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照螢猛地睜眼,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地上。
四周漆黑一片。
她正要起身,忽然聽見門被推開,想轉頭,卻發現自己除了眼珠瘋狂在眼皮下轉動之外做不了其它動作。
沉重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的“嘩啦”聲音在夜裡格外瘮人。
不多時,刻意放輕的呼吸拂過她的耳邊。
有人在床邊盯著她。
意識到這點,池照螢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下一秒,她聞到了鐵鏽特有的味道,緊接著這股味道就死死纏上了她的脖子。
要命的窒息讓她眼前泛起了白光,在光的儘頭,她似乎看到了她太奶。
她本能地抓住鐵鏈,試圖把它從脖子上拿開,但那鏈子似乎有嬰兒小臂那般粗,她毫無辦法。
瀕死時,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務。
頓時放棄身體本能的求生欲望,艱難躺平,等著窒息感將自己淹沒。
但在背過氣的前一秒,脖子上的禁錮消失,她大口喘著氣坐起來。
窗前白月,身前銀霜。
一切都還是她剛進來庭院時候的模樣。
她下意識摸了一下脖子,依舊是火辣辣地疼,翻出角落裡破碎的銅鏡一照,一道深紫色的印子赫然蜿蜒在脖子上。
鐵鏈拖地聲、鐵鏽味兒、站在她身後的鬼影,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她遭遇的所有詭異的事混在一起,讓池照螢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
真是受夠了。
衝動之下,她直奔二樓,已經想好了如果贏勾不說實話,她應該把他埋哪。
等上了樓,發現他正縮在角落中,似乎是在睡覺,眼底掛著淡淡的青色,像是幾百年沒好好休息過的樣子。
聽到腳步聲,他驚恐地睜開眼,下意識又向牆角靠了靠。
池照螢衝口而出的質問硬生生轉成了詢問,“你在做什麼?”
不等贏勾答話,他的肚子先叫了起來。
見他一副隨時要被嚇死的模樣,池照螢到底是沒有說出什麼難聽話。
可憐成這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他搞得鬼啊。
她在他身旁蹲下,試圖跟他正常溝通。
“你這樣多久了?”
贏勾眼中有些茫然。
池照螢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家裡人都不給你燒點祭品?”
贏勾:“?”
池照螢咋舌,“難怪你這麼瘦。這樣,你把你墳頭具體地方告訴我,等我出去了給你燒點好的吃。”
說完環顧四周,“你這屋子也太破了,連個丫鬟小廝都沒有,回頭我也給你燒幾個。”
在她打量著屋子的時候,贏勾冷冷看著她,在她轉頭過來之後,他又低下頭,瞧著一副孤苦伶仃的樣子。
池照螢實在受不了這淒慘的氛圍感,沒話找話問他:“天亮了你是不是就消失了?”
他:“我一直都在這裡。”
池照螢:“一直?你自己嗎?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他說:“有時候會有人進來打我。”
語氣裡滿是不解,似乎並不清楚那些人為什麼會打他。
池照螢這下也蒙了。
思緒紛亂的時候,外頭隱隱有雞鳴聲傳來。她二話不說,提起裙子就跑,由於著急,沒有看路,路過贏勾的時候一腳踩在人家腳麵上。
贏勾被踩,也隻是微微倒吸了口冷氣,又把腳往回收了收,好像錯的是他一樣。
池照螢腳步一頓,匆匆扔下句“抱歉”,逃也似的下了樓。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贏勾這才緩緩舒展開身體,他蜷起左膝,左肘隨意拄在上麵,雖然仍是滿身臟汙,但卻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
他微微抬起骨節分明的手,另一邊,剛推開破敗大門的池照螢一腳踏進了斷橋。
滿懷希望能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池照螢見自己又進來了斷橋,氣得狠狠捶了下斷橋壁。
一陣顫動之後,原本覆在其上的石灰撲簌簌落下,散發著微弱光芒的金色小字越發金燦燦起來。那些看不懂的字符飄在空中,漸漸排序成一段記載。
池照螢看到了“宋了了”三個字,還看到了“上陽”的名字,唯有那個叫“阿燼”的男人,“燼”字前空了兩個格。
這是讓她填空呢?
她費儘心思回想那時看到的和聽到的,這才後知後覺那幾人的臉好像被一團煙霧擋住,而那個男人她更是從始至終都沒有聽到全名。
看著橋下宛若一張黑布的毫無起伏的死水,池照螢開始從頭捋順整件事情。
起初發現不對是在上個月。
那會兒她因為厭煩了職業NPC的工作剛辭職。
她們公司有個規定,離職人員離職前都會抽個關鍵詞,她抽到的是“死”。
簽是上午抽的,人是下午被彈到這個世界的。在這裡,她繼承自己的真實人設,是個單純又貧窮的孤兒。
貧窮和孤兒很好理解就是字麵意思,至於單純,具象化表現為,在來這的前七天,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發配到了一個正常的世界。
——一個月前——
由於來這許久也沒有找到主線任務切口,窮得揭不開鍋了的池照螢隻能進城務工。
這天剛下工回來,剛進院子,右手邊原本縱橫整齊的小菜地,野草忽然瘋漲。
一陣水波紋似的晃動過後,正前方的茅草屋漸漸變成一四角飛簷的二層小樓,隻是小樓破敗不堪,空蕩蕩的窗框上掛滿了蜘蛛網。
那個渾身上下隻有腰間掛著幾塊破布的男人就在二樓外的觀景台上站著,脖子上墜著嬰兒小臂粗細的鐵鏈,身上新傷疊舊傷。看著像是糟蹋了哪家姑娘被關起來用私刑的。
這是池照螢第三次看見他。
由於對方的打扮很有性張力,導致頭兩次她還比較矜持,不敢亂看,直到池照螢發現他似乎看不到她……
她曾趁著夜色,試圖上樓去找他,奈何找不到他那小二樓的門。
池照螢閉著眼睛摸到茅草屋的門的位置。
開門的瞬間,一切歸於平靜。
小院子又變回她熟悉的模樣,周圍靜得好像一切都是幻覺。
池照螢在這個世界還叫池照螢,是個孤兒,為了活命,每天進城打四份工,按理說她不常回來,但最近其中一家酒樓生意不太好,所以掌櫃的遣散了好多跑堂的,她就是其中之一。
她抱著掌櫃夫人送的幾套舊衣服去河邊漿洗。
這會兒河邊已經蹲了不少洗衣服的人。
擱在以前,這些全都是她同事。
見她來了,大家互相交換了眼神,原本綻在嘴角的笑頃刻間變了味兒。
她知道這些長舌婦背後是如何編排她的。
但她並不在意。
抱著盆找了個離她們最遠的位置,池照螢一邊機械地揉搓著衣服,一邊想著應該怎麼死。
今天是她到這的第七天,她已經試過不少辦法。
作為一個窮鬼,她沒錢買毒藥,隻能上山去吃毒菌子,但除了聽見那菌子跟她說話之外,並沒有其他不適。
至於其他辦法。
屋裡房梁上還有半截繩子在那當啷著。
今夜風有些大,河邊泛起細小波紋,水波晃動間,耳邊忽然響起海浪聲。
不過是一條小河,河麵卻越發波瀾壯闊,後知後覺的池照螢一抬頭,發現一丈高的海浪猛然向她拍來。
她暈水,下意識隨著浪向後倒。
等從浪裡站起來,眼前又變了一副景象。
舉目是一望無際的海,海水呈黑色,平靜地不起一絲波瀾,壓得她喘不上氣,本能想要逃回岸邊,但走了幾步才發現,這不正是找死的好機會?
正猶豫的時候,忽然聽見“嘩啦”一聲響。
下一瞬,一條幾丈高的銀蛇破海而出。
池照螢頓時被籠罩在陰影中。
它立著身子低頭看她,豎著的蛇瞳像是將銀盤劃開的一道黑線。
它吐著猩紅的信子,像是隨時會對她發起攻擊,就在她愣住的時候,一切又都風消雲散。
她定眼一瞧,哪裡有什麼海什麼蛇,河麵明明一片平靜。
其她洗衣服的瞧見像是有病似的,也不敢再待下去,隨意揉搓幾下就走了。
河邊眨眼隻剩她自己,想到剛才的蛇,池照螢也有些膽突,但轉念一想,來都來了……
她又蹲回去繼續洗。
在蹲下的瞬間,狂風呼嘯。
那股難聞的腥氣比剛才還清晰,不等她反應,巨大的黑暗將她包裹住,後頸處針紮似的疼痛過後,一陣黏膩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襲來,就好像吞咽食物時口中的聲音。
她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束縛住,卡在某個無法描述的地方,被一點一點向前推著走。
伴隨著窒息感一起傳來的,是皮膚被灼傷的劇烈的疼痛。刺鼻的腥臭味熏得她流眼淚,就連臉上也被黏液糊住。
她疼得嗷嗷直叫,但聲音含在喉嚨裡,讓疼痛發揮得不太極致。
很快,她徹底陷入黑暗,甚至能感受到皮膚一點一點從身體脫落,她拚儘最後一絲力氣,終於吼了出來。
發聲的同一時間,身上的不適感詭異消失。她倉惶抬頭,發現自己依然在河邊,隻是衣服完全被冷汗浸濕。
來不及細想,她連滾帶爬地滾回了家,把所有門都關死,火速爬上了床,過了好一會兒心跳才稍微緩和了些。
隻是後半夜,她又被魘住,耳邊又是鐵鏈碰撞的聲音。
她循聲回頭,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消失在長滿荒草的小院門口。
小院並不陌生,是總疊加在她現在的院子上的那座小院,隻是這次與以往不同的是,她看到了小院上的匾額。
淮州彆院。
一切現象都在告訴她一件事。
那個男人似乎跟這些怪事脫不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