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鬼亂碧波水,夜談佛若赤地蓮(1 / 1)

“東君,是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越往這邊走越顯得荒涼了。”

虞鴉停在原地,曲指杵著下巴,目光掠過四周。

聞言,東君微微沉吟,暫時沒有回答,反而屈膝蹲下去。

指尖撥弄了一下路邊焉巴泛黃的草葉,東君皺眉道:

“確實非常奇怪,按理來說現在這個時節,應該是萬物複蘇,草長鶯飛的時候,可是姐姐你看。”

東君將試圖扶起,尚結著果的小苗耷拉著腦袋,半死不活,他一鬆手,就再次軟軟耷拉下來。

“這些植物卻像中了某種毒素一樣,葉脈泛紫,整體呈現黃紫色,手感枯軟,顯然很不正常。而且,”說到這,東君站起身,眺望四周。

“我們四周不知從何時起全都是這樣的病植了,似乎還有越向前越嚴重的趨勢。”

虞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東君心細如發。”

聞言,他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敢當,道長姐姐恐怕早就看出不對勁了,不然——”

他站起身:“怎麼一路帶著我朝這個方向走?”

東君指向不遠處完全變為黑紫色的土地,打趣道:“道長姐姐不會說這次也是迷路了吧?”

順著東君的手指看去,不遠處,土地泛著妖異的黑紫,草木枯萎衰敗,但仍殘留在地皮上尚存生機的植被告訴二人。

異變發生的時間不長。

虞鴉抿唇笑了笑,輕聲道:“東君好敏銳。”

“隻是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東君目光投向遠處,微微眯眼。

天空有些陰沉,似乎在醞釀陰雲。

“姐姐,快看。”

東君拉了拉虞鴉的衣袖,輕聲提醒。

順著他的手指,虞鴉目光移向那處,神色一動。

不遠處有一處用臨時搭製的簡陋木棚,躲著衣衫襤褸的難民。

虞鴉與東君對視一眼,相攜向前。

還未走到木棚跟前,原本在棚外坐著休息的男子立馬站起身,眼神警惕地望著虞鴉一行。

尤其在望向虞鴉肩上勾著頭朝棚內看的黑鴉時,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厭惡。

虞鴉腳步一頓,不再上前,溫聲問道:“敢為幾位,此處發生了什麼?若我記得不錯,前麵不遠處就有一座城邦,幾位為何不入城而在此處休息呢。”

麵前警惕的男子聞言稍微放下戒備,隻是眼神依舊有些驚疑不定地望了望二人身後,見沒有彆人才鬆了口氣。

“你們有水嗎?從外麵帶來的水!”男子謹慎開口,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虞鴉腰間的水囊。

聲音意外的年輕。

水?

聞言,虞鴉有些疑惑,還未動作,東君已經不客氣地冷哼一聲,閃身擋住男子的視線,眉目冷冽。

對麵少年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有些羞惱地移開視線,忽然,少年眼前多了一隻水壺,他一愣,抬頭與東君黑漆漆的臉對上。

頓了一下,他接過水壺:“……謝謝。”

“這位小哥,我們初到此地,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否與我二人說說?”

虞鴉從東君背後冒出來,笑眯眯地看向他。

片刻後,虞鴉二人坐進簡棚中。

棚中角落裡縮著一個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孩和一個年齡很小的男孩。

少年叫王阿三,正溫聲哄著看起來麵色蒼白的妹妹喝水。

不久前流波城突然爆發一種傳染病,據說傳染的源頭是井水汙染。

然而具體是因為什麼根本來不及調查,這種病的傳染速度極快,不過兩三天時間染病之人便臥床不起,渾身腫脹發青,散發著淤泥般的腥臭味道,仿佛在水中浸泡失去許久的屍體一般。

染病之人除了形容可怖外,還會逐漸失去所有力氣,仿佛被轉化為某種不生不死的怪物。

短短數日,這個城市便全部癱瘓。

據阿三說,朝廷已經派兵駐守城外,將城中封鎖,不許進出。他們之前去鄉下親戚家小住,沒有接觸城中水源,於是在病情還沒有那麼嚴重的時候趁亂逃出來了,可是隻有他與弟弟妹妹逃了出來,父母姐姐俱在城中,剛剛他之所以非常警惕是害怕朝廷之人驅逐傷害他們。

怪不得像他們要水。

虞鴉低頭沉吟,隻是聽他們的描述,這城中瘟疫似乎不同尋常。

或許有什麼東西從中作祟,看來,少不得親自去查看一番。

虞鴉看著對麵小心翼翼把水倒進缺了一個口的瓦罐的小姑娘,心中暗歎。

似乎不管到最後結果如何,倒黴的都是平民百姓、

搖了搖頭,虞鴉問道:“周圍像你們這樣的人多嗎?”

王阿三低著頭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道:“不多,這裡很危險,很多人怕被感染,加上時不時有官兵驅逐,大多數已經離開了。”他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麼,隻是看起來很疲憊。

東君瞥了他們一眼,平靜道:“既然知道危險,還不趕緊帶著你的弟弟妹妹離開。”

“或許你們鄉鎮的親戚那會是個好去處。彆等過幾天你們就跟路邊的小花小草一樣躺在路邊奄奄一息。”

“你!”

王阿三聞言猛地站起來,怒視道:“哼!你懂什麼,就知道說風涼話!”

東君盤腿坐在原地紋絲不動,毫不示弱地嘲諷道:“怎麼,我不懂你懂?”

他嗤笑一聲,下巴揚了揚:“回頭看看你可憐的弟弟妹妹都瘦成什麼樣了,彆自我感動了,趁早打算吧。”

王阿三攥拳,嘴唇緊抿,黑黃的臉上爬上了憤怒的薄紅。

然而東君的話卻說到了他心裡,他一時僵住,遲遲不敢回頭。

“好了好了。”虞鴉實在不明白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她輕輕拍了拍生悶氣的東君後背。

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關心的話能說得跟仇人詛咒一樣。

她心底歎了一口氣,麵向王阿三,歉意道:“抱歉阿三,我朋友心直口快,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此處危險,不如趁早離開為好......”

“……哼!狼狽為奸!”

片刻後,棚外空地處。

虞鴉懷抱著空掉的水壺與東君站在棚外麵麵相覷。

沒錯,在虞鴉那一番話還沒說完,他們兩個便被趕出來了。

“歘——”

少年拉起簾子,阻斷外界視線。

虞鴉悻悻然收回目光,正好對上東君也铩羽而歸的目光。

二人微微一愣,又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沒想到平日裡能言善道的東君也有被人嫌棄的一天。”

虞鴉無奈地調侃道。

“我也沒想到這小子連道長姐姐這般神仙人物的麵子都勸不動。”東君幽幽地道。

“咳咳咳,東君!”虞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惱羞成怒。

誰能想到,明明是正常建議,不被采納就算了,還被趕了出來。

“下次語氣再委婉些試試。”虞鴉小聲嘀咕。

聞言,東君麵上掠過一絲笑意。

這可不是語氣委婉的問題。

二人調侃完很快嚴肅起來,虞鴉直言道,“東君,我聽阿三的描述,這次瘟疫不同尋常,很大可能有妖鬼作祟,這個時候入城探查實在太過危險,我想……”

頂著東君灼灼的視線虞鴉出於某種求生欲沒有說完。

東君眉目斂起,表情不辨喜怒,聲音略帶一絲幽怨,鑽進虞鴉耳朵裡。

“道長姐姐這是嫌棄我拖後腿了嗎?”

說著,一雙瀲灩鳳眸似是傷心似是埋怨,斜斜睇了虞鴉一眼。

“怎麼會!絕無他意!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

虞鴉猶豫:“再說……要不是因為我執意走這個方向,東君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豈料東君搖了搖頭,像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話,好笑道:“這是什麼話,本來當初選這條路是我二人共同選擇,如今怎麼隻怪姐姐一個人。”

頓了頓,東君認真道:“不管是跟著道長姐姐,還是要去城中一探究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至於結果如何,自當由我承擔,道長姐姐莫要多慮。”

聞言,虞鴉愣了一下,心中說不感動是假的。

“可是......”

虞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打斷:“道長姐姐再說我可就真當你嫌棄我了。”

說罷,東君為了防止虞鴉阻攔,已經轉身向流波城走去,一邊走一邊嘴裡不斷催促道:“快走,快走,我倒要瞧瞧這奇怪的毒到底是何人所為。”

虞鴉望著他的背影失笑,不再說什麼。

左不過保護一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

她幾步上前,輕鬆跟住越走越慢的東君。

眼前漸漸浮現城門輪廓,虞鴉皺了皺眉,遠看城門上似乎有蓮花紋樣圖形,近看卻消失無蹤,是什麼特殊設計嗎?

虞鴉心下暗道,便將此事暫且放在一邊。

咦?

眼前逐漸浮現人影,一道紫色的身影格外醒目。

紫衣女子背對虞鴉,在城門前與官兵交談。

望著那道背影,虞鴉眯了眯眼,心下不好的預感漸漸騰起。

她的腳步越來越慢……

見虞鴉腳步漸緩,東君投來疑惑一瞥,順著虞鴉的目光看向前方的人影。

前方的紫英似乎察覺到什麼,動作一頓,猛地轉身,眼神瞬間鎖定正試圖將自己藏在東君身後的虞鴉。

紫英:……

紫英微微眯眼,一閃而過的驚訝後,眼神中浮現一絲殺氣。

虞鴉:哦吼——

虞鴉心裡哀嚎,完了完了,這次遇上債主了。

其實上次紫英拒絕虞鴉入殿後,還因為一些巧合,虞鴉不小心把她精心煉製的最高級彆法器破壞了不少,一直逃亡在外,沒想到冤家路窄,這回可真是......

哈哈,完蛋了。

紫英不知何時走到二人麵前。

虞鴉抬頭,對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紫英……”

“嗬。”

紫英勾唇,緩緩逼近虞鴉,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虞鴉:救命!!

“終於,找到你了。”

高挑矯健的身形給虞鴉帶來了些許壓力,她漫無邊際地想著。

據白玉京的八卦,說紫英天生巨力,後來又因為常年煉器而鍛煉越發強悍,不僅力能扛鼎,而且爆發力極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許這次能親身體驗一下了呢。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賠不起。

虞鴉下意識後退一小步,咽了口唾沫,眼神淒淒地望著她。

試圖傳遞一個消息:

姐,彆打臉!

眼前一花,虞鴉還沒想好怎麼委婉求饒,一抬發現東君擋在自己麵前。

紫英目光微頓,麵前突然冒出來的男子容貌俊美。隻不過此時眉目微沉,眼瞳黝黑,看起來讓人不爽。

她挑了挑眉,目光在東君和虞鴉身上打了個轉。

旋即冷笑一聲,那對自然上挑,威懾力十足的雙眼輕飄飄略過虞鴉,看向這位可疑男子。

虞鴉先是被那眼神激得一個哆嗦。

等她反應過來,現場似乎都能聽到火光四濺的視線劈裡啪啦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