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穹音把簪子收起來,想等下次程奕來時問一問。
成衣鋪的裁縫來的很快。
莫說變成竹竿的程奕,林穹音最近也瘦了許多,老裁縫嘴裡嘟囔著,這裡收一收,這裡也得收一收。
量完後,臨走前還說了幾句吉祥話。
還說“您兄長可是加錢從彆人家搶的這件嫁衣,火急火燎的托我改,又覺得嫁衣上的紋樣粗糙,讓繡娘日夜趕工,說是自家妹子婚期將近才實話實說自己嫁衣沒繡,隻能來鋪子裡定一件。”
林穹音彎彎嘴角,沒有說話,送走了老裁縫。
這個房間的布局非常簡陋,一張床,一扇屏風,一個桌案,一個梳妝台,梳妝台上還放了一盒胭脂,幾根素氣的銀簪。
一看就知道是自家二師兄買的,因為胭脂的顏色有些老氣,不像是姑娘家用的,定不是文心買的,林穹音日常還是更喜歡用發繩全部將頭發束起來,簪子用的不多。
但是這已經是現在二師兄能做的所有,就像這件嫁衣。
她明白,程奕不隻是擔心季蘭亭的真實為人,他在意的是在這個時候,他隻能把自己的小師妹就這樣潦草的嫁出去,甚至連嫁妝都難給的體麵。
林穹音對於這門婚事確實沒有什麼期待,就像她對程奕說的那樣,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以後應該也不會有,遊曆時,負心漢癡兒女見得不少,最後都逃不過‘氓之蚩蚩,抱布貿絲’的故事,情情愛愛是非常沒有意思的事。
此時嫁入季家,嫁給季蘭亭,能擔走自家師兄的壓力,季蘭亭也是個不錯的人,這已經是此時的上上策了。
看著窗外乾淨的天空,閉眼後仍是宗門的一片血色,血腥味縈繞在鼻尖久久沒有散去。
季家的彩禮早早的送來了,108抬,其中囊括了100把靈劍,能解師兄的燃眉之急,當時從後山撤離,許多弟子的靈劍遺失或斷裂,這100把靈劍剛好可以補上這個空缺。
林穹音側身看向擺放在床頭桌案的玉符,拿起擺弄了一會,便注入靈力,玉符閃出一陣光亮,從符中飛出一隻青雀,在她的頭頂盤旋一會,就停在玉符上,歪頭看向她,似乎在等待需要它送達的信件。
這代表玉符被正式開啟,可以與季蘭亭雙向聯係。
季蘭亭看著文書旁的玉符閃出一陣靈光,眉眼一怔,轉而微微勾起唇角,溫和的笑開。
林穹音稍稍思索,提筆寫下一封語氣客套至極的信,信的內容主要圍繞這100把靈劍做出感謝,季宗主大義等等,她寫完自己又通讀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問題,折好後遞給等在一旁的青雀。
青雀鳴叫一聲,飛回玉符。
林穹音就沒再管這枚玉符。
感受後背的傷暫時無礙,她抬步離開房間。
這個小鎮距離丹鳳城有很大一段距離,位置算的上偏僻,但是很適合現在的藏雲宗休養生息。
這個暫時落腳的府邸,是曾經鎮上搬走的一個富戶家的舊址,荒廢許久,鎮上無人修繕,二師兄買下此處落腳,倉促收拾後仍能看出幾分破舊。
麵積不大,林穹音很快找到了程奕處理事務的地方。
沒有人看守,程奕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桌子上文書碼的整整齊齊,沒有禁製。
隨後她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現在的藏雲宗宗務還有什麼值得下禁製的東西。
但她還是沒有擅作主張處理,桌上攤開一張有些淩亂的紙。
又一個宗門被滅,這是一道求救信息,廣發各大宗門世家,並不隻是發個藏雲宗求助。
林穹音回憶了一下這個宗門的位置,到現在為止,妖魔擴張的速度快,也不快,似乎目的明確,隻針對修仙者,手段殘忍,對於不能修煉的普通人,並未大肆殺戮,隻是圈養。
‘修仙者的肉有靈力,比較好吃’。
她想起那天在宗門前聽到的話,真的是這樣嗎?
人肉一直在妖魔的食譜上,但不是主食,更不是首選,這種有針對性的獵殺,像是報複。
報複四方封印,妖魔被圈回魔界嗎?
天色漸漸暗下來,程奕還沒有回來,林穹音沒有再等,折回了自己的房間。
玉符上的青雀仿佛等了好久,看到林穹音之後雀躍的跳了幾下。
桌上擺了一個精美的信封。
是季蘭亭的回信。
打開信封,散出一陣甘鬆的香氣,裡麵是一張精美的鬆紋信箋。
襯得自己那一張薄薄的信紙格外簡陋和敷衍。
信箋上的內容倒是和林穹音的內容一樣客套,總結下來就是四個字——各取所需。
季蘭亭需要成家後才能接手季家,堵住一幫季家長老的嘴,與藏雲宗結親算是互幫互助,季家主母的責任可承擔也可不承擔,成親後,她也可和以前一樣不做拘束。
假結婚。
林穹音曾經在文心的話本子裡看過,沒想到季家少宗主也會整這一出。
季蘭亭的說法是事實,但是季少宗主想要找人結親,多的是仙子找上來,何須找上現在的藏雲宗,這種說法更像是希望她認為這樁婚事是等價交換,之後沒有負擔的嫁入季家
她略一思忖,揮手將青雀退回到玉符裡,沒有再回信,算是默認了季蘭亭的說法。
隔天見到二師兄,林穹音以提熟悉處理宗務,為做季家主母做準備為由,幫程奕處理從各個戰線傳來的文書。
程奕並不是很想接受這個理由,但還是尊重她的想法,反正她現在身上的傷導致她現在哪也去不了,周圍被妖魔氣息鼓動作亂的精怪妖獸,她也不能出門斬殺,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家待嫁,給自己這個沒什麼定性的師妹找點事做。
戰報上的消息很雜亂,摻雜著幾條求救信息。
這也更加證實了林穹音的猜想。
這就是報複,隻是仍然不知緣由。
有世家在妖魔攻入時求和,被拒絕後,還迎來了更慘烈的虐殺,屍體在門外堆成小山,死法千奇百怪。
從量嫁衣那天起,林穹音就極少見到程奕了,就算是見一麵也隻是匆匆說幾句話。
一直到成親的前幾天,程奕好像才從什麼地方風塵仆仆趕回來。
“怕路上出什麼紕漏,這次送親用臨時的傳送陣,嫁妝提前通過傳送陣送過去,再另做一個陣法,婚禮當天季家來接親,陣法用完即毀。”
程奕帶著林穹音來清點她自己的嫁妝,順便說一說大婚的流程。
一共198抬嫁妝,擠擠挨挨擺滿了四五個院子。
其中一部分,林穹音在季家送來的彩禮中見過,但是其他的那些,現在的藏雲宗很難負擔。
林穹音指著其中的幾個箱子,裡麵是不同款式的幾套頭麵,她仔細數了幾遍,足足三十套,赤金,東珠,靈玉,還有一些珍貴晶石,有些寶石放到一些小世家,都可以當做傳家寶,用料奢華,價值不菲。
“這些都是哪兒來的。”她隻覺得這些珠光寶氣有些晃眼。
“你及笄那年,師父看城裡其他姑娘都有這些東西,就托丹鳳城最大的那家首飾鋪子打的,靈玉晶石都是從他自己的庫房出的,他當時對人家說,都要最好的,每種都來一套,工期和價錢都不是問題,款式要精致靈巧些的,款式老氣陳舊的一概不要,最後因為種類太多,就隻暫時選了這幾套。”
再談起師父,程奕的語氣平靜,隻有顫抖的尾音裡有難以掩飾的悲痛,他深吸一口氣,挪開目光。
“這些是早就打好的,我替師父取回來,一直放在乾坤戒裡,本來想著把剩下的一起取回,再挪到庫房整理,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程奕把手扶到箱子上,“這才把這些保留下來。”
“你不是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嗎?我看你大師兄二師兄都給你買了不少,怎麼不見你往頭上帶。”
靳鴻飛看著自家小徒弟頭上那根光禿禿的發帶問道。
“我喜歡是因為好看,並不喜歡帶在頭上,再說了,怎麼不見師父你送的,你送的,我肯定帶在頭上,天天出去顯擺。”
林穹音低下頭,隨後一笑,扭頭看向身邊的程奕,“我會帶的,每天換著帶,不重樣。”
“還有其他那些呢?”當時撤走,隻來得急鏡藏書閣的藏書和珍寶打包進乾坤戒,宗門的幾個庫房根本來不及,箱子裡的仙草甚至還帶著點泥。
“這些你就不用管了,這些東西,左右現在也用不到,都帶走吧。”
“有受傷嗎?”
程奕擺擺手,“什麼受傷?”
林穹音悄悄問了問程奕的身上,沒有藥味,也沒有血腥味,沒有可疑的地方。
“沒什麼。”
清點完這些嫁妝之後,兩人去往中堂用餐,一路上程奕似乎絲毫不著急,步履緩慢,手指掐手心,眉頭微皺,仿佛在糾結著什麼事情。
林穹音停下腳步。
“怎麼了?”程奕一直在往前走,等到兩人有一小段距離後,他才發現,自家師妹早已停住腳步,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定下,眼神思量著看著自己。
“應該問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你最近是有什麼事嗎?”
林穹音看見二師兄終於發現自己落下了,這才快步走上去,趕上程奕,再與他並排走向中堂。
“是與季家有關的事,下發請帖的時候,聽那些人提了幾句。”這件事程奕很難說出口,表情糾結,這件事說出之後很是燙嘴。
“上一輩的事,上一輩都不是很了解,我們這一輩就更不用說了,這件事有礙季家名聲,當時季家將消息封鎖的很嚴,現在更難查到,我廢了些手段打聽到一些事。”
“這件事,間接與季蘭亭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