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斷橋白蛇(1 / 1)

但這時間還是比她預計的要晚了幾天。

池照螢原本以為他大概當晚就會來找她興師問罪,但是沒有,從那晚之後,府上風平浪靜,隻是顧長燼似乎變得忙了起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這日,榮國公夫人又來找她嚼舌根,她說:“那顧長燼是怎麼回事?怎麼那個賤婦逃走了,他的魂兒也跟著丟了?”

池照螢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往湖裡撒著魚食,假裝沒聽見她的話。

榮國公夫人見她如此不上心,一生氣,搶了她的瓜子都扔到了湖裡,“娘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你自己的男人倒是看住了些,心不在你身上沒有關係,你得把人拴住了,隻要人在你這,心慢慢也就跟著人回來了,日久生情你沒聽過?倒是我看那賤婦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池照螢無奈,但又不願意跟她費口舌,正要找個借口出去躲清淨,便聽見前院傳來嘈雜。

沒一會兒,有幾個錦衣衛過來,照例行了一禮,語氣冷漠道:“指揮使請榮國公夫人和郡主去前堂一敘。”

榮國公夫人其實就是個沒有見識,隻會東家長西家短的後宅婦人,那點機靈也都放在了跟府上那幾個姨娘的爭鬥上,這會兒見一群冷著臉,五大三粗的錦衣衛將她們娘倆包圍,腿頓時就軟了,池照螢順手扶了她一把。

見兩人沒動地方,錦衣衛也沒有耐性,直接上手來抓人。

榮國公夫人尖聲質問:“你們想乾什麼?我可是榮國公夫人,你們竟敢對我們母女無理?”

池照螢恨不能捂住她的嘴,這情況還不明顯嗎?她們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呀!

錦衣衛押著兩人去到前堂。

一路上榮國公夫人還不死心地大聲咒罵,“等我見到我家國公,定然讓你們這些下人好看!”

到了前堂才發現,榮國公已經先她們一步被顧長燼的人控製起來了,相比較於冷著臉坐在正位上的顧長燼,這位國公像個已經被定了罪的階下囚,見自己的夫人和女兒也被帶了過來,他立馬嚷道:“顧長燼!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長燼不急著開口,拿過手邊的茶盞,用茶蓋緩緩撥開浮在水麵的茶葉。

“或許榮國公應該先說說,當年是如何夥同鎮國公謀害太子太傅的,又是如何將太子太傅之女偷換到鎮國公府的。”

顧長燼一開口,榮國公和榮國公夫人麵上的血色頓時褪得乾乾淨淨。

池照螢的腦子明顯轉不過來了

等……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朝臣,榮國公很快便恢複如初。

他嗬斥道:“簡直一派胡言,你不要仗著自己的身份便血口噴人,老夫好歹是三代朝臣,豈容你這般汙蔑!聖上知道也不會放過你!”

顧長燼見他如此,譏笑出聲,沒有接他的話,隻是說:“或許鎮國公到死都不知道,當年鎮國公夫人產下的所謂‘死胎’已經被沒有子嗣的榮國公府養大了吧?”

池照螢:????

他這意思是,上陽才是宋了了父母的親生女兒,而宋了了是太子太傅的女兒?

顧長燼越說,內容越驚悚,他說:“自從太子太傅故去,太子便一直在追查此事,若按照晚輩的推測,這會兒來請榮國公上路,哦不對,是歸京的人,已經快到了。”

這下榮國公夫人徹底站不住了,她嗚咽一聲,後半口氣沒上來,當場昏死過去。再看榮國公,亦是一臉死灰,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見兩人都不說話了,顧長燼忽然把視線放在還在拗幾人關係所以沒顧得上有什麼反應的池照螢身上。

能看得出來她的待遇比榮國公兩口子要好一些,顧長燼放下茶杯,親自走到她跟前,他說:“原本你們一家三口還可以多活些時日的,要怪便隻能怪你,是你多行不義,不過也好,今日你們一家三口聚齊了,在地下也可團圓。”

池照螢終於有機會把一直默默演練的台詞喊了出來,“少說廢話!你有種現在就殺了我!”

終於解放了!誰懂啊家人們!她今天這一死,不但能離開這個世界,還能徹底離職回家,簡直是一舉兩得。

她把脖子抻得老長,催促道:“快殺了我。”

顧長燼冷笑一聲,“是我演得太像,以至於讓你誤會我不舍得殺你嗎?”

池照螢:“你殺,你現在就殺。”

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顧長燼再也不用隱藏起對她的厭惡,他順手抽出身邊錦衣衛手裡的刀,二話不說架上她的脖子,剛要用力,便被匆匆趕來的手下打斷。

那人附耳對他說了句什麼。

顧長燼立馬收刀,連交待都沒有交待一句,便匆匆離開。

池照螢扯著喉嚨叫他:“顧長燼!你回來!你先把我殺了你再走啊!”

一邊的錦衣衛見她如此,以為她是嘩眾取寵,遂陰陽怪氣道:“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宋姑娘被找回來了,你再怎麼樣,指揮使也不會搭理你的。”

池照螢快被顧長燼這個戀愛腦氣死了,他就耽誤這麼一點點時間都不行?她一死,誤會一解開,他跟宋了了還有很多個日日夜夜,就這麼一點點時間留給她,很難嗎?

由於顧長燼走得匆忙,所以榮國公一家三口被分開關在了後院,門口有重兵把守,池照螢急得直在屋裡轉。

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聽見門口接二連三傳來悶哼聲,她回頭一看,負責看守她的侍衛倒了一院子。

來不及想是誰在暗中幫她,她撒丫子便朝宋了了的院子跑,到時正看見宋了了奪過跪在她身前的顧長燼的刀,準備刺向自己的脖子。

看見池照螢之後,她嘴角揚起抹嘲諷的弧度,到最後,她直接冷笑出聲,“顧長燼,這就是你說的已經把榮國公一家趕儘殺絕?你還要誆我到什麼時候?”

“若你方才所謂的‘解釋’與榮國公一家有關,便什麼都不用說了。”

向來機警的顧長燼後知後覺身後多了個人,他倏然回頭,在看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池照螢之後,眼底殺意必現。

這可把池照螢高興壞了,她趕忙火上澆油。

“阿燼,我實在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你,你那時說要假意取得宋了了的原諒而後再利用她拉攏太子太傅的黨羽,但我覺得這樣做實在不道德。”

果不其然,宋了了的臉色每白一分,顧長燼的殺氣便重一些。他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每走一步,腥紅的血滴落在地,形成了一條血路。

池照螢這才發現他受傷了。

顧長燼連武器都省了,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頓時眼前一黑,眼見著就要大功告成,宋了了忽然一聲冷笑,緊接著,池照螢脖子上的禁錮猛然消失。

她聽見顧長燼撕心裂肺喊道:“阿姐!”

定眼一看,宋了了抹了脖子,她虛弱地看著池照螢,嘴角依然是不羈的笑,她說:“上陽,我死了,你如意了。”

如意了,但也沒完全如意。

眼下顧長燼抱著宋了了的屍體,將頭埋在她的頸窩,感受到懷中的身體越來越涼,他用力到骨節泛白,眼淚彙成行,很快將衣襟浸濕。

作為職業NPC,這不是池照螢第一次遇見死亡,但每次看見有人逝去,內心還是無比唏噓。

內心正煎熬時,餘光瞥見一道黑影迅速從院外爬了進來,形態宛若一條黑色的小溪,憑空出現,又在宋了了身後停止。

池照螢以為是院裡的水井裂了,所以發水了,沒成想,下一刻,原本蟄伏在地上的黑影瞬間立了起來,約有三層樓那麼高。

原本藏匿在雲後的月亮露了一下臉,這一下也讓池照螢看清了眼前的黑影。

這哪是什麼黑影,那分明是一條銀色的巨蟒。

它靜靜立在宋了了身後,視線卻是看著池照螢的,那豎著的蛇瞳像是將銀盤劃開的一道黑線。

它吐著猩紅的信子,像是隨時會對她發起攻擊。

一切都跟她剛來這個世界看見的一樣,隻不過那個時候,在她愣住的那瞬間,一切又都風消雲散,而此刻,不管她愣成什麼樣子,那條蛇都冷冷盯著她。

她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試圖去叫哭得傷心的顧長燼,“顧,顧長燼……”

對方置若罔聞。

下一瞬,隻見那蛇猛然拔高,宋了了的背後隨即冒出一股輕煙,那股輕煙在半空中逐漸彙聚成宋了了的身形。

她飄至半空,與那銀蛇平齊,一人一蛇似乎在交流什麼,到最後,宋了了的身形逐漸變淡,最後與蛇融為一體。

等兩道身影完全融合之後,那蛇便轉頭離開。

池照螢大聲喊著:“顧長燼!宋了了沒死,她被蛇抓走了!”

見他實在沒反應,她乾脆追著蛇,看它到底要去哪裡,沒成想剛一邁步,剛才還像個死人似的沒有半點反應的顧長燼死死扯住她的頭發把她拉了回來。

他聲音嘶啞,“你去哪?”

池照螢被他薅得直不起身子,斜著眼睛看蛇離開的方向,“真的!宋了了被蛇抓走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宋了了還沒涼透的身體迅速變得枯萎,這無疑進一步激怒了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顧長燼。

沒有給池照螢再開口的機會,一道冷硬的寒光劃破黑夜,池照螢隻覺得脖前一涼,緊接著,她感受到身體的溫度快速且大量流失,到了最後,鞋麵忽然漫上零星的餘溫。

好冷啊,她從來沒覺得這麼冷過,她試著去捂自己的脖子,但是累到根本抬不起胳膊。

她終於要死了。

她在內心呐喊:媽媽我來了!

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下一瞬,她忽然大喘了一口氣,像是溺水的人終於付出水麵那般,窒息感如潮退似的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猛然直起身體,發現自己還在義莊裡,靠著原本躺著贏勾的那張木板,上麵還留著可疑的濕漉漉的痕跡。

她連忙擦了一下嘴,一時分不清剛才發生的那些是夢還是現實的,可要是現實發生的,她明明已經被顧長燼殺了,又怎麼會出現在義莊?可要是夢,那一切又實在真實。

她在風中淩亂,絲毫沒有發現頭頂上還坐著個人。

贏勾百無聊賴地坐在房梁上,悠閒地晃著腿,一邊晃一邊打量著顯然已經快瘋了的池照螢。

那個女人這會兒正在屋子裡暴走,不時撞到門框,嘴裡便會嘟囔兩句。

他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

嗬,不過是救了她一命便能讓她如此激動?當真是一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