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看得池照螢太陽穴突突直跳。
在沒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顧長燼眼中的愛意都快要溢出來了,這哪有他平時表現出來的對宋了了的極度厭惡?
難怪在宋了了麵前顧長燼有點不對勁,所有的不對勁現在都對上了。
她後知後覺,這顧長燼該不會是衝她來的吧?如果真是衝她來的,那上陽造的孽豈不是要她來還?
看著瘦骨嶙峋的宋了了,池照螢覺得要是她喜歡的人被人磋磨成這樣,她大概能把那人的祖墳都撅出來。
再把自己代入真正的上陽……
她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脖子,現在她已經感覺到被人掐死的窒息感了。
這麼想來,贏勾說得也對,她得對宋了了好點,這樣說不定顧長燼還能對她手下留情。
宋了了家裡是怎麼出的事,以及自從她家裡出事,顧長燼是如何對她的,池照螢一直看在眼裡。
宋了了被他這麼羞辱,肯定不會因為他的一點小恩小惠就原諒他。
她看穢物似的看著顧長燼和他手中的藥瓶,直接搶過來砸在地上,她指著門口,情緒難得有些激動。
“滾。”
顧長燼實在了解宋了了,見她砸了一瓶,又從袖中掏出另一瓶,這次沒有遞給她,隨手放在一邊的小案上。
“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顧長燼走後好一會兒,池照螢才敢現身。
她興衝衝地進屋,宋了了一看見是她,下意識把桌上的藥藏到了身後。
池照螢知道她以為自己又是來找茬的,趕忙解釋,“你不用藏,我都看到了,其實我來……”
電光火石之間,忽然想起來自己的任務。
池照螢:?
那還亡羊補個屁的牢?直接欺負宋了了,讓顧長燼崩潰,最後殺了自己,這不皆大歡喜?
反正瞧他對宋了了的寶貝程度,必然是在這留有眼線的。
這麼想著,池照螢原本洋溢著熱情笑容的臉頓時撂了下來,她故作凶狠,一把奪過宋了了身後的藥,摔在地上,但又怕真摔碎了宋了了沒有藥用。
瓷瓶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隨後滾到宋了了腳邊。
可以說是力度剛剛好,懵逼不傷腦。
她學著上陽尖酸刻薄的蠢樣子。
“都什麼時候了,還端著貴女架子呢?就你也配用顧……用阿燼送來的藥?”
說完也不敢看宋了了,轉身揚長而去,臨走時還特意將門狠狠甩上。
回去的路上,她心撲通撲通的,差點跳出心口,自然也沒注意右手邊的回廊上,一直等在那裡的贏勾。
見她走後,贏勾也跟著慢悠悠回了自己的臥房。
剛才發生的事,他全都看到了。
不得不說,她的一係列操作倒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他原本還想著讓這個廢物去跟宋了了示好,他再從中作梗的,她那時明明也同意了,怎麼忽然又改變主意搞了這麼一出?
不過這樣也好,給他省去了不少麻煩。
贏勾眼下睡的臥房從外麵瞧隻是一間正常的房間,待一推門進去,裡麵又變成了淮州彆院的模樣。
裡麵一團一團的黑氣原本安安分分盤在角落,等感知到贏勾的氣息,它們開始變得暴躁,不時有人臉掙紮著浮出黑氣,他們滿麵痛苦地對著贏勾破口大罵。
贏勾稍一抬手,黑氣便開始滿屋逃竄,最後,又在他的指尖消亡。
他滿意地躺回角落。唯有石板冷硬的觸感才能讓他時刻保持頭腦清晰。
他想,池照螢那個廢物,他遲早會將她養成怨靈,再把她殺了,到那一天,不隻是她,這世上的所有都將不複存在。
贏勾難得睡了個好覺,隔日清晨不等睜眼,便聽見有人敲門。
在他睜眼的一瞬間,屋裡變成了正常房間的模樣。
等他一開門,池照螢就鑽了進去。
有些話她不方便直說,隻是含糊告訴他:“趁我現在還沒出事,你先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她以後是要作死的,贏勾要是跟他她扯上關係,估計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能少死一個是一個,權當她積德了。
贏勾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如何會出事?”
池照螢說:“這些你就彆管了。”
她說著看向他身後,見這房間空蕩蕩的也沒有什麼需要收拾的,直接把他拉了出來。
“我剛才來的時候探過路了,門口換值,正好沒人,你趕緊走。”
“去哪?”
晨風送來顧長燼的聲音。
池照螢動作一僵,回頭正看見他手裡提著個食盒從院外進來。
她心中暗道完了,正搜腸刮肚找借口,卻沒想到對方像是根本沒看到她和贏勾的拉扯,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回了房間。
將食盒裡的食物一一擺在桌上。
顧長燼說:“我方才接到信才知下月便是外祖的壽辰,榮國公和夫人大約申時便到,我準備等外祖過完壽,我們四人一同回去。”
眼下宋了了的事她還沒弄明白,又來了父母和外祖,池照螢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另一邊,見兩人走遠,贏勾玩味地勾起嘴角。
昨日他已經問清楚了,他是榮國公派來保護原身的貼身侍衛,這也給了他在這宅子裡閒逛的自由。
出門要路過後院的街心亭,他到時恰巧看見宋了了憑欄看著平靜的湖麵。
瞧見他,宋了了一愣,慌忙轉過身擦去臉上掛著的淚。
在人前,贏勾又是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他向她禮貌頷首,對方回以善意。
擦身而過的時候,贏勾停下了腳步。
他輕聲說:“郡主平時驕縱慣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宋了了沒接話,但看她的微垂的眼簾也知道她並不認同。
他又說:“有些話本不該我說,但如今我要離府,便也不必在意那些了。你記住,若是你想活下來,一定要離郡主遠一些。”
宋了了這才用正眼看他,“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贏勾輕歎口氣,“隻是不想這世上再多一個可憐人罷了。”
贏勾離府後不久,榮國公的馬車便停在了門口。
池照螢和顧長燼率府上眾人出來迎接,宋了了站在人群末尾,眼尾掃見馬車時都帶著厭惡。
未來的嶽丈大人光臨,為表誠意,晚上顧長燼自然是要表現一番,他原本想包一座酒樓。
榮國公連連擺手:“自家人,自家人,不必講究那些排場。”
顧長燼微笑稱是,在轉身時,眼中一片冷漠。
“上陽”與雙親好久不見,理應熱絡一些,奈何池照螢根本沒有原身對父母的情感。眼前拉著她手的婦人對她來說隻是陌生人,不把手收回來已經是她最大的素質。
好在很快晚宴就準備好了,顧長燼過來請人。
離得老遠池照螢就看見宋了了在堂中忙活著,出乎她意料的,在瞧見宋了了之後,原本瞧著和藹可親的榮國公夫婦,神情一僵,眼神頓時變得不善。
榮國公夫人先開口,“既然是家宴,便無需外人在場伺候了。”
宋了了正好與眼前幾人相看兩生厭,聞言轉身便要離場,最後還是顧長燼把她叫住。
他說:“總是要留幾個下人伺候的,像剝蝦這種事,怎可臟了國公與夫人的手?”
池照螢坐在顧長燼身邊,一心低頭看著碗裡的米飯。
三言兩語之間,另外三個人已經不複那會兒初見時的和睦,她能感受到榮國公夫婦不喜歡宋了了,顧長燼肯定更能感受到,但為何明知道未來的嶽家不喜歡,還要故意氣人家?
池照螢不得而知,席間她隻顧著埋頭吃。
宋了了跟其他幾位婢女站在不遠處隨時伺候著,本應是其樂融融的聚餐安靜的可怕,最後還是顧長燼起了話題。
他說:“下月是外祖壽辰,晚輩備了厚禮。”
不知為何,聽他說完,池照螢的右眼皮跳個不停。
榮國公夫婦對視一眼,而後國公道:“指揮使有心了,這次我與夫人前來,也有一事想問,便是顧指揮使與小女的婚事,不知準備何時預備?”
池照螢偷偷看了宋了了一眼,後者對一切置若罔聞,明明是花一樣的年紀,這會兒看著倒像是過了不惑之年的婦人那般對周圍一切都感到麻木。
顧長燼的臉微微轉向宋了了的方向,見她這樣,心裡來了氣,遂道:“等下月祖父壽辰過,晚輩與國公和夫人一起回京,屆時一定風光大娶。”
總算熬過了晚上的聚餐。
池照螢覺得今晚這飯吃的比之前公司團建還累,心裡還琢磨著一會兒回去可得好好放鬆一下,沒成想一開門就看見宋了了給她鋪完床之後便順勢跪在了床邊。
池照螢:?
“你這是乾什麼?”她十分詫異。
宋了了嘴角揚起抹嘲諷的笑,“不是郡主讓奴婢每晚要跪在床邊以供差使嗎?”
池照螢無語,她開口就想讓宋了了趕緊起來,但又怕自己崩人設被發現不對,隻能裝作厭惡似的說:“以後滾遠點,我不需要你在這我礙眼。”
但卻沒成想,第二天她就打臉了。
榮國公夫人像是極度看不上宋了了,大清早就來她耳邊吹風,“顧長燼怎麼還把那個礙眼的賤婦留在身邊?莫不是對她還有什麼想法?”
池照螢本能替兩人遮掩,“沒有!”
榮國公夫人被她嚇了一跳,但也知道自家女兒對顧長燼是什麼心思,但凡跟他沾邊的事,她眼裡都容不得沙子,所以她說沒有那必然是沒有。
但即便這樣,她仍是有些不放心,拉了拉池照螢的衣袖,“左右你跟顧指揮使的婚事要定了,該采買的東西也要采買,你買時便叫上那個賤婦,好徹底絕了她的心。”
池照螢無奈,“好。”
待坊市一開門,榮國公夫人便三催四請讓她去買東西,池照螢想溜牆角出去,也被她發現了。
她把正在掃地的宋了了叫過來,“你陪著指揮使夫人去買東西,屆時若是挑不仔細,回來我要你好看。”
“你們要去買什麼?”
今日太陽大,顧長燼手中撐了把傘,動作自然地遮在池照螢頭上,“正好我今日閒來無事,陪你一起。”
起初,榮國公夫人瞧見顧長燼給自家女兒撐傘,嘴角得意一挑,後來一聽說顧長燼也要去,想到宋了了也在場,麵色頓時撂了下來。
她開始找補,“既然有顧指揮使陪著,那你便留在這幫我搬東西吧,我昨日帶了好些東西,還在車上沒有卸下來。”
宋了了知道她不喜歡自己,借口留下自己也少不了折辱,但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她應了一聲便回去繼續乾活。
顧長燼忽然叫住了她,他語氣不見起伏,“外出總要帶個下人提東西,你跟著便是。”
被拂了麵子,榮國公夫人有些掛不住臉,池照螢並不想幫這種潑婦說話,便也沒有出來解圍。
三人一同出府,顧長燼為池照螢撐傘,宋了了頂著太陽走在兩人身後。
雖然內心不忍,但池照螢覺得這不失為一個作死的機會。
路過一處成衣鋪,她叫著宋了了一起進去。
“聽說你之前追著阿燼跑時曾自己買了件嫁衣?”
刹那間宋了了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一邊的顧長燼沒有說話,但屋裡的溫度明顯冷了不少。
池照螢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她硬著頭皮說,“那你來幫我挑一件,挑得好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