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尋道何處去?且放白鹿青崖間(1 / 1)

虞鴉一個激靈,趕緊提高音量:“在呢在呢,東君稍等。”

在毀屍滅跡和把黑鴉交出去中反複猶豫。

虞鴉最終什麼都沒做,咬牙打開房門。

吱呀一聲,門口的東君突然對上虞鴉一臉沉重的表情,一時摸不著頭腦:“姐姐,你沒……”

然後,目光就越過虞鴉的肩膀看到了桌上熟悉的東西,和站在金鏈旁邊眼神欠揍的黑鴉。

東君:......

東君的眼神瞬間變涼,意味深長地望著它。

虞鴉深吸一口氣,莫名有種熊孩子闖禍被苦主找上門的感覺:“這個,東君,你聽我解釋,那個,嬌嬌......”

虞鴉越說越心虛,最終在東君清明的眼神中訕訕地沒了聲音。

“對不起。”

虞鴉喪氣,目光無意識落下。

少年腰間此時沒有勾得人眼睛晃晃的黃金細鏈,不知是否出門匆忙,穿得略單薄,深色腰帶覆在薄窄的腰腹上,隨著少年人還未平複的呼吸上下起伏。

對麵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虞鴉下意識移開視線。

“道士姐姐為何道歉,失物去而複返豈不是一件好事。”

虞鴉抬頭:“啊?啊,可是...”

“沒有可是,”東君垂眸,晨曦照在他半邊側臉,為他黑長的鴉羽鍍上一層金光,虞鴉直愣愣地看著,呼吸不自覺放輕。

“隻是,”

隻是什麼?

東君的聲音讓虞鴉回神,聽到他這麼說,虞鴉不由緊張。

見狀,東君的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忽又換了一套說辭。

“沒什麼。”

他往虞鴉身後瞥了一眼,目光閃爍:“道長的黑鴉喜歡,不妨送給它好了,就當作我給它的見麵禮。”

聽到這虞鴉是又羞又愧。

東君多好的人啊,怕她尷尬還特意編出這個借口來。

“不……”

虞鴉剛要拒絕,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微妙的聲音。

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虞鴉猛地轉頭,黑鴉口中叼著金鏈,伸長脖子往自己身上掛,似乎察覺到熾熱的視線,黑鴉抬頭與虞鴉對上視線。

虞鴉:.......!

背對著東君,虞鴉表情一片空白,她閉上眼睛。

半晌,虞鴉轉身,艱難改口道:

“我是說,多謝東君……我以後想辦法賠給你。”

後半句語氣顯而易見的心虛。

東君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是一個不甚明顯的笑:“無事,反正這東西我多的是。說什麼賠,隻當作我贈與它的禮物罷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虞鴉感動,“東君……”

誰家好人見麵禮送黃金。

偏偏虞鴉現下囊中羞澀,根本拿不出什麼同等價值的禮物。

而且,虞鴉目光掠過那截勁腰,“……”

感覺突然空了一塊,有些遺憾。

東君的飾品樣樣皆精品,光是那條金鏈通體有黃金打造,鏤空工藝,顯得精巧無比,更不用說上麵紅晶、珍珠之類點綴。

現在那條精美無比的細鏈正纏在黑鴉身上,虞鴉收回目光,暗自下定決心:怎麼也得送配得上對方身份的東西。

“噶啊!”

突然,身後傳來黑鴉的叫聲,語氣中充滿喜悅。

虞鴉一頓,望向歪頭裝無辜的黑鴉。

唔,不出所料被腰鏈纏住了。

看來靈根還是好用的,剛掛上就生龍活虎。

也算一件好事。

既然當事人一再表示不用在意,虞鴉也不再糾結。

虞鴉不再管黑鴉,麵對門口的東君裝模作樣打了個揖,開玩笑道:“東君大氣,以後我請你喝酒,可好喝了,各種口味都有,包你喜歡......”

“哈哈哈哈哈——”

東君聞言忍俊不禁,那雙瀲灩的微揚,道:“好啊,我等著道長姐姐的好酒。”

被這一眼看得有些心悸,虞鴉搓了搓指尖,沒再說話。

二人一同下樓,氣氛微妙。

大堂中,人擠得滿滿當當。

一眼看去,虞鴉就發現有些不對。

“……東君。”

虞鴉壓低聲音喊了一聲。

聞言,東君微頓,目光掃過大堂內,略微頷首:“嗯。”

隻見今日大堂內多了許多人,看打扮似乎不是當地人,穿著偏向東部的長衫廣袖,但又不太像,更加修身粗獷一些,他們或坐或蹲在大堂內,看似毫不起眼的角落,實則是視野開闊的監視偷襲好位子。

大堂中響起小聲地交談,昨天與虞鴉說話的商隊領頭,正與坐在客棧門口的中年強壯男子說話。

那中年男子形容頹廢,胡子拉碴,遮住麵容,看起來很久沒有休息整理過。

虞鴉眼神一閃。

心中暗道:這人乍看像逃難而來,可仔細看去卻見男子肌肉緊實個頭高大,蹲坐時身體緊繃,是個武學高手。

而透過像是某種刻意偽裝的雜亂胡子,隱約窺見五官端正,牙齒整齊,說話時神態閃過銳氣。

不僅是習武之人,恐怕身上還有一官半職。

正想著,那人忽然回身,眼神警惕地掃向四周,虞鴉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王權鬥爭,權力傾軋都屬平常,為了那點好奇心,可不值得惹上大麻煩。

二人草草用完早餐,將銀兩放在桌上,便要離開。

虞鴉遞了一個眼神,東君會意,二人同時起身離開,眼神不著痕跡地掃了客棧門附近的一行人。

二人前後出門,為首的虞鴉剛靠近門檻,一隻腳還沒跨過去,就聽到一道聲音。

“等等。”

那是一道沙啞男聲。

虞鴉腳步一頓,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慢吞吞地收回還未落下的腳步,循聲看去。

身後,出聲之人正是那中年男子。

他鷹隼般的眸子緊勾在東君身上,如蓄勢待發的箭矢。

“這位朋友,有何要事啊。”

虞鴉率先開口,對空氣中緊繃的氣氛置若罔聞。

半晌,那人收回目光,道:“我觀二位不似本地人,不知二位來自何地。”

孟非眼神隱晦得掃過虞鴉與東君二人。

原本在一旁抱臂的東君,聞言眼尾上挑,看了他一眼,或許是角度原因,一雙黑眸格外幽深,神色莫名。

虞鴉:“……”

孟非問話並不客氣,虞鴉心知這人不是惹了麻煩,就是本身是個大麻煩,現在恐怕是看出自己與東君二人有異,擔心會對他造成威脅。

很可能發生衝突。

如此想著,虞鴉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擋在東君之間,隔絕孟非的目光。

虞鴉開口道:“朋友好眼力。”

孟非的目光落到虞鴉臉上,微不可查皺了下眉。

虞鴉看起來脾氣很好,麵帶微笑,答道:“我二人結伴雲遊,四海為家,確實不是本地人,不知這位朋友為何如此問。”

聞言,孟非目光在虞鴉身後的劍鞘上轉了轉,不知信是沒信。

他目光閃爍,頂著一張胡子拉碴的糙臉誠懇道:“是這樣的,我們兄弟從東邊逃難而來,見你們二人裝束似東部樣式便好心提醒一句。”

他壓低聲音:“——彆往東走。”

聞言,虞鴉微微挑眉。

“東部出了禍事?”

“是。”孟非毫不猶豫回答,目光炯炯有神。

虞鴉垂眸,壓下眼中一閃而過的思索,麵上感激道:“原來如此,多謝這位壯士告知,如此我們可提前避開這個方向。”

那男子拱了拱手,不再言語。

虞鴉瞥了一眼身後不爽的東君,好笑道:“走了。”

扯了扯一旁抱臂而立的東君,虞鴉順勢拉他走兩步,出了客棧便鬆開手。

細膩光滑的布料從手中流走,虞鴉瞟了一眼東君,此時兩人之間距離有些近。

然而東君好像毫無察覺。

“道長姐姐,他一看就不是個好人。”

東君湊到她耳邊,低聲抱怨。

“……啊?”虞鴉乾咳兩聲,心虛地回頭望了客棧一眼。

當著人家麵說壞話嗎?

不過,虞鴉好奇:“為什麼這麼說,你從哪看出來的?”

“直覺!”

東君篤定:“他肯定不是難民,藏頭露尾的,誰知道隱瞞身份乾什麼勾當。而且,他還瞪我!。”

他撇了撇嘴,不爽地撥了撥身後的小辮子。

這個理由……

虞鴉啞然失笑,她思考了一下,卻覺得不無道理:“確實,尋常趕路人應該不會主動開口惹事。”

不知走了多久,天氣越發炎熱,好像連空氣中的水分都烘乾了。

東君突然停下,一手遮眼,抬頭望了望太陽位置,欲言又止。

身側,虞鴉觀察到東君的異常舉動,奇怪道,“怎麼了?”

她也環視四周,沒發現什麼異常,除了烈日和稀稀拉拉的植被,周圍連其他活物都沒有。

咦?

虞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道長姐姐,我們要去哪啊?我們這不是又走回去了嗎。”

東君直言,他非常誠懇地望向虞鴉,試圖找到一個答案。

聞言,虞鴉愣住,沒再關注剛才的疑惑,她四下張望周圍景物,“……”

好嘛,隻能說一模一樣。

走回去了嗎?

虞鴉有些不確定:“是,是嗎?應該不會吧......”

在東君的目光,虞鴉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哈、”一聲短促的笑適時出現。

正好經過樹蔭,虞鴉緩緩停下腳步,轉身,與東君四目相對。

東君笑了:“道長姐姐不會是故意走錯的吧?”

虞鴉:……

東君無辜地眨了眨眼,示意他什麼都沒乾。

盯著他嘴角上揚的弧度,虞鴉默默在心底譴責他。

是嘲笑吧……是在嘲笑我吧……懂不懂人情世故啊……乾嘛說出來!

虞鴉閉眼。

在與人同遊之前還從沒暴露出這個可怕的問題。

“那你以前是怎麼...?”

東君眼含好奇,虞鴉莫名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虞鴉:“……”

實不相瞞,以前我用導航。

虞鴉乾巴巴道:“也沒什麼,就,就再換一個方向繼續走?”

東君挑眉,不置可否。

“……總能走到的。”

虞鴉默默補全了下半句,隻是盯著他挑起又回落的眉毛,感覺自己受到了會心一擊。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看錯這小子了,哪有什麼純良,都是錯覺罷了。

“除了這個,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東君目光劃過虞鴉的表情,有些好笑。

“唔……”虞鴉目光移到肩上的黑鴉身上。

“或者讓嬌嬌選一個方向?”虞鴉的聲音在東君譴責的目光下漸低。

“啊等等,還有一個辦法!”

虞鴉眼睛一亮,在東君的目光下從袖中掏出了一桶簽。

木製的簽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就像是路邊擺攤的算命先生人手一個的東西。

不同的是簽上標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方位和顏色。

虞鴉興奮地開口:“差點忘了它,這是我之前閒暇時製作的!可以根據不同的卦象問方位,尋失物!”

玄學大法!

東君聞言多了幾分興趣,他眯眼打量了一下簽子寫的內容和顏色。

仗著好眼力,他粗略一掃便分辨出簽上分彆有八個方位,五種顏色,似乎對應了某種規律。

“道長姐姐連占卜都會,實在是厲害。”

虞鴉乾咳一聲,對上東君的笑吟吟地雙眸,心虛道:“……其實我不會,隻是看運氣罷了。”

她摸了摸鼻子,解釋道,“這個木桶主要起到儀式感的作用。”

虞鴉默默望了笑容僵住的東君一眼,“你懂嗎?”

東君:……

他不懂。

沉默了一會,現場突然爆發一陣大笑。

“哈哈哈——”

東君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長姐姐,你真的很特彆。”

特彆嗎?

虞鴉沉默,幽怨地望他笑得叉著腰的模樣:“……特彆奇怪嗎。”

東君笑聲漸緩,臉上還殘留著幾分笑意,從容地反駁道,“不,特彆誠實,特彆有趣。”

嘖。

他笑意散去,目光中帶著幾分認真,對上他那雙黑瞳,虞鴉隻覺渾身一僵。

虞鴉搖頭,“不然還是讓嬌嬌來?其實它挺靠譜的。”

東君搖頭,“不,就用這個吧。”

見他執意如此,虞鴉深呼吸,氣沉丹田,正色道:

“那就開始吧,我們按投出的卦象走,怎麼樣?”

東君自是沒有反對,他遞給虞鴉一個眼神,虞鴉堅定地回望,見狀,他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廂,虞鴉將簽桶置於腹前,閉目凝神,心中默問,手上來回搖了幾下。

“啪嗒、”

掉出兩根簽。

虞鴉定睛一看,心中驚詫,真是巧了。

“東南,紅色?”

東君疑惑的聲音傳來:“東南我能理解,那這根帶著紅色顏料的簽該怎麼解?”

他撚著簽子,好奇地看向托著下巴的虞鴉。

五種顏色分彆代表金木水火土不同的元素,紅色,火?

難道是……戰火?狼煙?也不太像啊……

“嗯……”虞鴉微微沉吟,剛剛問簽時她腦海裡一閃而過今早客棧中發生的事情。

也許是言靈在發揮作用,縱使虞鴉身上的言靈被封鎖起來,但像這種問簽的方式,在虞鴉身上會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虞鴉一個路癡,能順利找到桃靈也得益於它的指路。

大概算是,言靈的跨專業領域應用?

但是時靈時不靈,虞鴉也不知道這會是對是錯。

虞鴉琢磨著,同時不忘回答東君:“也許代表我們向這個方向走路上會發生的一些事情?”

她攤手,哂笑:“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東南方向豈不就不是青崖間所在?”東君揚眉。

虞鴉肯定地點了點頭,笑道,“正是,真是巧了,我們不如先一同回青崖間瞧瞧?”

“既然如此,”東君著簽子,對準一個方向,笑道,“那便走吧。

“好。”虞鴉點頭,不知在想什麼,乖覺地跟在東君身後。

東君心底暗歎,放緩腳步等虞鴉跟上來與他並肩。

“道長姐姐以前可去過什麼有趣的地方,能與我說說嗎……”

“誒!你這可問對了,”聞言,還在思考孟非一事的虞鴉來了精神:

“我去的地方可多了,不管是大漠風光,北國雪原還是黃沙古城……你知道佛若花嗎,是隻生長於西部某地的一種花……”

“聽起來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歡四處遊曆……”

一黑一白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