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穹音複又看向手裡剩下的半截桂花糕,一時沒有控製住表情,她可以非常肯定自己的口味沒有問題。曾經想吃的東西還要下山去買,一來一回特彆麻煩,她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儘管都是按照自己的口味做的,但是得到了師兄弟的一貫好評。
將手裡的半塊糕餅塞進嘴裡,她又往口中送入一杯茶。
茶是寡淡的清茶,香味淺淡,沒有多少苦味,季蘭亭從未喝過濃茶,甚至可以說不是濃茶,味道濃鬱些的茶葉都沒有。
“這兩盤,那一盤更合你的口味。”
季蘭亭將手中的吃完就沒有再動盤子裡的那些,“還是那一盤吧。”他偏了下頭,像是在仔細思考這件事,“這一盤的味道有些淡。”
吃甜食但是愛喝清茶,說明並不是嘗不出味道的濃淡,再結合每次飯桌上都會出現的甜口菜式。
季蘭亭噬甜。
得出這個結論後,林穹音轉而抬頭看向端坐在桌前的人,一身月白鬆紋的家主服,衣料順滑板正的垂在身側,燭火閃爍,光影綽綽,那張臉更是玉顏色,燈下看美人,月下觀君子,這般玉人竟然噬甜。
林穹音忍俊不禁,看著手裡的茶水,冒出了一點笑聲。
季蘭亭看著她的笑臉,被感染的也無意識的嘴角上揚了弧度,沾染了對方的笑意,“怎麼了,突然這麼開心。”
“沒什麼,我隻是想起了高興地事情。”
“剛想起廚房裡,我還封了兩壇子桂花蜜,你可以拿來泡水喝,味道清甜,亦可安神助眠,味道比這茶好喝許多。”
“好,多謝穹音了。”
新得一把寶劍,林穹音開始在閒暇時間練習劍法,雖說劍法刀法都習得,但是她平常慣用鳴鴻刀,劍法隻學了個招式,平常幾乎不用,現在重拾起來,很是生疏。
鳴鴻的刀型細長但是刀身很重,揮起來殺氣騰騰,而宸遊劍身輕巧,十分適合藏雲宗劍法,看起來溫柔綿綿,實則變幻多端,蘊藏著重重殺機,一個殺氣外放,剛烈克敵,另一個卻是收斂殺意,以柔克剛。
手裡的宸遊用的十分不習慣,加之現在不能用靈力,林穹音隻比劃劍招,按照記憶裡師父的動作,一點一點複刻下來。
動作十分生疏卡頓,單單是收斂殺意這一點,對於林穹音來說就是個巨大的難題,這件事歸根結底其實是收斂心性,她從來沒做過,向來是有什麼情緒和想法都擺在麵上,修刀法時十分通暢,更何況年少下山降妖除魔時,更喜歡以殺止殺,不喜歡感化度化一道,早早修成元嬰也是因為以殺證道,修的殺戮道,與鳴鴻及其相配。
如今手中的宸遊已無認主時的靈動,好似一把普通的仙劍,甚至不如士兵手裡的的鐵劍。
幾番下來,毫無長進,她不免有些泄氣。
坐在秋千上晃著腳,抬頭看向頭頂的枝丫,桂花已經開罷了,隻剩下零星幾點藏在枝葉下,香味幾乎淡不可聞。
忽然,她從秋千上跳下來,折下一截樹枝,拿在手裡比劃了幾下,都比宸遊順手。便將一旁的宸遊收起來,隻用樹枝練習劍招。
在樹下,將這根小樹枝揮舞了一遍又一遍,汗珠爬滿了額頭,汗水浸透了衣裳,直到力竭停下來的時候,她才感覺後背沁上來一身濕冷的涼意,叫來熱水洗漱了一下,換了身衣服。
多多少少有些進步,整套劍招行下來幾乎沒有什麼磕絆,但是也隻是學會了樣子,沒有領會到裡麵的半點靈蘊,隻會照葫蘆畫瓢。
宸遊是暫時不能用了,新鮮感褪去,再看到這把劍,林穹音還會有些煩躁。
她的修煉曆程可以說是一片坦途,從來沒有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這是頭一遭。
秋千也玩不動了,隻是斜倚在醉翁椅上,看著天穹湛湛,碧空如洗,連朵雲彩都沒有,空無一物,好似一條至清至淨沒有魚蝦的河流,漸漸天色變暗,天際處緩緩升起一盞明燈,今日是圓月,月中十五日,月華披在了身上,沒有溫度,她算道,自己來到季家已經快有半月了。
閉上眼睛,耳邊仿佛有鳥雀的鳴叫,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零星的幾聲蟬鳴從院外傳進來,心跳的咚咚聲格外清晰,似乎還可以聽到體內血液奔騰流動的聲音。
......
靜。
一片寂靜下,所有的聲音才會格外清晰。
心地清淨方為道①。
林穹音躺在椅子上就入定了。
修仙界避世修行的不少,天天打坐感悟的人更是多如牛毛,隻是入定少有,入定以後,再次醒來必定會有所悟,有所得,運氣再好些還會悟得屬於自己的大道,在飛升路上便又邁出了一大截。
若是將林穹音躺在椅子上休息都能入定這件事說出去,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
季蘭亭回來時就看見林穹音躺在醉翁椅上睡著了,麵容在月色下平靜溫柔,有人在院中等著自己回來,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心裡一片熨帖,彷如溫酒入喉,暖意周轉全身。
入夜天氣見涼,如此這般躺在樹下容易著涼,見林穹音沒有轉醒的意思,想要走過去將其叫醒,回房間去休息。
待到他的雙手即將要觸碰到林穹音的肩膀的時候,掌心感受到了她四周靈氣的流動與運轉,方知她已經入定了。
季蘭亭將手收回,輕敲著手指,揚起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似是在觀賞什麼稀世的寶物。
然後取出一件外袍,俯身將其輕柔的披在林穹音的身上,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為她護法。
為了避免事務有礙,季蘭亭拿出通訊玉符與季蘭森傳訊一道,隻說他自己最近有所感悟,想要嘗試入定,若是最近沒有出院子,那些事務暫時交由季蘭森來處理。
沒一會兒,玉符閃爍。
“長兄,放心。”
再次睜眼,林穹音隻覺得眼前一片清明,月亮高懸在黑沉的天空上,隻是這一輪月亮似乎被誰咬去一口,變成了彎彎新月,她以為是自己睡久了產生了什麼無趣的幻覺,抬手揉了揉眼睛,並無變化。
抬手時才發現,身上被披了一件外袍,帶著暖意的鬆柏香將她溫柔的包裹起來。
“醒了?”
身旁的聲音溫和清澈,鑽進耳膜。
林穹音向身側看去,看到季蘭亭坐在一旁,衣服褶皺有些淩亂,似乎在這裡坐了許久。
林穹音指了指天上的新月,“我到底睡了多久?”
“穹音,你不是睡著了。”
???
“你入定了,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月亮當然會變了。”季蘭亭的語氣裡摻雜著笑意還有無奈。
林穹音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入定是因為上一次感悟殺道,醒時明顯感覺到修為大有進益,刀法方麵更加入心,鳴鴻與自己的聯係也更為深刻。
反觀這次醒來,就像是沉沉的睡了一覺,靈台清明,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她嘗試著運轉靈力,發現體內的魔氣已經蕩然無存,除此之外還是什麼都沒有。
季蘭亭看著她臉上表情一片空白,怕她修為上出了些什麼岔子,“如何?”
“好消息,我不用再喝苦藥湯了,魔氣沒有了。”
季蘭亭向前湊近了身子,抬手抓向她的一截手腕,替她把脈。
檢查完之後,確實如此,又問道,“那你為何剛剛那種表情。”
“哪種?”
“什麼都沒有的那種。”
林穹音歎了口氣,“就是什麼都沒有,這次入定,除了把魔氣清理了,其他的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季蘭亭思忖了一會兒,“或許隻是現在沒有感覺到。”
“希望如此吧。”
“穹音,修行最為忌諱急功近利,能將魔氣去除掉已經算是不小的收獲。”
“是我有些魔怔了。”她太想結束這一切了,想要變強,想要的太多,心中雜亂,身上還摻雜著魔氣,沒有靈台失守走火入魔已是萬幸,奢求的越多隻能是更加拖累。
“我有些餓了。”
“我讓人去準備些宵夜。”
躺在床上,或許是因為這幾天雖然入定了,但是身體得到足夠休息,林穹音並沒有睡意,紅色的床帳換成了青白色,月光透過窗戶紙爬進了床帳,她的手指悄悄伸進那一抹月色中。
手中空空,什麼都沒有摸到。
“穹音。”
“嗯?”聽到季蘭亭喚了她一聲,聲音低不可聞,消散在房間裡,沒再繼續說什麼。她隻能發出了聲疑問意思的哼氣。
“爺爺後天就要走了,能和我一起去前山送一送他嗎?”
“為什麼不能呢?”此時離彆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就像是她最後一次下山,師父沒有來送她,隻是像往常一樣坐在房間裡向她擺擺手,因為他們都知道,她一定會回到藏雲宗,沒想到那會是最後一次見麵。
再見就是靳鴻飛被掏去心臟的屍體。
所有的言語此時都是空白,沒有什麼可說的,隻能沉默的陪伴。
“這個宗主,我當的還有許多沒有摸明白的地方。”
“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他老人家一定會回來罵你的。”林穹音側過身子,麵向床帳外,“當然,做的好,他也一定會回來誇獎你。這個年紀的宗主,修仙界可不多見,有些錯誤也正常。”
她找補了幾句,因為她也很希望靳鴻飛回來抽她幾下,罵她幾句,由己及人。
季蘭亭悶悶的笑出了聲。
“穹音,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嗎?”
床帳中半天沒有聲音傳出來,季蘭亭以為她睡著了,才聽見一聲輕輕的“嗯”。
一直纖細的手從床帳中伸出來。
季蘭亭握住了那隻手,手心還有用刀留下的繭子,有些粗糙,但是他抓住了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