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盤了整件事,池照螢徹底沒有了頭緒,她一開始還以為一切都是贏勾搞得鬼,但現在看著卻又不像,況且她和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實在沒有整她的動機。
眼見事情徹底進了死胡同,她不耐煩地揮開空中的那些字。
真是煩死了,既然離不開,就隻能先回去。
結果她一轉身,發現來時的路不見了……
池照螢:?
她像無頭蒼蠅似的在街上亂轉,試圖找到一條像是歸途的路,但都無果,她又把主意打到街上這一座座宅子上。
或許路就藏在門後。
她一腳踹開離她最近的院門,不料院裡忽然瘋狂響起狗叫聲,男主人正從臥房出來,池照螢跟他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兩人瞧見對方之後俱是一愣。
還是對方率先反應過來,他順手抄起立在牆邊的木棒,“好你個女賊,大清早的偷到爺爺家裡來了!”
眼見對方拎著木棒追了過來,池照螢撒腿就跑,邊跑邊罵娘。
也沒人告訴她這不是死鎮啊。
直到快跑出城門外,她才敢扶牆喘口氣。
此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天亮之後,整座小鎮似乎都活了過來,一座座小院子的屋頂上緩緩騰起炊煙,連斷橋邊的那汪死水都泛起了絲絲波紋。
忽然,一陣嘈雜聲從不遠處傳來,一群人正圍成一圈對圈裡的人拳打腳踢,他們嘴裡不乾不淨在罵著什麼。
池照螢經過去一看,發現挨打的正是贏勾。
下手最狠的那個人一邊踹贏勾的心口一邊惡狠狠說:“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以後見你一次揍你一次,醃臢東西,還敢大白天在街上逛。”
這一幕看得池照螢氣血翻湧。雖然說兩個人沒打過幾次交道,但他畢竟是她在這個鬼地方唯一認識的人。
按捺住飆升的血壓,她問離她最近的那個人:“他們為什麼打他?”
她想著是不是贏勾做錯了什麼事被抓到了,誰成想這人語氣輕蔑。
“一個叫花子而已,打了就打了,什麼玩意‘為什麼’?哪來的那麼多為什麼!”
池照螢:?
這就沒法忍了。
她擼起袖子就要衝過去,邁步的瞬間,那道站在她身後死死按著她的鬼影閃現在她腦海,又漸漸與眼前抱頭防禦的人重疊,她猶豫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她的視線,已經快要坐不住的贏勾忽然抬頭向她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她下意識轉身,借著一彪形大漢擋住身體。
打死人畢竟是犯法的,片刻之後,這些人終於停手。
渾身是血的贏勾重重摔在地上,瞳孔都開始發散。
池照螢沒有第一時間上去查看,她躲在能觀察到贏勾的同時又不被他發現的角落看著他,直到確定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傑作才走過去。
像是剛發現他似的,她故作驚訝:“你怎麼也在這?”
她試著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贏勾的嗓子像是一把破風箱,“嗬嗬”地喘著氣。
池照螢後知後覺,或許這個情況就是他所說的“有時候會有人進來打我”,但這分明是他進來人家的地盤。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帶去了醫館,不等進門,坐堂大夫便迎了過來。
“這位姑娘請止步。”
他的視線隻在贏勾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回身去藥格中抓了幾味藥,遞到池照螢手裡的時候,忍不住歎氣,但最後也隻說了一句,“帶他回家吧,你家小郎君這種情況,沒有人會收的。”
池照螢不信邪,把贏勾暫時安置在門口,又跑了幾家醫館。
起初,大夫們都火急火燎跟著她跑來救治,但當他們瞧見贏勾之後,果然如第一位大夫所說,有醫德的扔下幾味藥,歎息著離開了,還有幾位沒有素質的,直接朝地上啐了一口。
“真晦氣。”
坐堂大夫又歎了幾口氣。
“姑娘,瞧你們這裝扮也不像是本地人,彆怪老頭子多嘴,城郊有一處義莊,你……”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池照螢已經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義莊不是給活人睡的,但是目前她又無處可去,實在沒有辦法,她借了草席,到底把贏勾一路拖了過去。
到時,義莊老板正擦拭著滿院的棺材,他是典型四白眼,右麵顴骨下還有一道疤,由於身材高大,他看人時都是眼神向下壓,瞧著就不像是個好相與的。
不等池照螢說話,對方下巴一抬,指了指位於遊廊尾部的一間房,“那間是空的。”
贏勾的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可聞,等安頓好人,她又去找老板借廚房煎藥。
這會兒老板已經不擦棺材了,他正掄著斧子劈一條長木。
池照螢納悶:“你這是?”
他回話之前,本能瞧了眼贏勾在的那間房,而後才甕聲甕氣回:“來活了。”
池照螢覺得自己也是有病,那些人越說贏勾要死了,她就越不想如他們的意。
最後,她端著藥碗回了房間。
試著喂了幾勺藥,贏勾根本不張嘴。
瞧見躺在一張單薄木板上,渾身漫延著死氣的男人,池照螢大聲說:“贏勾,他們都說你會死,但我覺得你不會,所以你爭點氣行不行?隻要你挺過去,往後我都管你。”
也不知道是他是真的聽見她的話了還是巧合,當池照螢再次把藥匙遞到他嘴邊的時候,他竟真的微微張開了嘴。
後半夜的時候,贏勾發起了燒,但好在呼吸平穩了不少,忙活了一天一夜,這會兒精神一放鬆,池照螢又累又餓,上下眼皮直打架。
屋裡沒有床,甚至沒有多餘的木板,她便拄在贏勾躺的木板邊上,困得一下一下點著頭,到最後,更是一頭栽到了上麵,沉睡過去。
聽到她的呼吸變得綿長,幾乎躺了一天的贏勾這才緩緩動了下僵硬的脖子。
“哢哢”聲在漆黑的房間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他起身向門外走。
無論是白天還是深夜,義莊都很冷清,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他們都很安靜。
偌大個院子,此時隻有老板還在忙活著。
他正在打磨著白天新劈好的木頭,比量著棺材板的寬窄修剪著木頭邊緣。
突如其來的一陣夜風在他腳下刮起了漩渦,將地上所有枯萎到發脆的葉子卷了進去。
老板正乾得熱火朝天,冷不防被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顫,再低頭的時候,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影子。
他被嚇得一激靈,實心木頭砸在腳尖,一股鑽心的疼使得他太陽穴突突跳。
他罵罵咧咧地回頭,“他媽的,老子說沒說……”
在瞧見一身臟汙,宛如剛從地獄爬出來的贏勾之後,後麵的話自動消音。
贏勾緩緩彎腰,單手便輕鬆勾起那扇厚重的木頭,問他:“你喜歡什麼顏色?紅色?或者是白色?”
老板覺得空氣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他結結巴巴說:“紅,紅色。”
贏勾滿意地點頭,“乖孩子,我也喜歡紅色。”
他在院中環視,視線最終落在兩人麵前這口初具規模的棺材上,他又問老板,“聽說,這是給我做的?”
老板哪敢如實回答,遂拚命搖頭,焦黃地液體順著他的大腿內側流下,在腳邊聚成一小灘。
贏勾見狀,笑得身體直抖,他說:“我也覺得這不像是我的東西,那便送你吧。”
最後一個字的話音剛落,老板便覺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一圈冰涼的東西纏上了。他分明站著沒動,卻看見了自己的身體立在原地,隻是脖子上少了顆頭。
腥紅的血液像條蜿蜒的小溪,緩緩流向那乳白的木頭,不過片刻,便將其染成了暗紅。
贏勾抬手,一團黑色的霧氣從老板身上飄出,後又向他飄來。它們在他周身瘋狂逃竄,最終卻又被他吸收。
他吹了聲口哨。
院中那些停了屍體,所以緊閉的屋門同時彈開。
沉重且整齊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響起。
“咚。”
“咚。”
“咚。”
逐漸彙向老板的屍體。
贏勾觀賞般看了看自己的手,輕輕吹去表麵的灰塵,又重新回屋躺下。
清晨,雞鳴三聲之後,睡得迷迷糊糊地池照螢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猛地坐直身體,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贏勾的身體,看他是不是硬了。
好在掌心下身體的溫度冷雖冷,但還軟乎著,她這才鬆了口氣。
伸了個懶腰,準備出去打盆水給贏勾擦擦臉。
出門時才發現院子中間還放著老板昨天打磨的木頭,但卻不見老板的人影。
一想到昨天老板一瞧見贏勾就開始做棺材,她就覺得他有病,等她一會兒看見他了非得好好惡心惡心他。
拎著木桶來到井邊,在把桶扔下去的瞬間,池照螢隻覺得眼前的景象也跟著飛速發生變化,看得她有點暈,她試圖穩住身體,手下意識抓了一把。
幾乎是在同時,她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和女人的驚呼聲。
隨即有人帶著哭腔在她耳邊說:“郡主,奴婢錯了,您不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