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氣密林(1 / 1)

林序有些掩飾性地吞咽了一下,目光轉移到彆處,裝作剛剛並沒有與他對視。

林序:……我什麼都沒看見。

而就在張奇話音落下,場麵尷尬之時,這一堆白衣金紋的人裡,終於出來了個人進行決斷。

來人長相劍眉星目,清新俊逸,年歲大概隻比周圍一群十七八歲的弟子們大個四五歲,說話氣質沉穩,

“既然如此,那就等明日回到青山宗讓長老們進行評判,今夜我們就在這樂坊不遠處的客棧歇歇腳。”

裴言一終於移開了目光。

“是,鄭師兄。”同行弟子皆是同意。

鄭師兄走到林序這邊來,卻不是對她說,“淮景公子不如和我們一起?”

方淮景看他一眼,最終目光卻是落到林序身上,見到她輕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樣子。

他最終還是拒絕了,“不了,師父有令,讓我立刻動身前往東洲。”

鄭師兄表示理解,便隻帶著自己的同門一同前往客棧。

至於抓到的邪修,也是由他專門設下了一個法陣,自己和另一位弟子一起嚴加看管。

林序站在自己的房間內,欲走欲留。

走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原本是什麼性格,明日要去的青山宗人多眼雜,她遲早要暴露。

要是被人直接殺了怎麼辦?她還想回家呢。

留是因為鄭師兄他們守著,看管邪修的房間,就在林序必經的走廊儘頭,到時候必然引起察覺,還是逃不脫死路一條。

“唉!”

她有些泄氣地躺在床上。

原本還因不安與焦灼而異常清醒,可漸漸地,林序聞到房間內的一股異常香味。

剛進來的時候……有這麼香嗎……

林序的思路逐漸變得混沌,最終沉沉地閉上了眼。

半晌過後,黑暗中響起這樣一道粗啞的聲音,像是刮痧紙劃過牆麵。

那道黑影站在林序的床前,雙眼死死地盯著安靜睡著的人臉。

“找到、你、了。”

-

黑影帶著人從客棧遁出時就已經被發現。

彌漫著濃煙瘴氣的密林中,極速而猛烈地穿梭著兩隊人馬,都隻奔著前麵身上架著人的黑影而去。

“站住!把我小師妹放下!”

張奇怒吼一聲,中氣十足,隻是步子落了下風,沒多久就從隊伍中央掉到了末尾。

裴言一知道張奇的脾性,隻嘲弄地扯唇一笑,接著反手朝前方甩出一張符。

他本意是想用靈氣,直接將其貼在那穿行的邪修腿上,炸了一條腿,自然不必再費心思去追。

然而這林中的瘴氣會影響修行人的靈氣運行,裴言一一時間判斷失誤,那靈符竟直接在半路上就炸了,反倒差點傷了自己的同門。

親眼看著那符炸在自己眼前的同修怒道,“裴言一,你什麼意思?

難不成你當真是和他們一夥的?”

這樣的蠢貨,裴言一懶得搭理。

隻見他眼眸中的情緒更深,迅速將手中的劍朝前甩了出去,正中在那邪修麵前的樹上。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如若那邪修沒反應過來,便隻能硬挺著自己的脖子,往那露出的半截白刃上送。

然而他隻是腳步頓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抬手就用靈氣去劈。

“竟然想用這種伎倆來殺我,可笑!”

因著心中那口惡氣,邪修可謂是用了半數以上的功力。

要是一般的劍,早已經碎成兩半,但裴言一的劍隻是來回震了兩下,直直地從樹上飛了過去。

而另一隊的弟子乘那邪修一時情緒大動,抓住了漏洞,大喝道,“遊師兄,這邊!”

吼完就先自己抬劍朝那邪修迎了過去。

眾多淡色中的一抹紅聽到這聲呼喚,已經明白了叫他的人的意思。

隻見遊姓少年飛身過去的同時,指尖上抬,上麵凝出淡淡藍光。

裴言一原本還欲再去,卻注意到自己剛剛召回的劍,正在劍鞘內不安地直顫。

回過頭一看,其餘人的也不儘相同。

“還請借各位靈劍一用!”

剛與人接應的少年語氣上揚,其中儘是昂揚之意。

也就在下一個瞬間,萬劍齊豎。

那邪修見狀,麵色緊繃再一拂手,就在自己與已經昏迷過去的林序麵前,聚成一個混沌靈鐘用來抵擋。

電光火石之間,兩股力量相抵,弄出的餘震波動到方圓幾裡。

籠罩在瘴氣中的樹全都顫了幾下,沙沙的響聲差點讓人以為是夏日蟬鳴。

眾人都沒想到這邪修有這麼高的修為,更沒想到與其對峙的紅衣少年,竟也能承受這麼多人的靈氣。

要知道能將這麼多劍修的劍都召予他用,必定要費一番功夫,但這人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做成,普天之下少有。

青山宗內有人聽到他姓遊,又頓時想到最近風頭正盛的人,發出一聲驚呼,“難不成他就是東岱派的修煉天才,遊鶴令!?”

“要知道東岱派可是號稱集全宗之力,要供養出他這個天下飛升第一人呢!”

裴言一當然也有聽過這個傳聞,上次青靈榜揭榜,他居第五,著眼看到榜首,上麵的的名字正是遊鶴令。

裴言一心裡湧起一股微妙的不適,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抱臂走向一旁。

現下所有人一時目光都集中在對峙的邪修與遊鶴令身上,自然沒人注意到他隱於人後,以及手上的動作。

而再次身處漩渦中心的林序終於在一陣風浪中醒來。

眼神還未聚焦的時候,她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片翻飛的紅。

林序:刮風了?誰衣服吹她房間裡來了。

她的意識還未清醒,不覺自己剛剛的想法漏洞百出,更是已經完全忘了自己並不在現代的事實,隻下意識認為自己還在原來的世界安穩度日。

然而下一個瞬間,她的瞳孔瞬間放大。

僅差一厘米,那把劍就差點刺穿林序的雙眼,萬幸的是最終將將懸停在她的麵前。

這樣近的距離,她連睫毛都不敢顫一下。

“喲,差一點。”

林序背後響起的聲音粗啞、陰毒,難以言喻。

林序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支撐,全都仰仗著背後抓著自己的那隻手。

她身體落在空中,視野受限,也不敢隨意側頭,隻是餘光瞟見旁邊的一抹紅。

那紅衣輕“嘖”一聲。

過後林序與身後邪修周遭的劍鋒,全都退了些。

而那隻給他們隔出能容下一人身形的距離,彰顯了操控者的不甘心。

邪修嗬嗬嗬地笑了出來,喉嚨像是拉破的風箱,“再退。”

林序成了他無往不利的盾牌。

誰敢輕舉妄動,那些劍第一個刺穿的身體,必定不是他的。

其餘人也都看清了他的心思,張奇踟躇著張望著鄭師兄。

現在這個局麵,就是擺明吃準了他們要保小師妹。

要是那邪修不僅不甘心於從這裡全身而退,反用小師妹的性命來要挾他們自廢修為,便於他過後吸髓輔修,那……

張奇的一顆心正幽幽地晃著,正巧大師兄側身回頭,蹙著眉給他一個“不可輕舉妄動”的眼神。

他的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鄭師兄從人群之中站出來,目光沉沉,與那邪修對峙:“若你想要救你的同伴,直說便是。

隻要你把我師妹放了,我們保證把你的同伴全須全尾地帶過來,且在這三日之內,不再過問你們的動向。”

三日時間,即便是一介凡人也足夠他逃得夠遠,更不用說有修為在身的人了。

身邊的人不明他的意圖,勸他:“大師兄,師門有訓,不可放任邪修在凡間胡作非為,更何況是把已經抓住的人再放出去!”

“是啊大師兄,此事萬萬不可啊!”

林序聽得他們的話,心下發沉。

而鄭師兄連頭都沒回過一次,隻是抬臂把身邊的人都往後一攬,眼睛依舊盯著那邪修抓著林序的手。

他問:“你意下如何?”

但哪知抓著林序的人在聽完這番話後,嘴角越咧越大。

他看起來本身是想要放聲大笑,卻因嗓子的緣故,隻能間斷地發出幾聲難聽的低吼。

“同伴?”這個詞對他來說,簡直太過新奇,於是說出口時便帶著無儘的嘲弄,

“天下四門派之一的青山宗,教出來的弟子竟是如此天真。”

“為了修煉,連全家都可以殺儘的邪修,你居然會相信我們會去結交同伴?”

或許他真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荒謬的玩笑,注意力明顯被旁邊吸引了過去。

要知道被抓的那個廢物,最大的錯誤就是會相信能結交到,與自己立場完全不同的同盟。

手中被他抓著的人手無縛雞之力,不足為懼,但目前的狀況對他來說並不有利。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突然舉起手中的劍,搭在了林序的頸上。

張奇看著這一幕,詭異地鬆了一口氣,但嘴上卻喊著,“你想對小師妹做什麼?”

眼見原本退卻的劍鋒又都逼了上來,卻因為外麵的金鐘沒辦法再靠近,罩著黑袍的邪修嗬嗬笑了兩聲:

“沒什麼,用她一點血而已,不必緊張。”

感受到頸間一陣刺痛的林序心裡突突直跳,正想著自己該如何脫身,就從麵前劍身的反光中,看到了一雙陌生的眼睛。

鄭師兄看著邪修,目光所及卻是他背後金鐘薄弱處的利劍。

他的師弟,裴言一也已經站手握黃符,在那片密林中間。

鄭師兄知那邪修現在仰仗著人在自己手中,心中防備不足,便接著套話,“若我們抓的不是你的同伴,你又怎會知道我們在何處落腳?”

話至於此,那邪修的語氣陰狠,像是想起了什麼,“隻是早先吸了那個廢物的大半靈力,對他的氣息比較熟悉而已。

怎麼,你也想學?”

話說完,他雙指一抹林序頸間留下的血,剛借此向外麵發出信號,卻在下一個瞬間感覺到自己半邊身子一輕。

“呃……”邪修有些錯愕,喉間發不出聲響,隻有一連串的怪音。

他有些難以相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裡已經空了,整條手臂都不翼而飛。

“偏了。”裴言一點評禦劍的那人。

雖然斬下手臂先救人更穩妥,但他還是更喜歡一擊斃命。

於是乎,裴言一看著眼前已經被破的金鐘,自己親自提劍刺了上去。

鄭師兄看著直衝天際,還讓人來不及攔截便瞬間四散開來的血影,他壓了壓眉頭。

為什麼那邪修大費周章地來抓走小師妹,最初沒有將消息散播出去,最後直到自己難以脫身了才用小師妹的血作信號?

他就這麼肯定其餘邪修也對小師妹的血感興趣,會來趟這趟渾水?

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鄭師兄皺著眉,追著被救下的小師妹看了過去。

林序已經被人快速拉過,落回到了地麵上。

好不容易脫離危險,她剛想跟拉著自己的紅衣少年道謝,但她卻突兀地感受到自己肩上的奇怪,下意識先扭頭看了過去。

紅衣少年慌忙開口,“彆看!”

原因無他。

林序看見了一條,因著之前大力抓著她的慣性,現下依舊搭在她身上的斷臂。

少年剛想抬手虛虛擋在林序眼前卻已經來不及,林序已經看見了,並且看得清清楚楚。

斷臂切麵整齊,血流如注,像是瀑布。

林序:“……”

少年見她臉色發白,嘴唇緊繃,有些尷尬地問她,“你沒事吧?”

因為擔心她被嚇著了,自己身上沒力氣站不穩,少年並沒有馬上把她拉開。

林序:“……”

正如他所料的那樣,少女真的被嚇得無力,靠著他的左手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細究之下,身體還有些微微顫抖。

“也不用抓這麼緊……”少年泛紅的耳尖在夜色中並不明顯,他出了個主意,“我扶你去那邊坐下吧。”

正好青山宗的人也過來了,交給她同行的人就好。

少年這樣想著。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他便異常懊悔自己這難得的體貼,沒有早點把靠著他的少女拉開。

因為——

“嘔!”

懷中的少女嘴唇嗡動兩下,終於控製不住地吐了出來,然後又毫無愧意地暈了過去。

少年看著他的衣服,麵目逐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