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死了我的父親。”
聽到這句話,林穹音被握住的手在他的掌心掙了掙,季蘭亭馬上把手握緊,沒有給她掙開的機會。
林穹音隻得把另一隻手放在他的手麵上,似乎想要給小時候的季蘭亭一些力量。
“在陣法方麵,我大概是襲承了母親的天賦,就是那個我父親羨慕不來的東西,我把床底下的陣法改了。”
“沒過多久,他就暴斃在了這張床上。我遭受到了嚴重的反噬,耳邊是蘭森的哭喊,父親怕自己的行徑暴露,主院沒有仆役,等到兩天後,有長老發現他這兩天一直沒有露麵,才破開禁製前來查看,這個時候,蘭森都要餓死了。”
“爺爺發現了父親的死因,把那張床燒掉了,然後將我禁閉三個月,其實隻是為了替我消除反噬,爺爺也因為長久沒有發現這件事感到愧疚,竭力隱瞞下這件事。”
說完後,季蘭亭鬆開了手,林穹音順勢將自己的手抽回。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良久,林穹音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做的沒有錯,這個人不配做你的父親。”
“你的反噬解決了嗎?”
“解決了。”
“那就好,年紀那麼小的你就能給自己解決這麼大的一個麻煩,護住了自己和弟弟,我在那個年紀還什麼都整不明白呢。”
“若父親不是父親,你這連弑父都不算。”林穹音的道德底線很低,向來是幫親不幫理,更何況死的是個人渣,除了給季蘭亭套了一個弑父的枷鎖,整件事順下來並沒有造成其他不好的後果。
她站起來,整了坐皺了的衣袍,然後轉身看向季蘭亭,“走吧,回去了,我有些餓了。”
季蘭亭坐在石凳上沒有動,抬起頭怔愣的看著背光而立的林穹音,陽光在她的身上繪上了一圈金邊,彷如神女下凡。
“愣著做什麼,你不是還說要幫我找季家的醫師看一看嗎?再拖下去,天色就晚了。”林穹音伸手拽住他的袍角。
“走吧走吧,入秋了,這風吹得人不太舒服。”
季蘭亭被拽著離開了那座荒草叢生的院子,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有一女子在向他招手,離得有些遠,看的不真切,不知道穿的是柳氏的青綠色衣衫還是蘭森母親最喜歡的碧藍,招手不知是在問好還是送彆。
他終歸還是又回到這個地方,最後也終於有個人真正帶著他離開了這裡。
離開了那個院子,一路上沒有再走走停停,徑直回到了那個金桂飄香的小院,林穹音深深吸一口氣,再重重歎出,這才是人間吧,陽光似乎也變回了正常的溫度。
樹下已經擺好了小茶桌,還有一把醉翁椅,非常適合躺在上麵曬太陽,季蘭亭手下的這一群仆役神出鬼沒,這些東西不知道季蘭亭什麼時候吩咐下去的,又是什麼時候擺過來的。
“你的手下效率挺高的呀,季宗主禦下有方。”林穹音調笑道。
飯菜還沒有送來,醫師已經到了。
給林穹音把完脈之後表情嚴肅,思量了一會兒開口道:“主母傷口上的魔氣不是受傷的時候無意沾染的,好像是被人故意在受傷的那一刻,將魔氣摻雜著靈氣注入體內。”
“不難化解,隻是需要很長時間,在這期間,主母的靈力運轉都會有些滯澀,儘量少動靈力,配合藥物乾預,會好的快一些。”
聽到醫師這麼說,林穹音可以肯定傷自己的人,她應該認識,甚至可以說是熟悉,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認識的人裡有誰是入了魔的,還會目的不明的給自己後背來一下。
“多謝醫師。開藥吧,還是早些恢複為好。”林穹音又想起正在外麵大肆作亂的妖魔,隻覺得頭皮發麻。
季蘭亭又帶著林穹音將這個院子逛了個遍,這邊才終於將膳食送了過來。相比於前麵兩頓,這一桌飯菜顯得格外豐盛。
口味上不再有明顯偏向,各種口味都有一些,逛了一天,她是真的有些餓了,並不是對季蘭亭隨口扯了個幌子。
晚上,季蘭亭用同樣的方法給她塗了藥之後,林穹音便沉沉的睡去,沒有聽見季蘭亭的那一句“好夢”。
第二天一早,林穹音就去整理那些嫁妝箱子,將師父打的那些首飾移到了首飾櫃裡,其他的整理整理,該入庫的入庫,其餘的一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放到乾坤戒裡。
才想起來乾坤戒裡的這些禮物。
大部分是一些煉器的材料和一些煉器的心得,還有一些珍貴的丹藥,分類收好。
打開季長明送的那個盒子,裡麵是一把堪稱絕世的寶劍,劍身極薄,劍型偏短,通體泛著青光,不知用什麼材料鑄成的,劍柄上鑲嵌著一顆色澤通透的紅寶石,價值不菲。
劍匣底部還有一本秘籍,林穹音打開看過後發現這裡麵都是季氏的劍招,屬於不會外傳的東西。
這件禮物她不能私自處理,便將秘籍放回劍匣,暫時等季蘭亭回來再做處理。
窗外來了幾個人架秋千,正好被前來交接宗務的季蘭森遇見。
“長嫂安好。”
對於宗門內務,林穹音是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季蘭森整理的非常清晰明了,倒也不難上手。
但是這些賬目實在是讓人看的頭昏腦漲。季蘭亭外出處理那些因為妖魔產生動亂的妖物,看的林穹音眼熱,感覺在乾坤戒裡收好的鳴鴻刀蠢蠢欲動。
相比於坐在這裡整理賬冊,她更想出去殺一殺,奈何現在身體不爭氣,而且這個醫師開的也是湯劑,不是丹藥。
這苦藥汁子還需繼續喝。
林穹音打起了樹上金桂的主意,有時間做一些桂花糕和桂花蜜,去一去嘴裡的苦味也好。
這個辦公的地方是季蘭亭的書房,另加了一張雲紋的桌子,也是黃花梨木的料子,辦公用品一應俱全,房間裡還四散著鬆柏的冷香,桌麵上擺著一摞信箋,看上麵的鬆紋,應該就是當時用通訊玉符給自己傳信用的那種。
窗外的敲打聲終於結束了,秋千應該已經架好了。
季蘭森的眼神頻頻往外麵撇,眼裡十分期待,終於有了些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少年樣子。
“蘭森,可否替我去看看外麵的秋千修得怎麼樣。”林穹音看著他這幅樣子也不拘著他,委婉的開口讓他出去玩。
季蘭森看了一眼手裡的賬冊,動作有些躑躅,覺得長嫂這話可能有點問題,但是想去玩秋千的心逐漸蓋過了一切,最後還是起身,“多謝長嫂。”
“這些我自己看就可以了,不用管我。”林穹音笑著擺擺手。
她沒想的,對於季家的小公子,一個秋千竟然也成了稀罕物,思及季蘭亭談過的他與蘭森的童年,眼神暗下去,對他倆死去的渣爹多了一肚子怨氣,轉而又開始與賬冊作鬥爭。
“長兄。”
聽到季蘭森的聲音,應該是季蘭亭回來了。
“不用下來,繼續玩吧,我去看看你長嫂。”
好不容易玩一次,還被自己長兄看到了,季蘭森有些掛不住臉,自己這個年紀還在玩這種東西,聽到自己長兄的話,就用腳在地上借了力,又開始蕩悠起來。
“我隻是在替長嫂試一試這個秋千結不結實。”
“我知道的,蘭森不用解釋。”季蘭亭看著自家弟弟紅了的耳廓,眼裡透出笑意,還給秋千施加了一股靈力,幫季蘭森推秋千。
聽到外麵的動靜,林穹音啞然失笑。
季蘭亭進了書房後,沒等她問就說起了外麵的情況。
妖魔暫時停在了禹州,沒再繼續推進戰線,隻是些被虐殺的人的屍體沒有人敢去處理,都堆在一起腐爛,發出惡臭。
有些地方還出現了疫病,難以控製。隻能設下結界隔離,對於結界外的人,暫時沒有救援的方法。
等到可以撤去隔離的這一天,這些地方大概也會成為空城。
林穹音說起自己曾經的猜測。
妖魔殺戮的目的或許是為了複仇。
“我與爺爺也有類似的想法,隻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實此事。”季蘭亭將茶杯斟滿後放到了林穹音的手邊。
“過幾天,爺爺會去前線支援,抱著這個想法多留意一下,或許能再知道些什麼。”
“怎麼這麼突然。”聽到季老爺子即將離家的消息,林穹音抬頭看向他,季蘭亭的眉毛皺起,表情有些嚴肅。
“爺爺此時將家主位傳給我,就是這個用意。”
林穹音想起了自己的師父——靳鴻飛。
在沒有找到任何再次封印妖魔的方法之前,修為低的人去就是填命,修為高的人去了,在拖延完時間後還是填命。
隻是封印一事,她與程奕翻遍藏雲宗典籍也沒有任何頭緒,聽季蘭亭的語氣,季家的藏書裡應該也沒有什麼線索。
林穹音把那個劍匣拿了出來。
“這是季老宗主送的見麵禮。”
“有什麼問題嗎?”季蘭亭抬頭看了她一眼,手接過劍匣,擱在桌案上,打開了鎖扣。
鎖扣彈開,他掀開劍匣的蓋子。
寶劍的寒光立馬打在了二人的臉上,季蘭亭認出了這把劍。
此劍與他的本命靈劍同源,用同一塊玄鐵和靈石鑄成的,隻是自己這本劍是先鑄造的,剩下的材料有些不足,爺爺不想用其他材料充數,所以這柄劍要稍稍短一些,劍身偏細,用起來更加靈巧。
成劍時,家中大部分人已經有了本命靈器,其他的人與此劍很難契合,最後隻能暫時封存,自己則是取走了另外一把。
“原來是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