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乍暖還寒，春風貼著人刮過，留下一陣陣涼意。

京郊古墓群新參觀區入口，肖柒柒站在指示牌前，邊看邊嘟囔：“這徐氏真的通敵叛國嗎？”

林嗣音舉起相機對著指示牌拍了一張，還不忘回她，“目前這個說法是存疑的，按照她當時的地位，沒有必要通敵叛國。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確實有不少人因為徐氏而死。”

“不少人？”肖柒柒摸著下巴，擰眉思考著，“我記得網上有不少科普視頻，有說幾百的，有說幾千，到底是多少？”

古墓內不允許拍照，林嗣音把相機裝好，拿出筆記本和筆，打算手寫記錄。

兩人步入參觀區，沿著箭頭指示往前走，拐過一個彎，進入文物展覽區。

肖柒柒對文物沒多大興致，看了兩眼就掏出畫本按照來之前和林嗣音說好的，原樣把文物畫下來。

林嗣音則記錄肉眼看到的細節及古墓裡工作人員貼出的介紹詞，手上寫著，嘴上也沒停，回答肖柒柒之前的問題，“目前不知道是多少人，隻希望這次新挖得墓中能有發現。”

肖柒柒畫完一個大概，正要加點細節，聽完她這句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語帶嫌棄說：“咦～要不是為了你的畢業論文，我才不會放著美好的無課周末來這死人墓裡。”

想到平時好友對這位徐氏的感慨，肖柒柒乾脆一股腦抱怨，“你研究研究四大美人四大才女呢，為什麼非得研究這個妖女？野史還說她為了永葆青春吃人肉喝人血，指不定那些人就是這麼死的！”

說到這，她掀起衣袖，把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懟到林嗣音眼前，“你看，這裡肯定怨氣衝天。”

林嗣音把她衣袖拉下，握緊手腕，笑眯眯地說：“我不允許你這麼說我的畢業論文。”

推開肖柒柒胳膊，她笑意一收，“還有，少看點不正經科普。”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肖柒柒哼了一聲，又重新抱起畫板跟上去。

邊畫邊寫兩人就邊吵，走完大半圈後，肖柒柒手酸腿也酸，整個人倚在休息椅上像條鹹魚似的一動不動。

林嗣音見狀搖了搖頭，繼續記錄著。

剛要翻頁，右側手臂突然迎來一道重擊——“看，係草！”

林嗣音注意力還在本子上，順嘴問：“什麼草？”

“什麼什麼草，是計算機係的係草，周暨白。”

林嗣音抬頭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眯眼看去，參觀區外麵的員工通道裡，走過兩道身影。

一個穿著藍色防護服，遮頭遮臉，手臂上下揮動跟身邊人比劃著什麼。

一個黑衣黑褲，背著個黑包，單手插兜，身量頎長，時不時點頭回應。

林嗣音近視，離得遠看不清他長相，但周暨白身高在京大也不是秘密，加上肖柒柒指認，所以她可以確定那個一身黑的是他。

稍微看了兩眼，林嗣音收回目光，拿筆戳了戳肖柒柒胳膊，“趕緊畫，古墓裡可不是你犯戀愛腦的地方。”

見林嗣音不感興趣，肖柒柒努努嘴，“我又不是癡女，你就不好奇他怎麼會來古墓嗎？”

林嗣音轉身移步下一件文物，提筆寫字，“不好奇，我比較好奇的是這次新發現的徐氏墓裡有沒有什麼資料說明一下她是怎麼成為妖女的！”

“還能怎麼，無非就是盛世需要美人點綴，亂世需要美人頂罪，澧朝雖然是盛世，但萬一呢？”

“沒有萬一，有史書為證。”

“行行行，你個學曆史的和我一個學畫畫的爭什麼……”

*

“……教育局國博都有人打電話來問，教授急得不行，早飯都沒吃。團隊裡懂計算機代碼的昨天腸胃炎住院了，不然也不會大周末的叫你來。”

周暨白跟著曹嘉良走進辦公室，一抬頭就看到投影幕布上碩大的“錯誤”二字。

“突然發現打不開？”他一開口，低低沉沉的清冽嗓音。

“呃，對。”曹嘉良愣了一下。

雖然和周暨白隻認識兩年，但也了解他，知道他這會兒心情算不上好，也不多說，乾脆摘下護目鏡和帽子，走到電腦前彎腰點了兩下鼠標。

屏幕上也顯示“錯誤”，他退出後重新加載再點進去，演示了一遍。

周暨白垂眸看了會兒，隨後放下書包，拉開拉鏈，取出自己的電腦。

曹嘉良有眼力見兒的幫他拖出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周暨白道謝後順勢坐下。

曹嘉良撓了撓後腦勺，笑問：“喝什麼？”

“水就可以。”

接了一杯常溫水放在周暨白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曹嘉良見沒自己的事，就坐到一邊整理拍到的文物照片。

本來這些照片拍完就要上傳到展示程序上，可不巧今天開工就發現程序打不開。

程序連著國博那邊，周末人流量大，見展示區一直黑屏，國博工作人員檢查完就打了電話過來催。

曹嘉良當時隻覺得慶幸，還好今天自己值班，還好這個程序是當初自己為了還周暨白人情推薦他做的。

不然今天這麼大的事故還真不一定能快速解決。

聽著身側傳來的劈裡啪啦聲，曹嘉良劃拉著鼠標，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學點敲代碼什麼的。

要是以後還出故障，也能及時處理。

點擊保存圖片，正要打開下一張，曹嘉良就聽一聲“好了”。

“好了！？”

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才過去不到十分鐘。

周暨白把電腦轉向曹嘉良，用鼠標在屏幕上劃了一個圈，薄唇輕啟道：“這個程序簡單，打不開是因為版本不兼容，更新一下就可以。”

曹嘉良收起驚訝表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優化了一些細節，不會再出現這個問題，以後沒網絡也能打開。”

曹嘉良聽得激動，直接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同時手上也沒停，拖著鼠標把整理好的照片上傳到小程序上。

周暨白見他一心二用，也沒打擾，端起杯子喝了兩口，站起身走到窗前。

京城毗鄰中州，古墓群位於兩地交界處，站在窗邊望去，萬頃平原一眼看不到頭。

心胸一瞬間亦如天寬地闊，可容納千山百川。

舒緩了熬夜編寫代碼帶來的不適，周暨白轉身放下水杯。

剛好曹嘉良電話打完，興衝衝地拿起護目鏡朝周暨白晃了晃，“要不要去裡麵看看？”

周暨白搖搖頭，走過來合起電腦放進書包，拉好拉鏈往肩上一挎，語調懶散，“不了，我對死人墓不感興趣。”

見他這會兒心情不錯，曹嘉良直接上手拽著他胳膊往外拖，極力推薦，“去看看，好多人想來都預約不了呢！考古第一現場教授允許參觀，那裡等我們挖完也是要對外開放，所以彆擔心。”

周暨白想不明白自己哪裡表現出擔心了，轉頭垂眸看了他一眼。

剛見他的時候還垂頭喪氣提不起精神，這會兒麻煩解決倒是又陰轉晴了。

網上說考古要有細心專心耐心，曹嘉良這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的樣子，還真不像挖人墳的。

——像去給人挖墳的。

坐電梯下了兩層，電梯門一開，一股陰涼風迎麵吹來。

曹嘉良穿著防護服無知無覺，周暨白卻被吹得皺了皺眉，身上泛起絲絲涼意，心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一股想上去的衝動。

然而這個衝動還沒來得及實施，腿卻不聽話的率先邁了出去。

兩人走在臨時建好的通道上，曹嘉良指著中間考古人員正在挖得土堆，語氣興奮說：“到前麵了我帶你下去踩踩1500年前的土，還能看看文物出土的第一視角呢！”

周暨白聽完看了兩眼腳下的土，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

但也沒拂了曹嘉良好意，跟著他走到中間就下了台階站在土堆上。

曹嘉良彎腰抓了一把土剛要開口介紹，就聽見前方坑洞中傳來同事的求助聲。

周暨白見狀微抬下巴，“你去吧，我看看就上去，不會亂走。”

曹嘉良扔下土拍了一下他肩膀，道聲“失陪”後轉身朝正在坑洞中挖文物的同事走去。

腳下泥土濕潤鬆軟，站一會兒鞋麵就沾了一些，周暨白正想上通道去擦拭，才剛抬腳，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擦著麵門往下掉。

他條件反射閉上眼，下一瞬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張女生的臉。

她穿著淺紅色的衣裳，梳著現代女生穿漢服搭配的發髻，頭上珠釵錯落有致，一張桃花似的臉在水波蕩漾中看不清神情。

金光照耀下，有東西懸在他臉上打著旋兒緩緩往下沉。

離他臉不到五公分時，周暨白猛然睜開眼，抬頭望了望，上麵什麼都沒有，又低下頭觀察了一遍周圍，除了翻過的褐色的土也是什麼都沒有。

一度讓他懷疑剛剛麵門被襲擊是不是錯覺？

捏了捏書包帶，周暨白一語不發轉身上通道。

他抿著唇，頭也不回落下一句，“學長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曹嘉良活力聲音響起，“好，你出門前存一下我辦公室飲水機上麵那個二維碼，出去不用付停車費。”

他話聲消散在場地內卻沒聽到回應，從坑洞裡抬頭環視一圈才發現上麵沒人。

“走這麼急嗎？不是說周末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