,你還有你師兄在前麵頂著,你這裡也沒有這麼多束縛,修煉之餘,多出去玩一玩,你就會發現比修煉有意思的事多了去了。”
最後和她說起無極宗這件事的是程奕,大概是聽說了她想修無情道的這一茬。
她把師父說的那一番話複述給了程奕聽,畢竟這段話話裡話外都是對他的肯定,聽不到多可惜。
程奕聽完以後控製不住的嘴角上揚,暗暗說了句“老不正經。”
“他說的沒錯,看看大師兄,多自在,多跟他學學怎麼玩,他就很會,這一方麵直接無師自通。”
林穹音看話本的毛病還是程奕給養成的,寒風落後期支持。
程奕說,看話本你就不容易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世間真情是很美好的事情。
但沒想到後來矯枉過正,癡男怨女的戲碼看的太多,直接導致林穹音對於情情愛愛避之不及。
用她的話來說,這些東西還沒有拿在手裡的熱騰騰的包子來的有用。
嫁人從來不在她的計劃中,好好修煉,守著藏雲宗,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能不能飛升她都不是很在乎,好好修煉隻是為了像師父那樣,可以給藏雲宗撐腰長臉。
飛升成神就會離開藏雲宗,反而不是她希望的。
後來知道了師父給她訂了個口頭親,林穹音都是拒絕的態度。
靳鴻飛知道了她的想法,也準備幫她把這門親事回絕掉,後期在廬陵見到了那位謫仙般的大公子,被美貌衝擊了,不沾情愛的想法還是一點也沒有變。
可是這世間所有的陰差陽錯,都不是可以因為一個人的想法而改變的。
她最終還是嫁進了臨安季氏。
季蘭亭一開始說的互幫互助的理由其實她是信的,就算後來了解到了季家確實有這種規矩,但季老爺子並不是那種迂腐不知變通的人,非要成家才讓季蘭亭接手季氏。
現在卸任,很大一部分原因應該是將季家交給合格的繼承人之後可以放心的去前線,與季蘭亭最後是不是成家沒有什麼太大乾係。
季氏與藏雲宗最後結親,應該是因為季長明與靳鴻飛多年的朋友情誼,能幫一把是一把。
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程奕也是這樣想的,包括季氏的其他人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
直到林穹音在書房整理資料的時候,怕這些草稿後來還有什麼用途,摞起來收到架子上,不小心將一副畫卷碰到了地上。
這幅畫沒有和其他的畫卷一樣,被卷好後插進畫缸中,而是被人隨意的卷起來插進了書架的縫隙裡。
看起來像是被很倉促的收起來。
但是這幅畫卷的軸頭材質也不是常見的紅木或者鬆木,摸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牙,如果沒有看錯,這應該是犀角。
被人摸得潤手光亮,想來是主人的心愛之物,經常拿來賞玩。
她從來不會主動去碰季蘭亭放在書房內的,除了書架上的藏書。
及其有分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