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師尊總是要強求 秋糯 6359 字 3個月前

沒一會,天邊洋洋灑灑下起了雪,院裡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皮。

包餃子和做湯圓看著簡單,準備餡料和餡皮卻都是個精細活。好在劉婆子和小艾手藝好,捏的餃子比外頭賣的還精巧。

懷夕手藝不好,餃子怎麼都包不住餡,試了幾個就放棄了,乖乖在一旁搓湯圓。

餃子的餡沒包完,懷夕好奇湯圓皮包上餃子餡是什麼味道,趁劉婆子沒注意,用肉餡搓了幾顆湯圓。

偏廳裡燒著炭,暖洋洋的。

懷夕為乾活方便,把厚厚的大襖脫在一旁,卷起袖子同劉婆子和小艾圍在炭盆邊就這樣包了一下午。

待天色微黑,院子裡的雪下了厚厚一層,餃子湯圓也包了滿滿幾屜。

包的時候費時間,吃的時候就方便了。放入高湯或開水裡一燙,沸騰一會再撈起來,就是一碗叫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了。

懷夕吩咐小艾各拿兩屜送到對門,又讓劉婆子把剩餘幾屜拿到廚房,吩咐先燒好灶,待哥哥回來就可以下鍋。

鍋碗瓢盆收拾好之後,懷夕拿著抹布在桌上擦掉落的麵粉。

宋承雲剛踏進垂花門時,懷夕正好捧著盆從屋裡走了出來。一看到宋承雲,懷夕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隔著遊廊,聲音脆亮:“哥哥回來了。”

廚房裡,劉婆子和小艾聽到懷夕的聲音,走了出來,對著宋承雲福了福身。

鬆豪把手裡的東西交給劉婆子和小艾,又趕緊接過懷夕手裡那盆擦拭過的溫水。

雪花飄進廊下,有兩朵趁懷夕不注意,貼到頰邊,懷夕忍不住打了個顫。

待宋承雲走近,懷夕看到他肩上壓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踮著腳想去拍掉。隻是手一伸,隔著袖擺,被握住指尖。

一冷一熱。

宋承雲看著清冷如雪,可到了冬季,身上卻暖如火。懷夕隔著袖擺,也能感受到他手心溫燙,如同握著暖爐一般。

指尖被握住,懷夕愣了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哥哥是看自己有沒有冷到。

宋承雲隻是探探她的溫度,握著的力度很輕,懷夕輕輕一抽就抽出來。

抽出來後,卻是順勢將微僵的小手塞到宋承雲手心,任那股暖燙驅散指尖的冰冷。

懷夕滿足地眯了眯眼,宋承雲看著她,神色舒展,任她拉著進了屋。

冷熱交加,懷夕一進屋就打了個噴嚏。

見宋承雲解開披風的手一頓,懷夕立馬走上前,將他手裡的披風接過。

“哥哥,我今日一步都沒有踏出院子,隔壁圓圓姐姐派人來請我,我也沒有過去。”懷夕抬著頭,一雙杏眸眨巴著,眼底乾淨剔透。稚氣未退,毫不掩飾自己有所求。

宋承雲看著她沾著麵粉末的臉頰,一雙冷清的黑眸漾過一絲柔軟,從袖間拿出帕子,伸手將那幾點白擦掉。

懷夕卻不在意,拂掉他的手,自己隨意擦了擦。

“哥哥若不信,可以叫劉婆婆進來問問。再不信,還能問問畫眉。”見宋承雲不接她的話,她眉頭皺了皺,拉著宋承雲的袖子,“我今日可忙了,做了好些餃子,還有哥哥喜歡的紅豆湯圓……”

“我沒有不信你。”妹妹不經逗,宋承雲唇角微揚,就此作罷。

懷夕臉上立馬也綻開了花,討喜道:“哥哥最英明了。”

廚房裡有條不紊準備著膳食。屋裡,懷夕正襟危坐,一眨不眨地看著宋承雲握筆的手。

瘦削而修長,骨節分明,盈潤如白玉。

宋承雲這雙手寫過無數叫人驚豔的文章,可此時卻坐在書案前,漫不經心在她臨的字帖上不住地圈圈。

……

見宋承雲圈圈的字越來越多,懷夕暗暗歎了口氣。

哥哥這手字是得過許多誇讚的,按梁夫子的話,“伯卿之字,筆墨精熟,古逸秀勁,風神殞藉處有魏晉書韻。”

所以,自然不是她能隨意能臨摹出神采的,懷夕摹了許久,堪堪隻能見其形。

懷夕原本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準備重寫,卻未料到對麵書案上的人輕飄飄道了一句:“還不錯。”

大大出乎意料,懷夕狐疑確認:“還不錯?”

宋承雲將手裡將筆放下,“恩,圈出來的這些字重寫即可。”

......

這叫還不錯?

懷夕忍不住擰著眉頭,可在宋承雲的招手下,還是認命般地繞過桌子,走到宋承雲身旁,探頭去確認要重寫的字數。

密密麻麻的圓圈。

“寫好了,答應你一件事。”

懷夕伸出手想去翻頁,聽到這句話,側著的身子轉而看向宋承雲,一頭烏黑柔軟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儘數落到肩前。

宋承雲看著懷夕清透的眸底滿是不可置信,啞然失笑。

難道他的話已經如此不可叫人取信了?

-

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天亮轉小了些,可也不見停。院裡堆了厚厚一層雪,雪光照拂下,屋內更顯亮堂。

懷夕窩在被窩裡,呆呆地看著窗棱,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小艾從屋外打開門,掀開門簾,輕輕喊了一聲:“姑娘起來了?”

小艾她走路間帶起一陣微風,懷夕扯了扯被子,“恩,醒了。”

因蓋著半張臉,聲音悶悶的。

待床紗被小艾掛到一旁,懷夕才推開被子,坐了起來。小艾拿過一旁準備好的衣物,幫懷夕披上,懷夕就著她的手穿好。

“哥哥呢?”

“公子卯時就起了,在書房。”

“現下什麼時辰?”

“辰時。”

這麼晚了?懷夕加快手裡的動作,將頭發簡單挽好,趕忙收拾一番後便帶著小艾往偏房去。

早膳按宋承雲的習慣,隻煨了粥,配上幾疊小菜。雖簡單,但懷夕在吃這方麵總有自己的花樣。

粥也不是簡單的白粥,昨夜她便吩咐劉婆子先熬好肉骨湯,今早用那骨湯小火煨粥,待出鍋時又撒上些蔥花和青葉碎。

熱粥盛了兩小碗,在桌上冒著熱氣,香味撲鼻。

宋承雲用勺子在粥裡攪了攪,舀了半勺,送入口中。

懷夕坐在宋承雲身側,偏著頭,安靜地看著他,待看到哥哥點頭,才滿意地收回目光,自己吃了起來。

宋承雲先吃完,卻沒走開,一直等到懷夕也放下筷子,才起身。

懷夕用帕子蘸了蘸嘴角,也跟著起身,看著哥哥打開門,眼睛轉了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

算了,還是不要打擾哥哥了,待等會雪小些她去看看圓圓姐姐好了......

宋承雲走到門口,正要跨過門檻,才發現懷夕還站在食桌前,沒有跟上來。

“怎麼不跟上來?”他轉過頭,神色略帶些疑惑。

懷夕也有些發愣,疑惑地問回去:“去哪?”

-

一進書房,滿屋的墨香和紙香襲鼻。

懷夕解開身上的鬥篷,被宋承雲順手拿過,與他的一同遞給鬆毫,鬆毫接過後便退下了。

屋內燃著炭,可並不算暖和,懷夕環視了一圈,看到右邊紗窗還小開了一條縫,寒風正從小縫裡呼呼鑽進來。

宋承雲平日看書並不喜歡屋內太暖和,不過妹妹向來怕冷,他走近窗前,單手將紗窗落下,又示意懷夕坐到窗邊小榻上。

榻上置了一小幾,棋盤放在中間,邊上是一煮茶的小爐。

“要看書還是下棋?”宋承雲問道。

顯然,今日他確實是打算好好陪一下懷夕了。

懷夕轉了轉眼珠子,“下棋。”

“好。”

宋承雲坐到懷夕對麵一側,將兩簍妻子放上棋盤,溫和道:“你來選。”

懷夕卻搖頭,“還是猜子定黑白。”

宋承雲輕笑,配合懷夕,隨手抓了幾顆子。

懷夕狀似認真思索,“雙數。”

宋承雲攤開手掌,三顆黑子印入眼簾。

懷夕歎了口氣,“怎麼每次都猜錯。算了,我選白子。”

......

宋承雲無奈地笑了笑,將白子簍放到她右側手邊。

棋盤上黑子白子交織,懷夕兩指捏著白子,眉間皺成一根線,認真思索著,半晌沒落子。

宋承雲目光輕輕掃過懷夕,也不催她。

懷夕自小在瀘州長大,耐不得寒涼,金陵還未入冬時,她就開始穿著北地人在冬日才會穿的衣裙。

今日,她著一身淺粉色對襟襦裙,外披圈毛邊雲紋披襖,此刻小手撐著下巴處,貼著軟毛,嬌俏地不像話。

本是怕懷夕畏寒,宋承雲才吩咐鬆毫把炭火燒的旺些,沒曾想,小姑娘卻熱得鬢間微汗。

宋承雲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推到懷夕邊上,溫聲道:“休息會吧。”

一時間不知道要將子落在何處,聽到哥哥的聲音,懷夕煩悶將手裡的棋子扔回棋簍,順勢拿過茶杯,抿了一口。

“輸了。”懷夕不甘心道,“不過,夕兒棋藝不精,是老師教的不好。”

她反將一軍,捂起嘴笑了起來。

宋承雲也不反駁,妹妹的棋藝,是他一人所教。可他平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書院,能教妹妹的時間並不多。

不過,妹妹倒也小看自己的棋藝了。連自己這個師傅同她對弈時也要費上幾分心神琢磨,可見她的棋藝已有一些火候。

從棋盤上收回注意力後,懷夕才發現自己有些熱出汗。

她站了起來,想將外麵的圈毛邊雲紋披襖去掉,可還沒解開帶子,就被宋承雲製止。

“我把炭火滅掉一些。”外頭這麼冷的天,他怕一冷一熱真凍到了。

懷夕想了想,也怕著涼,於是收回手,卻走到門邊,喊了一聲鬆毫,笑著同他說道:“鬆毫,你去讓小艾把昨日圓圓姐送過來的糕點裝一盤過來。”

鬆毫麻溜地應是。

懷夕回頭,見宋承雲又隨手拿了本書,趁他還沒翻開,她邊走近邊說,“對了哥哥,我讓劉婆子今日家去了,今日你隻能吃我做的飯菜了...”

宅子裡的人本來就是侍候懷夕的,宋承雲並不置喙她的安排,倒是被她語調間刻意加重的“親手”吸引。

“親手做?”

“昨日我包了餃子和湯圓。”懷夕也不是真要賣弄,說完有些心虛起來,“餃子我打下手了。”之後聲音又高了一分,“但是湯圓我搓了許多的!”

宋承雲揉了揉她的鬢發,淺笑哄道:“好,那哥哥今日多吃些,不辜負夕兒的手藝。”

一日的時間過得飛快,午後懷夕聽說丁心蘭得了風寒,忙過著小艾過去看她。

所幸還好,丁心蘭隻是有些頭疼,怕傳染給懷夕,沒讓懷夕久坐。懷夕隻好回自己院子又小睡了一會,便跟小艾去廚房張羅晚膳。

說是張羅,其實劉婆子大都準備好了,清脆爽口的幾盤小菜已醃好,隻待餃子和湯圓下鍋就可以。

不過,等兩個小姑娘將膳食端出,天邊已經些許擦黑了。

鬆毫搬出前兩月新做的糯米酒,拿出勾勺打了幾盞,放到食桌邊上。

家中就四人,既是為了熱鬨,也是將鬆毫和小艾看作家人,懷夕讓他們晚膳一起圍坐。

沒想到,鬆毫直接回絕,小艾也是支支吾吾不敢答應。

懷夕見說不動他們,隻好將眼神求助到宋承雲身上。

果然,宋承雲一開口,鬆毫和小艾就乖乖圍坐上來。在懷夕的歡聲笑語間,鬆毫和小艾勉強克服心中的拘謹,幾人將昨日包的幾屜餃子和湯圓幾乎吃完。

不過飯後,鬆毫和小艾將桌子收拾好,放上幾碟點心,還是很快退了下去。

懷夕主動拿出勾勺,往自己杯裡又倒了一盞糯米酒。

宋承雲瞥了一眼,也沒阻她。他剛剛小嘗了兩口,酒勁並不大。

偏房的窗半開著,兄妹二人邊飲酒邊賞雪,懷夕間或說幾句聽來的見聞。

但大部分時間,兩人都是沉默著。

待懷夕將手伸向宋承雲麵前的酒杯,宋承雲這才發現,不知不覺懷夕已將幾盞糯米酒喝下肚。

糯米酒酒性淺,原本也不礙事。但他沒想到,懷夕酒量這般差......

瑩白的兩頰被洇出粉紅,清靈透亮的雙眸浸上水霧,被他壓住手背時,小姑娘怔愣了幾秒,目光顯得有些呆滯。

好一會,她似乎反應過來,解釋道:“我幫哥哥喝。”

宋承雲見她執著地想抓住他的酒杯,覺得她的醉態有些好笑,輕嗬了下。而後在她的注視下,端起酒杯,將剩餘的半杯糯米酒一飲而儘。

甜膩膩的,他並不是很喜歡,喝完後眉頭忍不住一皺。

懷夕見狀,扁了扁嘴,頗有不滿之色。

“你喝醉了,回屋休息吧。”宋承雲走過來想扶她,卻在走近時被懷夕拉住袖子。

懷夕低著頭,宋承雲看不見她的神色。

袖子被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抓著,他隻好順勢蹲了下來。

蹲下來後,兩人目光正好平視。

晶瑩淚珠撲簌簌地從那雙清透明淨的眼眸裡湧出,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落在他袍子上。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想說話卻哽咽住,眼圈因憋著眼淚而泛紅。

宋承雲看著那泛紅的眼圈,終於輕輕歎了口氣。

他伸手,就這樣半蹲著將坐著的懷夕輕輕攬入懷裡。

沒有出言安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隻是輕輕拍著,耐心地安撫著......

酒勁上頭,宋承雲越是安撫,懷夕哭得越厲害。

哭累了,在昏昏欲睡前,她埋近宋承雲脖頸間,低聲咽道:“哥哥,我想娘親了。”

......

憋了一整晚,懷夕還是將這句話說出來了。

其實,宋承雲一早就發現懷夕的小情緒了。

這是娘親去世後的第一個冬至,或許小姑娘怕他傷懷,始終憋著沒提起......

可她心思純淨,向來藏不住心思。

況且,娘親也是他的娘親,他焉能不知懷夕的思念......

妹妹就這樣趴著他肩頭,不時抽噎著,某一刻,嘴巴不知喃喃說著什麼。

宋承雲輕歪了下頭去聽。

一滴眼淚順著他的姿勢洇進他的領口,灼熱的有些發燙。

冬至大如年,向來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如今他們的小家,便隻剩他們兄妹二人了。

他們是親人,彼此唯一的親人

宋承雲將睡著的懷夕抱了起來,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他將身上的披風覆緊懷中的妹妹,低頭在懷夕耳邊不知說了什麼。

話語聲很快被寒風卷走,清冽的音色毫無縫隙地融入風雪裡。

.......

睡夢中的懷夕聽見了,在宋承雲懷中動了動,挪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安心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