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紛紛(1 / 1)

天氣好極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下一地細碎的光影,微風輕輕拂過,輕輕吹動林落元的發梢,吹得她差點迷了眼。

她望向寧長安,神情有些茫然,“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寧長安手中還握著毛筆,聞言,筆尖在硯台上輕輕頓了頓,墨汁暈染開來。

他淺淺一笑,語調極輕,“沒什麼,阿繡姑娘你喜歡就好。”

“對了,長安,我比你還大兩歲呢,你還是叫我姐姐吧。”林落元歪著頭道。

寧長安握著筆的手微微一緊,目光在林落元臉上停留片刻,頓了頓,才緩緩開口道:“阿繡姑娘,論年紀,你略比我年長,可寫字一事上,我比你多學幾年,勉強算是你的老師。若我叫你姐姐,你叫我老師,豈不奇怪?倒不如互相以名字相呼。”

林落元輕輕點了點頭,應道:“好。”

幾日過後,天氣愈發暖和起來,院內牆角的野花也稀稀疏疏開了些,這些都是耐寒的花朵,雖然不好看,生命力卻極強。

阿繡爹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背著個竹筐,腳步輕快地進了家門,剛跨進院子,就一臉神秘兮兮地衝屋內喊道:“阿繡,快來看看爹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好東西?

正在屋內整理衣物的林落元聞言,心頭一喜。

前兩天她隨口念叨了句想吃烤雞,難不成阿繡爹給她買回來了?

“我馬上來。”她忙放下手中的活兒,迫不及待湊了過去。

“爹,怎麼是雞啊?”待阿繡爹把竹筐往地上一放,林落元看清裡麵的東西,不禁微微一愣。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阿繡爹笑著回了一句,手上動作不停,忙不迭地放下筐子,瞬間,那幾隻雞和鴨便斜斜地蹦了出來。

雞仔有三隻,毛發金黃,小得像個玉米棒。小眼睛黑溜溜的,時不時發出“嘰嘰”的微弱叫聲。

鴨子有兩隻,也是黃色的,腳掌寬大,呈橘紅色,腳趾間連著蹼,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嘎嘎”亂叫著。

阿繡爹撒了把穀子,這些雞鴨就開始瘋狂搶食。

“搶什麼呀,都有得吃!”林落元看著小雞,心底湧起一股親切感。她小時候在奶奶家,也經常幫著喂雞,隻是這鴨子……

正想著,她不經意間瞥向那鴨子,目光觸及地上那攤黃色物體時,雙眼驟然睜大,“這鴨子邊吃邊拉?”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之前不是喂過嗎?”阿繡爹白了她一眼,帶著幾分嗔怪,“這麼久不乾活,不會連活都不知道乾了吧?以後它們就交給你喂了!”

“啊?行吧。”林落元撇了撇嘴,不情不願應下了。

“阿繡啊,這幾隻雞鴨可是咱家的寶貝,你可不能餓著它們!”阿繡爹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

“行行行,我一定每天喂它們。”林落元無奈地歎了口氣。

打那以後,林落元便開始每天喂雞。

這日,陽光正好,寧長安來串門了。

他剛一進院子,就瞧見林落元正站在雞棚裡,拿個銅盆,正準備撒糠。

寧長安腳步微微一頓,略有些詫異,隨即展顏一笑,溫聲道:“阿繡姑娘,我來幫你吧。”

“行啊。”林落元將銅盆遞給他,還不忘叮囑一句:“彆放到地上那個破碗裡,不然全被那隻霸王雞吃了。”

“我知道。”寧長安笑著應道。

他熟練地接過銅盆,微微彎腰,輕輕晃動銅盆,“咯咯咯”學著小雞叫了幾聲,引得它們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歡快地到處啃食。

林落元站在一旁,瞧見他熟練的動作,略有些詫異,道:“你經常喂雞嗎?”

寧長安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略頓了頓,目光有些悠遠,道:“以前我娘喂過七八隻雞。”

林落元聽出了他話裡的落寞,便不再說話,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這寧秀才,也是個可憐之人。

她曾向阿繡爹打聽過他的身世。

他三歲喪父,八歲喪母,也無叔伯兄弟,靠著同宗的救濟勉強到了十歲。十歲時他便開始寫對聯畫扇麵,掙些營生。

“我沒事,你不必多想。”寧長安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思,轉過頭,溫和地看著她。

“嗯。”林落元看著他,心頭忽然湧起一股暖意,鬼使神差地說道:“以後你要是想喂雞的話,歡迎隨時來我家。”

“阿繡姑娘是讓我打免費的下手嗎?”寧長安淺淺一笑,打趣道。

“你要是不想來就算了。”林落元彆過頭去。

“我沒有不想來。”寧長安忙收斂笑容,神情變得極為認真,道:“謝謝你,阿繡姑娘。”

林落元並沒有回答,淺淺一笑。

寧長安望著她的笑靨,心裡一暖。

過了幾日,林落元去附近的池塘洗衣服。

她才走到離池塘二十米開外的柳樹下,便見幾名婦女在池塘邊邊洗衣服邊聊天。

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沒有急著過去,而是躲在了柳樹後。

其中一個身形微胖的婦人,一邊用力搓著衣服,一邊撇著嘴說:“你們瞧見了沒,隔壁那王繡姑娘和那個寧秀才,天天膩在一起,真是不像話!”

另一個身材高挑的婦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那寧秀才好像才十五吧?那王姑娘多大來著?”

“我聽說,那王姑娘都十七了,比寧秀才還大兩歲呢!這兩人天天這麼親近,也不怕人說閒話。”

“這阿繡爹也不管管,任由他們這樣,真是傷風敗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搖搖頭,歎了口氣。

“說不定她爹覺得寧秀才不錯,想招他做女婿呢!”胖婦人陰陽怪氣道。

“人家可是秀才!哪裡看得上一個村婦?”又一人道。

“秀才又怎麼了?這寧秀才無父無母,是個不祥之人,又不討族人喜歡,有人能看上他就不錯了!”高個婦人皺著眉說道。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唾沫橫飛。

林落元聽得眉頭緊蹙,她想上前罵她們幾句時,忽然聽得阿繡爹的呼喚聲。

“阿繡,阿繡……吃飯啦!”阿繡爹在老遠喊道。

“是阿繡爹的聲音嗎?”這群女人聽見後嚇了大一跳。

林落元見狀,立即從柳樹後走出,笑著問這群女人:“嬸子們說什麼呢?這麼熱鬨,要不也給我說說?”

那幾個婦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胖婦人率先反應過來,乾笑兩聲,手在圍裙上慌亂地擦了擦,說道:“阿繡啊,沒啥,我們就嘮嘮家常……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咱們,咱們在商量買什麼年貨。”

旁邊的高挑婦人也趕忙附和:“對對,就是說年貨呢!還有春聯……去年鎮上的華先生搬走了,今年也不知道請誰幫忙寫對聯。”她一邊說著,眼睛卻不敢直視阿繡。

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輕咳一聲,眼神閃躲,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阿繡啊,剛好像聽見你爹的聲音了。他叫你回家吃飯呢,你快回去吧。”

林落元也不點破,隻是淺淺一笑,道:“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嬸子們在聊什麼有趣的事兒呢!我還沒洗衣服呢,洗完就回去吃飯,嬸子們先走吧。”

待幾位婦人滿臉窘迫地相繼離開,林落元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哎,該死的古代,憑什麼女子的貞潔就大於天?”她幽幽歎了口氣,“要是是在現代就好了……好想談戀愛啊!想我活到十九歲,才談了兩段戀愛!”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隨便洗了下衣服,連忙回去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眼瞅著除夕將至,小鎮處處張燈結彩,年味愈發濃鬱。

街頭巷尾滿是孩童們的歡聲笑語,鞭炮聲時不時在遠處炸響,震得空氣都熱鬨起來。

阿繡爹一大早就背著竹簍出門了,說是鎮上有人請他幫忙打桌子,年前得趕完活兒。

而阿繡爹甫一離開,寧長安便提著大包小包匆匆趕來。

“長安。”林落元輕喚了一聲。

“阿繡姑娘,王叔不在嗎?”他站在院門外,有些猶豫。

“快進來吧。”林落元瞧見他提著一堆包裹,忙讓他進來。

“我放了東西就走了。王叔不在家,我不能呆久了,不然壞了你的名聲。”他跨進院門,將手中沉甸甸的包裹放在一旁石桌上,道:“阿繡姑娘,我想著快過年了,給你爹帶了些年貨。”

“這是我寫的對聯,還有福字、紅包之類。還有這個燈籠,我專門找人做的。”

“謝謝你。”

緊接著,寧長安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裹,雙手微微顫抖著遞給林落元,柔聲道:“這是給你的,阿繡姑娘。”

林落元伸手接過,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冰涼的手背,心尖兒微微一顫。

“彆拆,等我離開再拆吧。”寧長安目光有些憂鬱,“我近些日子不會來了。”

“好,我知道了。”林落元垂眸,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

寧長安望著她,目光複雜,欲言又止。

半晌,他終是低低歎息一聲,道:“你好好練字。”

待寧長安離開後,林落元拆開了他的包裹,映入眼簾的是一副製作精良的字帖,她輕輕翻開,一張信紙翩然飄落。

她並不詫異,隻是俯身撿起。

這封信前半篇都是寧長安的致歉。

他言辭懇切,說本以為他們之間是君子之交,從無逾矩,卻不料給她帶來流言紛紛。

為護她名聲,讓她免受流言侵擾,他決定暫時同她減少往來,並誇讚她天賦極佳,督促她好好讀書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