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安(1 / 1)

天陰沉沉的。

林落元的心情也沉甸甸的。

她被周書乾關在了外頭辦的宅子裡,被幾名侍衛寸步不離地跟著。

這幾人身形魁梧壯碩,一臉冷峻,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讓人膽寒。

林落元在逼仄昏暗的房間裡來回踱步,滿心煩悶。

“該死的周書乾,至於找這麼多人看著我嗎?吃飯上廁所也盯著,真是坐牢!”

她瞥了眼那守衛,忍不住在心底瘋狂呼叫係統:“係統,你給我出來!要不是你,我早就帶阿繡爹跑了!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幫我和阿繡爹逃走,我就死在這兒,死前向周書乾告一狀,讓漁村的人都給我陪葬!”

“不,你不會這麼惡毒。” 係統的歎息一聲,“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就是這麼惡毒!”林落元緊咬下唇,“你必須馬上帶我離開!如果不走,我遲早要被周書乾那賤人折磨死。”

係統沉默半晌,終是妥協:“好。不過離開後,一切要靠你自己了。我不會再出現了,我不能擾亂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

“好。”林落元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

係統接著在她腦海中說道:“我會乾擾他們的感知,但隻能維持兩個時辰。等到晌午,你趁機帶著阿繡爹往東南方向跑,去惠州,千萬彆回頭。”

“好。”林落元應道。

好不容易挨到晌午,林落元找到東廂房,搖醒午休的阿繡爹,簡單將事情的利害關係道明,匆匆收拾幾樣行李便跑了。

她租了輛破舊的馬車,一路在蜿蜒崎嶇的山間小道上顛簸前行。

馬車外,寒風呼嘯著刮過,吹得路邊的枯草沙沙作響。

馬車內也沒暖和到哪裡去,林落元搓動著雙手,清點著身上的銀錢。

“完了,沒錢了,連馬車都要租不起了。該死的周書乾,怎麼房裡一件沒印記的、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林落元抱著包袱,連連歎息,“看來隻能走路了。”

“哎,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開始逃難了。”走了一兩個時辰後,林落元望著鉛灰色的天空,小聲抱怨道:“在修仙界被虐,在人界也被虐……我究竟是倒了什麼大黴啊!都怪那個朗月!真想打死他!”

“阿繡,你在咕噥什麼?”阿繡爹一頭汗水,捶了捶發痛的腿,喘著粗氣說道:“我實在是走不動了。阿繡,大柱真的想殺了我們嗎?我怎麼看著不像呀?他那宅子,不像沒錢花啊……”

“當然!那個宅子是他強行霸占的!大柱本來就是大盜,殺人不眨眼,之前留著咱們,是因為他傷還沒好。現在他傷好了……”林落元描述得繪聲繪色,“你看見門口那幾個壯漢了嗎?那就是他同夥。我昨天早上聽見他們說,今天半夜要殺了我們。所以我才這麼著急。”

“真的嗎?不過也是……莫名其妙把咱們關起來……肯定沒安好心!哎,真是農夫與蛇啊。咱們救了他,他卻要殺了咱們……”阿繡爹搖頭歎氣,滿臉都是痛心與懊悔。

而另一邊,周書乾一回到宅中,便覺有異,立刻差人點了燈。

瞧見空蕩蕩的床鋪時,他眉頭緊蹙,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怒斥手下道:“讓你寸步不離地看著,人呢?”

“王爺恕罪……”手下“撲通”一聲跪地,額頭冷汗連連,顫聲道:“不知為何,卑職突然暈了過去,醒來時阿繡姑娘就不見了。”

“廢物。自己領罰!”周書乾輕叱一聲,袍袖一揮,轉身望向窗外,神情莫辨,“阿繡。你逃不掉的。”

而另一頭,林落元帶著阿繡爹,一路輾轉,終於來到惠州的一個偏遠小鎮。

小鎮的街道狹窄而破舊,兩旁的房屋低矮錯落。

他們用化名租了間小屋,靠著阿繡爹做些手工活維持生計。

阿繡爹看著坐在一旁逗蟲的林落元,欲言又止,“阿繡,雖然這裡沒有雞鴨魚豬,但你也該找些活乾……比如繡繡花什麼的。”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身上的木屑。

林落元眨了眨眼,道:“爹,我不會刺繡啊。”

“你可以學一學。”阿繡爹語重心長道:“阿繡啊,你明年就十七,是個大姑娘了!我十七的時候,你已經在地上跑啦。”

“爹,你不是說不想我那麼早嫁人嗎?”林落元道。

“那是以前。”阿繡爹歎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道:“以前村子裡那麼多人喜歡你,隻要你願意,一堆人排隊想娶你。可在這裡……”

“這裡也有很多人喜歡我呀!”林落元隨口道:“你看隔壁街那秀才,不是經常來找我嗎?”

“隔壁街秀才……你說的是寧秀才嗎?他比你還小了兩歲啊!”阿繡爹一臉驚惶,“而且他無父無母,是個沒福的人!”

“那又怎麼了?!哎呀爹,你真巴不得我嫁出去嗎?”

“不然呢?我養你一輩子嗎?”阿繡爹小聲咕噥著,低頭繼續手中的活計,“以前在漁村,你還會打魚喂雞,現在倒好,什麼也不乾了。”

“那還不是因為爹你太能乾了,讓我能吃白飯!”林落元盈盈一笑,開始幫忙打掃木屑。

過了不多時,二人口中的寧秀才竟真的來了。

他不過十五歲,身形清瘦,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素衣,仿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他麵容尚未完全長開,但眉目極為清秀,眼眸清澈明亮,仿若藏著點點繁星,舉手投足間儘顯儒雅,尤其他超凡脫俗的氣質,任誰瞧上一眼,都難以移開目光。

此刻,他笑意盈盈,步伐輕快而來。

剛踏入小院,他的目光便穿過半掩的門扉,直直地落在屋內林落元的身上,瞬間亮得如同夜空中綻放的煙火,灼灼燃燒。

“阿繡姑娘……”寧長安輕聲喚了一聲,目露期待,“快要新年了,我給你寫了副對聯,你看看喜不喜歡?”

話音剛落,他已快步走進大堂內,將對聯輕輕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撫平邊角。

“謝謝你。你可以教我寫字嗎?”林落元笑著問道。

“當然可以。”寧長安輕輕點頭,眼中滿是欣喜,他將手中的對聯放在一旁的桌上,又從書簍裡取出筆墨紙硯,擺放整齊。

“阿繡姑娘,來,坐這兒。”寧長安拉開凳子,示意林落元坐下,自己則站在她身側,微微俯身,右手握住毛筆,左手輕輕搭在她的右手上,帶著她的手一同握住筆杆。

他的掌心溫熱,輕輕搭在林落元的手背上。

“阿繡姑娘,不如先從你的名字寫起吧。”

“好啊。”

“你看這‘王’字,三橫一豎,上麵兩橫要略微短些,間距均勻,下麵一橫要寫得穩且長……”

寧長安一邊說著,一邊緩緩運筆,筆下的字跡剛勁有力又不失飄逸,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獨屬於少年人的清朗,絲絲縷縷地鑽進林落元的耳中。

林落元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寧長安近在咫尺的側臉上,他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輕輕顫動,仿若翩躚的蝶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輕抿,專注的神情讓他格外迷人。

“阿繡姑娘,該你試試了。”寧長安鬆開手,目光極為溫柔。

林落元忙收回心神,依照寧長安所教,下筆寫去,可那筆在她手中卻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識,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

她有些懊惱地蹙了蹙眉,剛要開口,寧長安卻先一步笑出了聲。

“阿繡姑娘,初次寫能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來,我再帶著你寫一遍。”說著,他又一次握住林落元的手,這一回,他握得更緊了些,兩人的身子也靠得更近,林落元甚至能聞到寧長安衣衫上淡淡的墨香。

好帥啊,而且還很溫柔……是她喜歡的類型……

不知道和他談戀愛會不會很幸福?

林落元忍不住微微失神。

她隨意瞥了眼案上的紙,瞧見那個“王”字時,竟鬼使神差地寫了個“八”字。

“王……八?”寧長安微愣。

“呃……隨便寫的。”

寧長安微微一笑,道:“沒事,阿繡姑娘,我們繼續寫繡字吧。”他重新蘸了蘸墨,帶著林落元一筆一劃地寫著,每一個轉折、每一處停頓都講解得細致入微。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筆尖在紙上摩挲的沙沙聲,和兩顆年輕的心悄然跳動的聲音。

“阿繡姑娘果真聰穎過人,一學便會。”寧長安滿目欣賞,“日後你若勤加練習,定會寫得一手好字。”

林落元轉頭望向他,四目相對,一時間,屋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旖旎,兩人的臉頰都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你……”兩個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阿繡姑娘。”

“謝謝你。”林落元淺淺一笑,“我第一次寫自己的名字。”

“阿繡姑娘不必客氣。”他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低得仿若蚊蠅,“隻要你開心,我便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