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蘇雪心情低沉。
起碼遇見謝知夜前,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沿著湖畔散步。
“徐小姐。”
迎頭一聲清冽招呼音,不帶感情。
徐蘇雪瞬間收神,心底微愕,對上少年刻意彎起的眼眸。
謝知夜裝得一副和善的樣子。
但隻要稍加留意,就會發現,他眼神空洞又冷漠,沒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徐蘇雪疑惑:“謝公子,有何事?”
兩人私下並無交情,她拿不準,謝知夜為何找上門。
謝知夜神情自若:“聽聞扶硯兄,新得一套劍法,想請教一二呢。”
原來是找薑扶硯。
徐蘇雪稍稍放下心防:“近來城中不太平,妖物四起。扶硯他這幾日,都帶著武侍,在外巡邏。”
哦,薑扶硯不在府中啊。
謝知夜心底一哂,怪不得,薑彌都纏到他頭上來了。
徐蘇雪有自己的顧慮,仍在猶疑。
某種程度來說,她和謝知夜是同樣的人,寄人籬下,仰仗薑府鼻息生存。
她對他無惡意。
可也無好感。
尤其是他身為薑彌的未婚夫,薑彌心思重,不管喜不喜歡他,知道兩人私下見麵,不會善罷甘休。
徐蘇雪有點擔心。
湖畔起了風,謝知夜掩唇咳了兩聲,單薄的袖擺招展起來。
“謝公子,你這傷……”
徐蘇雪注意到,他小臂還未消退的鞭痕,觸目驚心。
不由目露憐憫。
“不打緊。”
謝知夜放下手,順勢聊起薑彌:“徐小姐,你覺得薑小姐——”
徐蘇雪麵上笑意凝滯。
她預感到,謝知夜要開口抱怨薑彌。
捫心自問,自己不是木頭。薑彌對她的所作所為,實在不算友善。
但無論如何,她恨不起來薑彌。
危急關頭,是薑彌把她推了出去,獨自留在毒林。
薑彌救了她一命。
所以,她絕不肯背地詆毀薑彌。同理,她也不許彆人,在她麵前詆毀薑彌。
拿定主意,徐蘇雪眉心一蹙,欲製止謝知夜開口,免得場麵難看。
“——薑小姐喜歡什麼?明年六月,是她的生辰吧。”謝知夜麵色坦然,仿佛從沒有過,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原來謝公子,想問這個。”
徐蘇雪鬆了一口氣,露齒微笑。對自己先前的盲目揣測,頗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多聊兩句。
“徐姐姐,謝公子!”林婉衣拎著裙擺跑過來,打斷兩人。
桑明雅站在水亭,想入非非,拳頭都握緊了。
那道看向謝知夜的目光,無比幽怨,被他謀殺全家一樣恐怖。
可惡男小三,休想挖牆腳。
薑扶硯不在,徐蘇雪將由她代為守護!
桑明雅使命感爆棚,以正宮代理人自居,決定去給謝知夜這個沒眼色的小三,一點顏色瞧瞧!
結果林婉衣幸災樂禍,搶先一步,向著兩人跑了過去。
桑明雅伸手也沒拉住她:“哎,等等我!”
林婉衣才不理她。兀自上前,笑容甜美:“徐姐姐,謝公子!好巧啊,你們也在此處?”
林婉衣心想,剛才桑明雅那副萬分憤怒的樣子,儼然就是吃醋。
本以為她厭惡小廢物得要命,不承想,原來還挺在意。
桑明雅跑來時,恰好謝知夜唇畔彎起,如沐春風,回應了林婉衣。
看見那笑,桑明雅愣了一瞬。
不對勁。
這兩人不對勁。
她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梭巡,聯想之前花廊的事,發現驚天八卦。
搞不好,魔王真的喜歡林婉衣!
不過往好處想,要是林婉衣能感化魔王,讓他棄暗投明,自己就不用麻煩了。
讓他們聊去吧。
桑明雅才不管他們,挽著徐蘇雪手臂,將她拉走:“徐姐姐,你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去接你啊。”
一副姐妹情深樣。
謝知夜側過臉,望著兩人背影。
驀然想起,她在祠堂擦手的舉動。
眸光陰暗片刻。
魔王變臉功夫不是蓋的。
林婉衣柔聲喊他時,謝知夜立即恢複如常,有一搭沒一搭,應付她無聊透頂的問題。
林婉衣轉圈展示:“謝公子,我這身裙子怎麼樣?”
土包子,沒見過吧。這可是天蠶絲線繡的,給你漲漲見識。
謝知夜微笑:“很漂亮。”
比薑彌還醜。
“真的嗎,薑彌也誇我裙子好看。你們兩個,還真是心有靈犀呢。”林婉衣彎唇望著桑明雅的背影,滿臉得意,陰陽怪氣拖長語調。
桑明雅完全沒在意,拉著徐蘇雪,避他們如洪水猛獸。
謝知夜在背後輕笑一聲:“是麼。那還真有意思。”
無故被點的桑明雅,感覺自己審美受到侮辱。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在暗地諷笑。
這兩人指定腦子有毛病。
調情就算了,點她乾嘛?
桑明雅內心默默翻了個白眼,拉著徐蘇雪,走得更遠,耳不聽為淨。
湖邊有片垂柳,柳條掃在臉上,有些不舒服。
徐蘇雪內心惴惴,以為桑明雅要興師問罪,質問她為何與謝知夜出現在一處。
畢竟薑彌是出了名的愛吃醋。
結果,桑明雅警惕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兩人,確定他們沒注意這邊。
壓低聲音道:“徐姐姐,謝知夜不是好人,沒安好心。你離他遠點!”
徐蘇雪目露茫然。
反應過來,忍不住輕笑出聲。
桑明雅:“笑什麼?”
很嚴肅的事情好不好!
徐蘇雪艱難收住笑,坦言:“阿彌,謝公子剛才找我,隻是詢問你的喜好。他想送你禮物。”
雖然驚喜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但總好過,讓兩人因此心生嫌隙。
徐蘇雪考慮得周全。
然而,桑明雅心中驚恐萬狀:魔王送她禮物?
受不起受不起!
今日送她禮物,來日就要她血濺當場。
還有,為什麼要特意告訴她?
搞得她好像很在意一樣。
桑明雅內心哼哼,她隻是個正義使者,關心謝知夜有沒有在破壞彆人家庭,及時糾正他的錯誤行為!
湖邊風聲漸大。
“蘇雪。”一道爽朗男聲,從遠處傳來。
四人抬頭,應聲看過去。
來人麵含微笑,一副翩翩公子樣:“真巧,原來大家都在這裡。”
薑扶硯今日一襲銀色長衫,袖袍繡著藍色水紋,品貌非凡。
簡練至極一身衣裳,穿在他身上,貴氣無邊。
日頭照下,連那張英俊微笑的五官,都鍍上一層玉澤。
係統默默感歎,不愧是能迷倒萬千少女的男人。
林婉衣就被心裡小鹿撞暈了。
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奈何薑扶硯根本沒注意,腳步不停,越過熱情的她,徑直走到徐蘇雪身前。
被晾在原地的林婉衣,有些尷尬。
桑明雅沒顧得上看好戲。看清薑扶硯臉的第一瞬,她就僵了,仿佛被驚雷劈中。
這個男人……
他!
謝知夜默默掃了她一眼,然後不屑地挪開視線。
桑明雅還沒回過神,滿眼驚詫,還直愣愣盯著薑扶硯看。
環視一圈。
這人……怎麼和她發小蕭修逸長得一樣!
係統尷尬咳了兩聲:“宿主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青陽宗那邊,祖上是從薑家出來的分支,偶爾出現返祖現象,很正常,很正常。”
再說了,蕭修逸他就是個穿書的。
比較尷尬的是,他穿錯了片場。
原本是要去隔壁攻略女主的,結果陰差陽錯,來了這裡。
蕭修逸本身就是個巨大bug,和誰撞臉都不奇怪。
“怎麼穿得這樣單薄?”薑扶硯蹙眉,旁若無人般,關懷詢問。
饒是端莊如徐蘇雪,也忍不住羞澀低頭,聲音很小:“我不冷。”
眼見兩口子互動,桑明雅也顧不得薑扶硯和她發小撞臉的事,恨不得化身氣氛組,原地撒花。
一道柔弱女聲,突兀打斷:“表哥!”
桑明雅瞬間收神,目露警惕,盯著破壞氣氛的罪魁禍首。
林婉衣扭扭捏捏,糾結一番,還是克製不住跑上來,迎視薑扶硯。
一雙盈盈水眸,寫滿難以掩藏的欣慕。
薑扶硯分出注意力,禮貌道:“林小姐。”
林婉衣並不滿足,抬眼看了日頭一眼,忽然柔弱。
扶住額頭,念叨著“頭好暈”,順勢就要倒進兩人中間。
薑扶硯素有君子修養,自然不可能任她摔在地上,隻能伸手拉一把:“林小姐,沒事吧?”
眼見林婉衣要跌入薑扶硯懷中,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衝上前,扶住林婉衣。
薑扶硯的手愣在半空,目光閃過震驚:“阿彌?”
一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回光返照,任誰看見,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沒錯,正是桑明雅。
她心情一言難儘。
屬實沒想到,剛解決完一個謝知夜,林婉衣又撲了過去。
有種分身乏術的無力感。
但硬著頭皮也得上。
占魔王便宜沒關係,但是必須遠離薑扶硯!
“兄長舟車勞頓,還是我來扶林小姐吧。”桑明雅皮笑肉不笑,“林小姐,你沒事吧?”
少女請自重,快點站好,她這細胳膊要被壓斷了。
林婉衣顯然不想和她扯上什麼關係,麵色不虞撇開她:“沒事,你放開我吧。”
完全不複剛才的虛弱情狀。
甩開燙手山芋,桑明雅心念一動,看向被林婉衣扔在身後的謝知夜。
果不其然,魔王那張臉色,沉得能滴水。
嘖嘖嘖,修羅場啊。
桑明雅默默感慨。
林婉衣不肯走,五人原地大眼瞪小眼。
為了打破僵硬局麵,薑扶硯這根主心骨率先提議,去水亭坐坐。
乾坐著無聊,林婉衣緊隨其後:“不如我們來砌長城吧。”
砌長城。
跟四方城名字一樣,乍一聽,像某種高深機關術。
實則不然。主要是城內男女老少,都酷愛打麻將,沒事就搓兩把。
作為娛樂消遣,砌長城可謂風靡大街小巷,斬獲一眾城民芳心。
薑扶硯讓侍從拿了牌,桑明雅無心參與,餘下四人各自落座。
“這牌該怎麼打?”
身為提議者,林婉衣佯裝苦惱,借勢想往薑扶硯身邊靠,居心不要太明顯。
徐蘇雪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見桑明雅一把攬住她,笑意盈盈:“林小姐,不會沒關係,我來教你啊。”
雖然沒有當月老經驗,但桑明雅知道,要想撮合男女主,首先要把他們身邊的異性,通通清理乾淨!
譬如謝知夜,譬如林婉衣。
一個覬覦女主,一個覬覦男主,都彆想得逞!
當然,還有一個是薑彌。
但鑒於桑明雅已經替她“改過自新”,暫時排出狙擊範圍。
指導林婉衣砌麻將的同時,桑明雅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認真盯緊兩個危險分子。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愛情保安。
有她在,其餘人,休想介足男女主的愛情。
謝知夜目不斜移,仿佛沒看見她的戒備,唇線繃直,一如既往的冷淡。
薑扶硯與徐蘇雪對向而坐,在林婉衣上首。
奇怪的是,無論薑扶硯丟什麼牌,謝知夜都通通吃下。搞得幫林婉衣代打的桑明雅,一張牌都摸不到,快要氣撅。
不僅如此,謝知夜把把胡她的牌,搞得人鬱悶至極。
連輸幾把,桑明雅福至心靈,猝然扭頭,目光對上身後枝梢的雪鴉。
“啾啾啾!”
被桑明雅一瞪,雪鴉差點嚇出心臟病,趕緊拍著翅膀溜了。
桑明雅憤然回頭,惡狠狠看向謝知夜。
後者一臉正經,襟懷磊落。
薑扶硯一愣:“阿彌,怎麼了,身體不適嗎?”
桑明雅氣鼓鼓回答:“沒怎麼,我好得很!繼續!”
快被謝知夜氣死了。
這個可惡的男人,打個牌都玩不起,還明目張膽作弊!
要點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