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覺(1 / 1)

去停車場要路過辦公區,周暨白隻想快點離開古墓,掃完二維碼一邊按照流程登錄一邊加快腳步離開。

肖柒柒等在出口處透氣,見周暨白大步流星出來,臉上笑容揚起想打聲招呼,話還沒出口,就看到他一陣風似的從身前刮過。

看著他略顯慌亂急促離去的背影,肖柒柒納悶,“真見鬼了?”

林嗣音用紙巾擦著手出來,看肖柒柒背對著她盯著一個地方發呆,就走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好奇問道:“怎麼了?又看見帥哥了?”

肖柒柒搖頭,指了指消失在停車場出入口的黑色大G,“不,還是周暨白,他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林嗣音把紙巾扔到垃圾桶,笑了笑說:“聽說他在籌備工作室,可能熬夜熬的。”

也不等她八卦,又問:“不是餓了嗎?我們去吃烤肉。”

肖柒柒一聽烤肉,眼睛頓時放光,“我今天要吃五份肥牛,十份五花……”

**

郊外路廣人稀,車也不多。

越野車以龜速行駛在馬路上,車窗大開著,料峭春風吹動衣袖沙沙作響。

周暨白坐在駕駛座眉頭緊鎖,他右手把著方向盤,左手手肘搭在車門上,食指與無名指曲起抵著太陽穴,淺色瞳孔倒映著寬闊路麵,神情緊繃著,下顎線條顯得鋒銳又利落。

有車呼嘯著從隔壁車道開過,留下一句——

“哥們,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哭,喝杯酒睡一覺就過去了啊啊~”

“啊嗷~”

一聲漸行漸遠的痛呼讓周暨白腦海中殘存的畫麵霎時消散,撤回胳膊兩指按了按眉心,回過神才發現渾身僵硬。

關上車窗隔絕冷風,一腳油門加速。

十幾分鐘後,駛入市區擁擠路段,路上紅綠燈增多。

身上漸漸回溫,額角脹痛明顯,忍著不適在最後一秒駛過一道斑馬線後看了眼導航,周暨白單手從中控台下的儲物箱裡拿出一瓶薄荷糖,掀蓋仰頭,隨意往嘴裡倒了幾顆。

糖粒翻滾,冰涼感刺激著神經,脹痛有所緩解。

把瓶子塞進衣服口袋,周暨白不再一心二用,專心盯著車輛人流越來越多的路麵。

經過一片工業區時,路旁電瓶車後視鏡反著太陽光從眼前劃過。

周暨白微微側頭避讓光線,車子勻速向前,把電瓶車拋在身後,再凝神時,眼前寬敞的路麵卻變成了泛著波光的深藍色水麵。

而他像懸浮在水麵上一樣,隻要稍微一動,他就會連人帶車一起掉進水裡。

周暨白雖然不認為自己會掉進去,但潛意識裡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然而下一秒,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嚴肅且蒼老的女聲。

“娘子今日不大穩重,夜間可要多抄一遍經書。”

她就像在耳邊說話一樣,聽得格外清晰。

周暨白餘光裡,副駕空蕩蕩,車上根本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腳下不受控製般猛地踩住刹車。

綠燈變紅,車子急停在斑馬線前,一輛電瓶車貼著車頭騎過,車主人轉頭瞥了一眼駕駛座。

見車上的人眼神專注盯著外麵,也沒有分神打電話,便抬手說了一句,“年輕人不要衝動,紅綠燈很短,生命很長的。”

說完也沒管周暨白聽沒聽見,控製車頭轉個彎並入車流消失不見。

車裡,周暨白有些發愣。

薄荷糖小小一個,融化後冰涼感隨之消散,額角脹痛感再次來襲,他伸手隨意揉了揉,感覺不難受時視線再次落在車頭前的路麵上。

行人腳步匆匆,趕在最後幾秒小跑通過斑馬線。

周暨白降下一半車窗,聽著他們雜亂的腳步聲,胸腔裡鼓噪的心跳逐漸平緩。

閉了閉眼仰頭靠在座椅靠背上,他想,以後不能熬大夜了。

車後鳴笛聲響起,含著催促。

周暨白睜眼一看,才發現紅燈已經過去。

車子再次行駛,不到兩分鐘又停在路旁的臨時停車位上。

周暨白拿出手機叫了個代駕,他現在又是幻覺又是幻聽的狀況下已經不合適開車了。

他不想年紀輕輕就因為車禍出事。

叫完代駕等待的過程中,周暨白把外套拉鏈往下拉了半截,領口微敞著才覺得呼吸順暢不少。

他胡亂翻轉著手機,腦海裡的線如同漿糊,攪來攪去始終是一團。

幾分鐘後,黑色越野車轉入一條林蔭路。

代駕師傅是一個中年大叔,車技很好,平穩行駛下周暨白昏昏欲睡。

路程大約還有半個小時,他乾脆拋開紛亂的思緒,雙臂環胸靠著座椅假寐。

春陽漏過樹縫,在路麵上搖碎了一地樹影。

駛出樹影時,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周暨白撩起眼皮坐直,拿起手機接通。

“媽?”

陳沅“誒”了一聲,輕聲細語問他:“兒子,你明天回來不?我和你爸打算去你堂哥清修的道觀看看,你也一起呀!”

周暨白眨眨眼,從一片混沌中緩過神,語聲沉沉,耐心叮囑,“我就不去了,你們路上小心,讓司機開車,我爸一開車就容易上頭,彆把高血壓氣上來了。”

“那好吧!”陳沅被拒絕情緒依然高漲,語氣帶笑,“你多休息,我會給你求個桃花回來的。”

“嗯!”周暨白無可無不可的應著。

手機那端的陳沅卻像聽見什麼好消息一樣激動的音量拔高幾個度,“你嗯?你答應了?那我求回來了你彆不收啊?”

這邊沒回,陳沅好玩似的開始叫周暨白的各種名字。

“兒砸?小白?暨白?周暨白?你人呢?怎麼不說話呀?”

被叫的周暨白像是丟了魂一樣,眼睛看著虛空,瞳孔失了焦距。

他眼前不再是銀白色的高樓大廈,反而被一片明黃代替。

這次和之前海市蜃樓般的水麵不一樣,應該是一塊明黃色的布,上麵紋理清晰可見,金龍覆在上麵栩栩如生。

耳邊換了一道洪鐘般醇厚的嗓音,念著拗口的古文。

“宜得淑賢,佐於憂勤。爰敷明命,誕告外庭。”①

他一年級陪室友追女生去上過一節文學課,課上教授講得內容和這人念得一樣晦澀難懂。

結合之前看到的、聽到的,再加上手機裡母親焦急的呼喚,讓周暨白不得不從沒睡好以至出現幻覺的自我睡眠中清醒。

同時心底也有個猜測,但那猜測實在過於荒謬,讓他的三觀處於崩塌邊緣。

代駕師傅在一次換道觀察後視鏡時,無意瞥到周暨白蒼白的臉,不由關切問道:“你沒事吧?難道之前出車禍了,要不要我直接送你去醫院?”

周暨白茫然地轉頭看向師傅,一向清晰的大腦此刻變得麻木。

“小白?你在哪兒啊?出了什麼事?小白……”

陳沅的聲音從玩笑到故意,最後一聲微帶焦急的“小白”,讓周暨白頭腦清明。

小白是周暨白的小名,陳沅隻在氣急、挖坑的時候才會這樣叫他。

周暨白自小就很抗拒和貓狗一樣的名字,每回叫他他都冷著張臉,陳沅見他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總要伸手揉一揉他臉蛋才笑著離去。

久違的熟悉感把他從猜測中的虛幻拉到現實。

周暨白喉結上下滾動,抿了許久的唇瓣微啟,語聲艱澀低啞,“媽我沒事,昨天熬夜敲代碼沒睡好,今天多休息會兒就可以。”

陳沅聽見這話頓時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我晚點讓何叔送盅參湯給你,你喝完好好睡一覺。”

“嗯。”

記著兒子精神不好,陳沅說完就掛了電話。

周暨白不確定下一刻還會看見什麼,聽見什麼,捏著手機重新閉上眼靠著座椅,臉色隱隱泛著青白。

感覺到旁邊師傅時不時投來關注的眼神,周暨白微吸口氣,語氣平緩道:“謝謝師傅,我就是太困了。”

師傅聞言放下心來,連連說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乾他們這行,最怕遇到喝得不省人事、身體不舒服的人,一個一言不合打人罵人,一個容易招惹麻煩。

兩者都沒有那自然最好。

距離京大越來越近時,那些詭異畫麵,莫名聲音再沒有出現。

周暨白高高懸起的心總算落下來一點,心情放鬆時,身體上的疲憊排山倒海湧來,侵襲著每一寸皮膚。

車子停在京大校外柏蘭小區裡,裡麵有他一處房產,三居室格局,周末有時會來住兩天。

但此時周暨白不想一個人,拿了書包下車直奔京大北門。

道路儘頭,代駕師傅漸行漸遠的熒光綠馬甲頗為顯眼。

周暨白收回目光,拉高拉鏈戴上帽子,低頭走向寢室。

周末路上人不多,快步隻用了十分鐘到達。

四人寢無人在,周暨白放下書包,脫外套前習慣性地掏了一下兜。

外套是新買的,他記性也不差,清楚的知道自己隻在車上把一瓶薄荷糖塞進了口袋,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其他東西。

可此時,另一邊口袋的硬物讓他大腦又一次宕機。

遲疑著拿出來一看,在他左手掌心躺著一枚綠豆餅大小的白色圓形玉塊,玉塊沒有掛繩,上麵雕著繁複的紋路,看形狀像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