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照螢明顯能感覺到宋了了快碎了。
顧長燼恨也該恨,但畢竟是她從小養到大,又愛了那麼久的人,現如今要她親手幫他的未婚妻挑嫁衣,她想,宋了了心裡是絕望的。
但宋了了還是很認真地替她挑了一件嫁衣。
看著手上流光溢彩的蠶絲布料,池照螢心煩得很,直接把衣服甩在櫃台上。
“不要了!”
回府的路上,三個人默契地都沒有說話。
進了門,宋了了自覺地去繼續乾活,她朝兩人行了一禮,“奴婢先去忙了。”
顧長燼對一切置若罔聞,隻是在宋了了要轉身前,突然牽住池照螢的手,說話倒是十分溫柔,“逛了這麼久想必你也累了,一會我給你按按腿。”
好好好!
池照螢被這倆人弄得快崩潰了。
她也是他倆PLAY的一環是吧?
宋了了的反應較為平淡,連腳步都沒有停一下。
顧長燼的臉更黑了,但又像是跟誰置氣似的,偏偏不肯離開。池照螢自然不能真的讓他給自己按腿,正如坐針氈的時候,有下人提著下擺匆匆跑來。
“大人,宋姑娘她……”
說到一半,見池照螢也在,後麵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當著“上陽”的麵,自然不會有人不識趣的提到宋了了,就連顧長燼都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池照螢覺得自己這時候就需要有點眼色,於是她故意板著臉說:“她怎麼了?為什麼不把話說完?”
下人有些為難,視線一直在顧長燼和池照螢中間瞟。
最後,顧長燼順勢斥責對方,“說個話吞吞吐吐,郡主問什麼,答什麼便是。”
“是……是。”
下人語氣都弱下去不少,他說:“宋姑娘暈過去了,大夫,大夫說她有……”
池照螢正聽得聚精會神,顧長燼這瘋子忽然狠狠拍了下桌子,“既然已見過大夫,便不必再來聒噪了,她的生死還輪不到讓郡主操心。”
下人趕忙噤聲,又恭恭敬敬向顧長燼行了一禮,就是這麼一個俯身的動作,正好將剛走到門口的宋了了暴露了出來。
不知道是剛轉醒便下床的緣故還是聽到了顧長燼的話,她的臉色瞧著比那會兒逛街的時候還要難看。
很顯然,顧長燼也沒想到宋了了這麼快就回來乾活了,有一瞬間,池照螢似乎聽到他將骨頭捏得“哢哢”響的聲音。
晚上吃飯,顧長燼一反常態沒有來作陪。
池照螢跟著榮國公兩口子吃飯倒也自在,榮國公夫人正給她碗裡夾著菜,忽然看見府上的下人急匆匆朝一個地方跑,每個人的麵色都很嚴肅。
雖說原本這府中的氣氛就不算活潑,但也沒有像此時這樣令人無端感到壓抑的時候。
驚覺到不對勁,池照螢趕忙叫住其中一人,問:“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人支支吾吾,始終不肯說。
池照螢直接虎著臉,“說不說!”
那人這才聲若蚊蚋,“宋姑娘不見了。”
這一邊,府上眾人找人找得人仰馬翻,而另一邊,宋了了早已趕在城門關前出了城。
由於太過緊張,直到現在她還沒有辦法完全放鬆下來,以至於小腹也跟著隱隱抽痛。
其實她很早便有離開的想法,隻不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也沒有想好下一步的路該怎麼走。這段時間她一直忍辱負重,為的便是方便殺了顧長燼,但不得不承認,跟她相比,他實在強大,她根本沒有對他動手的機會。
至於今天能走成,幸虧有贏勾出手相助。
一切還要從下午說起。
從街上回來後,宋了了的胸口一直發悶,這個毛病是最近才落下的,大概是因為有身孕的緣故。
現如今她已經要到了顯懷的時候,再看上陽的態度,若是被她發現自己懷了顧長燼的孩子,一定不會放過她,而她現在偏偏不能死,因為她還沒有報仇,所以離開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但至於怎麼離開,這是個問題。
她想得出神,所以推門進屋的時候,在發現椅子上正坐著個人影時,她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
贏勾見她分明被嚇得不輕還要故作鎮定,不自覺撇了下嘴角,刻意做出的和藹笑容帶著幾分不屑。
宋了了回過神,“哐”地一聲摔上門,壓低聲音問,“你怎麼會在這?”
贏勾不答反問:“你想不想離開這?”
她皺眉:“為什麼幫我?”
贏勾有些不耐煩,“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若是你不走,我也不再……”
宋了了打斷他的話,“我走。”
贏勾這才滿意勾唇,吩咐道:“我會讓人護送你出城,你出了城便往東邊的山走,會有人在山南接應你。”
此時城門口已經全麵戒備。
宋了了穿得破破爛爛,臉上都是泥濘,門口的守衛自然沒有多加留意她。
她死死抓著肩上的包袱,直到守衛拉開厚重的城門,她幾乎是被贏勾的人推著往外走。
眼見著挨到了門邊,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
一聲爆喝從身後遙遙傳來,“關門!關門!不可放行!”
那人狠狠搡了宋了了一把,將她從快要閉合的城門夾縫中推了出去,他說:“快走。”
刀劍相向的嗡鳴聲四起,利刃入肉的悶響不斷刺激著宋了了的耳膜,她連頭都不敢回。
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在顧長燼前頭,顧長燼決不能得善終。
她趁亂向山上跑。
贏勾說那一片深山老林瘴氣叢生,隻要她能逃進去,顧長燼一定找不到她。
連日的勞累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頭昏眼花,而且胸口的傷也一直沒有養好,已經發膿的傷口再度撕裂,疼痛折磨著她,但她不敢停下腳步,拚著最後一口氣,她跑到了密林的最深處。
如贏勾所說,山林之大,顧長燼一時半會兒應當找不到她,她準備在樹上休息一會兒,再從另一邊下山。
誰知她剛笨重地爬上了不高的樹,很快就發現從山腳處升起一股黑色的濃煙,夜晚風大,火勢很快向山上蔓延開來,伴隨著火光一起出現的是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錦衣衛。
宋了了顧不上其它,被迫爬下來繼續趕路。
火勢很旺,不過一刻,火舌已經舔舐到了她身後,熱浪將她後背燙得火辣辣的疼。
在呼嘯的風聲中,她似乎聽到了顧長燼的聲音。
“阿姐,回來,你聽話。”
宋了了不敢回頭,機械地邁著像是灌了鉛似的雙腿,不多時,已經能聽到矮叢被鞋碾壓過的“沙沙”聲,忽然,一陣劇痛從小腿處傳來,她重重摔倒在地。
低頭一看,一支箭矢刺穿了她的小腿。
餘光裡,一角錦袍出現在她的手邊。
顧長燼緩緩在她身邊蹲下,憐惜地用帕子擦著剛才逃跑時她臉上被枯枝劃出的傷痕。
他說:“阿姐,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呢?”
“是不是要我真的挑斷你的腳筋,你才能不想著從我身邊逃開?”
宋了了絕望地閉上了眼。
還是不行,她終究還是沒辦法逃離顧長燼。
他俯身抱起她,沒有上陽在,他看著她的眼神依舊帶著癡迷,他說:“阿姐,我不計較你逃跑的事,你乖一點,我過後會好好向你解釋,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道寒光。
這是臨行前,贏勾給她留下的匕首,他說:“藏好了,必要時它是你解脫的唯一途徑。”
她自然不會尋死,因為最該死的另有其人。
顧長燼手臂被劃得皮開肉綻卻恍若未覺,他緊緊抱著她,“你若不解氣,便在我身上多劃兩刀。”
這個瘋子。
她隻好將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要麼放我走,要麼讓我死。”
顧長燼沒說話,隻是細細打量她的神情,似乎是在分辨她話的真假。
又是一陣風吹來,風過之處,樹叢劇烈搖晃。
宋了了盯著那處冷笑。
頃刻之間,一支長箭破空而來,顧長燼反應極快,閃身向一旁避開,與此同時,三個身著夜行服的人從天而降,留一個與顧長燼周旋,另外兩個架起宋了了便跑。
山路之後便是水路,直到上了船,宋了了一直緊繃著的麵色才有所好轉。
宋了了懂規矩,多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問:“我們去哪?”
那人回的也簡潔:“回京都。”
京都。
宋了了的心顫了一下。
不過離京數十日,再提京都,她竟有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滄桑之感。
另一邊。
直到半夜,負傷的顧長燼才黑著一張臉回府。
池照螢一直躲在門口的牆邊偷看,見他這會兒這副德行,也知道他是沒把人追回來,不知道怎麼的,她在心裡替宋了了擦了把汗。
偷偷從另一邊溜回房間,她暗暗在心中盤算,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馬上要出意外了。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明眼人都知道,宋了了之所以選擇逃走,絕對跟“上陽”的欺辱脫不開關係。
那麼餘下時間,她就等著顧長燼來抹她的脖子即可。
這操蛋的一切,總算是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