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苓想也沒想,直接脫口而出:“記得啊,叫文......”
說到一半,謝苓忽地頓住,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看懷裡的孩子,求證似得轉頭看向雲卻,看到他隱晦地對自己點了點頭,兩人的目光一同重新放回孩子身上。
如果自己沒記錯,那個帶著無為宗創出名聲的天才,名字就是文宥。
仔細想來,他與自己也差不多就相差十歲左右,隻不過為人陰鬱,不近人情,眼前這個怯生生又清澈的孩童完全看不出會長成那副模樣。
謝苓抱著聞幼直直地走到屋裡,一路上若有所思,把人輕放在床上,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師姐幫你把衣服換下來吧。”
聞幼安靜地點了點頭,十分乖巧地抬起手臂,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麵前的人,謝苓正要上手,雲卻從旁邊橫插手臂進來,麵露難色:“要不我來吧?”
孩子雖然小,但也要留點麵子。
謝苓點點頭,沒有反駁他,但手下也不見停,飛快地剝開聞幼的上衣,謝苓給他轉了個身,後腰處有一塊不規則的黑色胎記,大致看去勉強可以看成是顆小草。
倒吸一口涼氣,謝苓猛地抓住一旁想要上手幫忙的雲卻,十分激動地晃了晃他的手,克製著小聲道:“是他!真的是他!”
大靠山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們麵前,不用再費儘心思去尋,不知道省了多少事,雲卻先趕緊拿上衣服給聞幼蓋上,不知道謝苓怎麼就突然確定了結果,眼神瞄到聞幼後腰處的胎記,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什麼。
欲言又止地看著謝苓:“你怎麼知道?”
後腰處有胎記,得脫了衣服才能看到的吧?前世的“文宥”為人孤僻陰森,更不可能在人前脫衣服,謝苓總不能跑去偷窺人家少年人吧?
不能......吧?
看出他在想什麼,謝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手肘捅了捅他,低聲道:“我以前在秘境裡見過他療傷。”因為看他身姿挺拔,肌肉分明,便多看了兩眼,這才對他的胎記印象深刻。
碰到他療傷,還多看了兩眼?雲卻想了想那個場景就覺得不可思議,兩個脾氣都不好的人撞在一起,忍不住問她:“你們沒打起來?”
謝苓奇怪地看向他:“當然沒有。”當時文宥遭人圍攻,重傷都快死了,能堅持著療傷就算他體質好了,哪裡有時間管謝苓。
更何況謝苓當時上去問要不要的幫忙的時候還被直接忽視了。
雲卻點點頭,還想說什麼,手下的人忽然蠕動了兩下,兩人低頭看下去,聞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看著他們,小臉紅紅的盯著謝苓,脆生生地開口:“我們什麼時候洗澡呀?”
他好幾日沒洗過澡了,身上臟臟的。
雲卻看著他有些發愁,現在洗澡太早了,他根本沒做熱水,但又不能剛脫完衣服又說洗不了再穿回去吧,騙小孩子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求救地看向另一側的謝苓,她不知道還在沉思什麼,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感受到雲卻的眼神,謝苓噢了一聲:“我燒水了。”
一早起來沒什麼事做就先把水燒上了,沒想到現在就能派上用場。
“我去看看還熱不熱。”謝苓說著就往外走去,感慨自己未雨綢繆到點上了。
雲卻也鬆了口氣,將手中的衣服又緊了緊,免得著涼生病:“你稍等一下,有熱水了我們就去洗澡。”
聞幼眼睛亮閃閃地,努力遮掩著自己的不安,小手抓著雲卻的袖子,抬頭甜甜地笑著:“謝謝爹。”
聽到這個稱呼,雲卻不禁挑了挑眉,這孩子又害怕又要裝出一副親昵的模樣,遭逢巨變又寄人籬下,也是個可憐孩子。
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雲卻忍不住長歎一口氣,不出意外的話他爹應該已經被新帝滿門抄斬了,一門三人湊不出一對父母來,也是挺慘的。
說話間謝苓已經拎著水回來了,將木桶往地上一放,站起身叉腰看著床邊的一大一小:“太麻煩了,我直接給他燒吧。”
不然還要一趟一趟送水,冷水要接熱水也要接,都不夠折騰的。
雲卻想要說什麼,謝苓先一步止住他的話頭,伸手從懷中掏出個黑布條係在眼睛上,然後對著他們豎了個大拇指。
雖然沒對太準。
無語地扶額起身,雲卻按著謝苓坐在椅子上,扶著她的手到木桶:“坐在這兒彆動,就這個位置。”
謝苓表示明白,用基礎功法加熱木桶,確保裡麵的水常溫,雲卻回到床邊把聞幼的衣服扒光,捧著小小的人走到木通邊。
見他久久沒有動靜,謝苓疑惑地晃了晃頭:“怎麼了?”
雲卻看看半人高的木桶,再看看隻到自己大腿的聞幼,有些犯難,這一個沒抓住的話豈不是就溺水了?
聞幼看看雲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猶豫片刻伸手拉住雲卻的袖子:“沒事的,我,我會漂浮術。”
漂浮術?
雲卻頗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多大了?”看著還沒到8歲,一般家裡差不多十歲左右才會開始教一些術法,大家族會早一點,但也不會比八歲再早才對。
聞幼張開雙手,舉起六個手指。
雲卻倒吸一口氣,雖然提前知道他是個天才,但未免有些超出想象,想到他爺爺那副模樣,可能是以前用著逗他玩,沒想到他自己學會了。
正驚訝到一半,下方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謝苓無語地拖長聲調:“洗不洗呀,你懷裡那個可沒衣服穿。”
這才想起來聞幼容易著涼,雲卻趕忙伸手將他放到木盆裡,看著水麵沒過他的脖子,在聞幼自信滿滿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鬆開手。
一開始聞幼胡亂撲騰了兩下,像個不倒翁一樣晃了一圈才慢慢穩定下來。
雲卻長舒一口氣,伸手解開他的頭繩:“我幫你把頭發洗洗。”
連日奔波都沒有洗漱的機會,頭發出了許多油,加上沒人打理,頭發亂糟糟像雞窩一樣,雲卻用清水給他衝了一遍,低頭習慣性地在牆邊尋找東西。
才想起來這不是自己的屋子,抽出手臂對著謝苓道:“你等一下,我去拿皂角。”
謝苓抬頭叫住他,抽出一隻手指了指窗邊牆角處:“直接用我的吧,頭油也在那兒,一起拿過來好了。”
雲卻順著她指的方向去找,終於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她說的東西,拿上兩個小瓶子回來細細地為聞幼把頭洗乾淨,雲卻打開頭油瓶子,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飄散出來,縈繞在鼻尖。
好香。
雲卻挑起一點頭油放在聞幼頭發上化開,熱水一浸濃鬱的桂花香氣揮之不去,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還是這麼喜歡桂花味道的頭油啊。”
謝苓正托著腮燒水,有些困倦,聞言打瞌睡的動作一頓,十分疑惑地抬頭:“嗯?”
不知道雲卻聽沒聽到,她蒙著眼睛也看不到雲卻的表情,於是又把頭低了回去,將疑惑壓在心裡。
頭油是她自製的,每年桂花開時傅大為都會給她摘上許多存著做頭油,這個味道她從小用到大,但是其實味道並不大,除非靠的很近才能聞到那股淡淡的桂花香氣。
一直到洗完澡都沒有人說話,看洗得差不多了,雲卻將聞幼提出來,用棉布仔細擦拭乾淨,又趕緊給他披上衣服抱到床上。
腳下墊了好幾層棉布,再加上剛才擦得差不多乾了,水不至於浸到下麵的床上。
雲卻掀起四角仔細看了看,卻信床還是乾的才鬆了一口氣,用被子給他在外賣裹了一圈又一圈:“你先在這裡好好待著,我去給你把衣服弄乾淨。”
收到聞幼確信的答複,雲卻趕緊拿上衣服到木桶裡洗洗乾淨,見謝苓已經把眼前的布條摘了下來,點點一旁的水桶:“正好,快幫我舀些清水。”
木桶裡的水也不太乾淨,還是要用清水仔細衝衝才行。
謝苓聽話地起身站到一旁,舀一勺水慢慢地澆在雲卻手裡的衣物上,水在外麵放了許久,雖不至於刺骨但也十分冰涼,謝苓眼看著水落下去,一瞬間雲卻修長的手指就被冰得泛起了紅,襯得他的手臂越發蒼白。
細致地將衣服洗好,雲卻接過謝苓手中的舀子,將衣服遞到她手中,迎上謝苓疑惑的目光,雲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煩你烘乾。”
烤火自然沒有人為烘乾方便快捷還準確,謝苓出奇的沒說什麼,自己坐在椅子上默默地開始進行烘乾工作。
轉頭看過去聞幼整個人陷在被子裡年呼吸綿長,已然睡了過去,雲卻上前為他掖好被子,坐在謝苓身邊跟著衣服一起烤火,眼裡盛著笑意:“方才你不在,他還叫我爹呢。”
謝苓聞言也笑了一下:“是想靠這種方式拉進點關係吧。”
畢竟他們看著年紀也不大,不像什麼心腸冷硬的人,這樣叫他們說不定就心軟了,雲卻也明白這個道理,轉頭看向睡得正香的聞幼,垂眸低聲呢喃了一句:“寄人籬下是這樣的。”
總有一些不可示於人前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