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毋庸置疑,他見過她。

從瞥見照片的第一眼,斯派德對露西·布朗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但在哪裡?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

這些問題困擾了斯派德半個月,每當他翻開辦公室裡的文件,看著手中這份關於露西·布朗特的調查,他總是不可避免地對照片上的女孩愣愣出神,花費大量時間在屬於他的記憶殿堂,一點點翻找那份“熟悉感”的原因。

手中的檔案隻有薄薄一頁。

一如每個人對德斯蒂尼的刻板印象,古怪孤僻的鎮子即使在發生了些許改變後,他們對任何的外來者——尤其是懷有目的的人——抵觸、排外,那些派去德斯蒂尼調查的警員無一例外地沒有獲得什麼有用的信息。

他們對露西·布朗特的了解,僅限於慈善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的口中。

她的老師名叫特裡莎,是一位把自己奉獻給慈善學校的修女。

這位麵容嚴厲的老人在提到露西時,神情也會不由自主地柔和,“那是個可憐的孩子。”對學生的喜愛,讓她的語氣難免有些憐憫,“她有一位母親,不過,這位母親——我從未見過她來接自己的孩子,那位夫人對孩子一點也不關心,她對她的態度非常的漠然。”

“我可憐的露西,她故作堅強,不去在意,可我看得出,在她內心深處,有多麼渴望冷漠的母親可以對自己哪怕有一點溫柔……”

“不過,露西幸好有一位非常愛她的家人,從小到大,是這位梅·羅爾女士在露西的成長過程中擔任起了母親的角色,即使未曾言明,但在那孩子心中,梅女士就如同她的第二位母親一樣。”

“露西還有一個哥哥,叫秋,秋·布朗特,我對他記憶深刻,臭小子上學的時候可沒少讓我操心。”

“不用多說,隻要您眼神沒問題也看得出來,他們沒什麼血緣關係,秋是梅女士收養的孩子,其中的具體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可惜了,秋很聰明,如果他繼續讀下去,有很大概率同露西一樣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您問我原因?一個簡單的道理,您不可能要求一位單身的女士,有能力供養兩個孩子上完大學。”

“不管時候,單親家庭總是不容易的。”

“你問我她的父親?那更是一位神秘的先生——不,我就沒聽露西提起過他的存在,又怎麼可能見過?”

至於那些同學,他們對露西的了解和特裡莎修女所提供的信息相差無幾。

單從收集出的資料上看,這不過是一個家庭特殊的普通孩子。

如果她並非出自德斯蒂尼……

如果與她相關的信息,沒有被一團迷霧籠罩……

那確實相當普通。

尤托菲亞的事就此結束了,在緘默法案帶來的影響下,一切都會隨著“封檔”塵埃落定。

從封存歸檔開始,所有與這起事件相關的記憶,自此將成為人們腦中的一場幻夢,當夢醒之後,誰也無法再清楚地記起夢中發生了什麼,他們的記憶會模糊、遺忘,直到再也不會主動提及。

緘默。

各種意義上,保持沉默。

斯派德將女孩的資料擱置一旁,轉而抓起另一份文件,手中那疊厚重的紙張顯得格外沉重。

最讓他驚訝的是,露西形同母親存在的“監護人”——梅·羅爾的真實身份。

梅菲斯特·費勒斯。

這才是她的原名。

一個曾經的流浪孤兒,幼年時期被德斯蒂尼鎮的居民收養,然後,她遇到了每一個人都會經曆的青春期,在十五歲叛逆的離家出走,成為美食家,加入冒險者協正會,與她的同伴一起探尋那些危險神秘的無人之境。

在十五至二十五,這十年間,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她塑造了冒險者們心中的一段傳奇。

可一顆熠熠生輝的新星,迸發出短暫的光芒後,又猶如流星般飛速隕落。

冒險協正會不願透露梅菲斯特·費勒斯轉變為梅·羅爾的經過,僅用一句話概括——一場意外剝奪了她所有的一切。

她不再是她。

斯派德紛亂的思緒被紛亂的雨聲所打斷,他站起身,走向被風刮開的窗戶,冰冷的雨絲拍打在臉上,迎著冷風,他忽然靜止在窗邊,紋絲不動,一道閃電劃破陰鬱的天幕,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鳴。

——十六年前,亦如今日的雨夜。

女兒滿身是血地找到他們,異常狼狽和驚恐。

大雨的喧囂也無法掩蓋的嬰兒的啼哭,聲音穿透了雨幕。

他們驕傲的女兒,跪下來哀求。

“……求求你們,救救她……”

“從今以後,你們讓我做什麼,我都聽你們的,母親,你是醫生,你一定有辦法……”

斯派德全身的力氣突然間被抽空了,他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伸手去扶住旁邊的牆壁,支撐自己那搖搖欲墜、幾乎要倒下的身體。

是她——

“局長!”

戴夫匆匆地敲門後,迅速推開,語氣中帶著急切,“剛剛得到消息,露西·布朗特已經蘇醒。”

咣當。

窗戶被風吹開,在風力的作用下瞬間撞向牆邊。

“又下雨了。”

梅關上窗戶,室內的溫度有些低,她倒了一杯熱水,遞給病床上的女孩。

露西緊握著那杯溫熱的水,冰冷的雙手逐漸恢複了溫度,直到現在,她才真正對自己的身體有了知覺。

梅繼續織著圍巾,“晚餐想吃什麼?”

“湯,隻要是熱乎乎的湯,什麼湯都可以。”

梅思索片刻,“那就做奶菇甜菇湯。”

露西看了看窗外,“你要回家做嗎?外麵下著雨,不知什麼時候停,還是隨便買點吃的吧。”

“醫院有廚房,我和他們說好了,可以借我用一下。”

露西輕緩地放下水杯,病房內短暫地陷入了幾秒鐘的寧靜,“那位使徒閣下,他稱呼我為阿納托利之女。”她藍色的眼眸閃爍著迷茫與好奇,“這個名叫阿納托利的人,他……就是我的父親?你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嗎?他現在又在哪裡?母親為什麼和他分開?”

“他……他還好嗎?”

露西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

她靜靜注視著梅,滿懷期待又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回應。

當露西問出第一個問題的那一刻,梅便停下了手中的針線。

可她仍舊低著頭,刻意躲閃著少女渴望的眼神。

少女的感知總是異常敏銳。

這是她的天賦,可以感受對方的情緒。

露西的聲音慢慢變小,她從梅阿姨的舉止和反應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尋常的跡象,“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梅阿姨,我知道你總是在為了我考慮,可我已經長大了,不要再把我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梅抬起頭,眼神複雜,“關於你父母的事情,你一定要徹底弄明白嗎?”

露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梅望著她,沉默了片刻。

“露西,有些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她欲言又止,視線緩緩移向病房那扇顯得有些脆弱的門扉,“可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你必須等到出院後,我才會把所有隱瞞的事情都告訴你。”

梅的話語剛落,便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

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露西等梅整理好心情。

“請進。”

獲得屋內人的回應後,斯派德推門而入。

他一踏入病房,便抑製住自己的目光,沒有立即停留在那位少女身上,而是依照慣例,首先觀察了房間的環境。

斯派德掃過病房的每一個角落,從那些被粉刷得潔白無瑕的牆壁,到床頭櫃上的物品,再到那個守在病床邊的梅菲斯特·費勒斯,他的眼神始終沒有變化。

梅菲斯特的膝上放著織到一半的圍巾,她與照片上的樣子——單從外表上看——沒有什麼太大變化,看起來依舊很年輕,歲月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番紅色長發盤在腦後,相比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她的眉眼之間多了一份歲月沉澱下來的成熟與穩重。

這是梅·羅爾,不是梅菲斯特·費勒斯。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露西身上,然而僅僅是短暫的一瞥,又飛速移開了。

將他的動作儘收眼底,露西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局長先生,您怎麼親自來了?”

梅在露西昏迷不醒的時候,與斯派德有過幾次會麵。

正是這位局長為他們安排了這間單人病房,住院期間,也是他承擔了所有的醫療費用。

梅和秋對此深表感激,但如果有選擇,她一點也不希望聯合公約的人與露西有任何形式的接觸。

梅掛著微笑,麵容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但露西看到這笑容背後隱藏著虛假,儘管梅把自己真實的情緒掩藏得很好,她仍然感受到來自梅身上的緊張、警惕和不安。

她在害怕。

她並不歡迎局長的到來。

斯派德清了清嗓子,“我……我聽說她醒了,就過來看一看。”

他不敢直視病床上的女孩。

——他們就是竊取者!小偷!禿鷲!

——是他們背叛了我們!背叛了自由宣言!

——那一群舊時代的殘黨!有何地方值得你為他們付出?

抑製住內心複雜的情緒,斯派德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我是尤托菲亞警局的局長,約瑟夫·斯派德,很高興認識你,露西——”在念到女孩的名字,他有一瞬的卡殼,輕咳一聲以掩飾,“露西·布朗特,很榮幸與你見麵,你是我們尤托菲亞的……小英雄。”

露西搖了搖頭,“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

“但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願意為拯救他人而‘奉獻’自我的決心。”斯派德的視線開始從房間的地麵緩緩向上移動,他看到一抹明亮澄澈的藍,仿若雨後湛藍的晴空,柔軟而溫和的包容一切。

他轉頭向梅請求:“可以讓我和她單獨說幾句話嗎?”

梅望向露西,後者點了點頭,用眼神安撫了她。

梅退出了房間,留下斯派德和露西兩人。

斯派德從衣兜裡拿出一件東西,“那位閣下臨走前,特彆要求我必須親自將它歸還給你。”

這是一條寶石吊墜,半透明的礦物覆蓋著一層淡淡的藍色,原本光滑的表麵如今布滿了裂痕。

指腹輕輕撫摸過,陌生的觸感不斷提醒露西它的變化。

“這寶石對你來說一定意義非凡。”他說道。

露西的目光落在破碎的寶石上,“它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

“……”

斯派德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他感到很遺憾,無法幫你將它恢複原狀。”

“不,這就足夠了,那位閣下已經幫了我太多,下次見麵……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

露西望向斯派德,但他與她對視了短短幾秒,將目光移向窗外。

於是,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暴雨衝刷著玻璃,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雨聲在窗外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外界的喧囂隔絕開來。

“我聽梅阿姨說,最近尤托菲亞經常下雨,頻繁的有些反常。”

“……這片土地遭受了域外的汙染,它需要這些純淨之水的洗禮。”

“果真如此啊,”露西的語調充滿感慨,“來自神靈的饋贈,祂們總是這般慈愛與溫柔。”

“使徒閣下告訴我,你醒來後一定有很多疑問,難道沒有什麼想問的?”

露西緩緩地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她預感斯派德局長的親自來訪,絕不隻是為了歸還一件物品,“因齊奧一家的悲劇。”她無意識地握緊吊墜,這個問題在她心中回響了無數遍,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

斯派德歎了口氣,“五年前,由於醫生的嚴重失誤,一位原本有希望康複的病人在治療中失去了生命。”

“此事一經記者報道,立刻引起了廣泛關注,人們對於醫療安全和醫生的職業操守提出了質疑,醫院方在輿論的壓力下,承諾會迅速采取行動,給公眾一個明確的交代,揭開這個不幸事件背後的真相。”

“三天後,他們公布了‘莉莉·布蘭德’的名字,但她隻是一個替罪羊,那些真正的責任者,在醫療過程中疏忽大意的醫生和管理層,試圖將責任推卸給一個無辜的人,而她毫無背景的身份,是他們拿捏她的關鍵所在。”

斯派德忽然走到窗前,推開一道縫隙,注視著黑夜裡被大雨衝刷的大地:“真正導致病人死亡的凶手,有著很複雜的背景,醫院不敢得罪,又迫於輿論的壓力必須給予一個交代,而曾診治過病人的莉莉·布蘭德就是最好的選擇。”

“為什麼不報警?她的丈夫就是一名警察。”露西問。

斯派德苦笑著搖頭,他看向她的天真和稚嫩,“在絕對權力的壓迫下,那些都是可有可無、不值一提的存在。”

少女清澈湛藍的眼睛如同一麵鏡子,映照出斯派德複雜而深沉的倒影,她問:“那真的隻是一件‘嚴重的醫療事故’嗎?”

“就當它是吧。”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斯派德在刻意回避。

露西撫摸著吊墜,沒有繼續探究下去,“莉莉·布蘭德就成了他們的犧牲品。”

斯派德說道:“他們願意做出補償,一筆巨額的補償金,足夠一家人離開尤托菲亞,離開這個□□,去星閣、森園以及海島,甚至是恩蘭!在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那些人錯誤地認為她會無條件地接受這項交易,以為金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對莉莉·布蘭德來說,在她心中,總有什麼高於這些東西。”

“她拒絕了他們。”露西想到與愛麗絲共鳴時,在她記憶裡看到的畫麵,“所以,那些人就用她的家人威脅?”

“你一定在想——他們做得太過分了,對吧?”斯派德看出露西當前的想法,“莉莉·布蘭德自幼失去父母,如果隻是孤身一人,她自然可以無所畏懼,但如今她有了伴侶和孩子,她已經建立起了一個家庭,這便成了她的軟肋。”

“後來,市長聯係了我,希望我能說服威爾去勸他的愛人接受這筆交易,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但莉莉·布蘭德的堅持讓他們困惑不已,不明白她為什麼就不願意接受現實呢?他們已經給她規劃好了之後的事情,隻待她點頭同意,一切便能圓滿解決。”

“我並沒有選擇去尋找威爾,而是直接聯係了莉莉……我們每個人都逼迫她承擔不該她承受的錯誤和責任,我真是個混賬。”

因為私心,一步錯,步步錯。

這一刻,斯派德顯得格外蒼老,他的錯誤已經犯下,一切不可挽回。

“那些異端找到她,它們幫助莉莉·布蘭德重新回到了自己喜歡的崗位,她又能以醫生的身份診治病人,而來自域外的陰影與她如影隨形,那些腐化之軀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侵蝕人心的機會。”

“它們引誘莉莉·布蘭德走向深淵,讓她將紅魔的詛咒傳播給每一個接受過她治療的病人。”

“包括威爾和愛麗絲。”

“712年12月24日,數名感染者突然失控,縱火焚燒了整條街道,中心醫院化為一片廢墟,數百人葬身火海……如果當時不是恰巧有一位觀星台的虔信者路過此地,那場難以撲滅的大火可能將整個尤托菲亞燃為灰燼。”

“莉莉和愛麗絲一同死在了大火之中,至於威爾……那孩子雖然活了下來,但他的狀況與死又有什麼區彆?”

“它們失去了一個玩物,威爾就成了它們新的目標。”

露西:“……”

“為什麼?”她輕聲問道,“為什麼這麼做?”

斯派德:“你問的是誰?”

少女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所有在背後的推動者、協助他們的你,以及那些肆意玩弄他們苦難的腐化之軀。”她質問,“你們,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要用手中的權力逼迫一個普通人?

為什麼要將一個家庭推向深淵的邊緣?

斯派德無法回答,他不能回答。

他說:“還要我說下去嗎?”

“……”

他沒有收到露西的回應。

斯派德也不在意,就自顧自地講下去:“那個收容物——彆太驚訝,使徒閣下既然選擇我來向你解釋這些事情,他當然會把一切都告訴我,請放心,他向我施下了束縛,把一切都告訴你後,當我再踏出這間病房,便不會再記得這些事情。”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在他眉心處,露西看到一個類似太陽的圖案。

“這些異端的目標始終指向尤托菲亞,而因齊奧一家隻是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出現的一個趁手的棋子,利用因齊奧一家的不幸,讓他們成為這場遊戲的一環,其目的正是為了協助收容物將幻想中的世界轉化為現實。”

露西問:“它們為什麼幫助她?”

斯派德看了露西一眼,“使徒閣下推測應該是雙方之間的交易,但具體交易的內容——除非能抓到它們,不然這將是一個未解之謎。”

露西低下頭看著破損的吊墜,默默地用手輕柔地撫摸。

她將它視如珍寶。

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的遺物。

按照約定,將被隱秘的事情告訴她,屬於斯派德的任務到此結束,他該離開了。

但是——

斯派德說:“恭喜你,露西,希波克拉底……是一個很不錯的大學,再過不久就要開學了吧。”

露西對他知道這些毫不意外,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是的,還有半個月。”眼神停留在被子覆蓋的腿上,源於共鳴的後遺症,她目前對自己的身體——特彆是四肢——的操控感與新生兒無異,“隻希望到時能順利入學。”

斯派德掏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這是聯合公約給予你的獎賞,裡麵有五萬的通用貨幣,露西,不要拒絕,聯合公約不是一群蠢貨,他們決定授予你這筆資金,必然是經過了慎重考慮,確信你應得此賞。”

他將窗戶關好,“如果你不收下,這筆錢最後隻會落到某些人的口袋,然後被他們揮霍一空,而在你手裡,你還可以決定他們的去處。”

斯派德見露西收下,壓在身上的重擔減輕了一些。

他該走了。

“外麵的世界很廣袤,但也很危險,你要照顧好自己。”他像一個老人絮絮叨叨的叮囑即將遠行的孩子。

露西眨了眨眼,透著困惑,“謝謝,我會的。”

她感到眼前的局長似乎認識自己。

那種若有若無的感知一直讓露西難以確定,局長是因為尤托菲亞的事認識的自己?還是在此之前就曾見過她?

但現在,她確定了。

“您見過我,”露西的聲音讓他成功停下腳步,僵硬地站在門口,見此,她的語氣更加篤定了,“或者說,您認識我的父母。”

斯派德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

“請等一下,局長先生!”

露西急切的叫住他,下意識起身,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難以動彈,“您知道我父親叫什麼嗎?母親從不向我提起他,我長這麼大連他是誰、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您可以告訴我嗎?哪怕是一個名字!”

回應她的,僅僅是那扇門關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