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神祇！？”對麵的兩人頓時瞠目結舌，手中的茶杯都晃出水來。

在他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塞莉婭點點頭。

“沒有神祇？那人該如何生活？”菲林看起來很茫然。

克洛斯自然的為塞莉婭這個外來者解釋世界的運轉規則：“光明神力流轉於世間各處，日升日落、穀物生長……一切都依托於光明的力量。各族類，各國的管理也都依附於光明教廷。”

也許這些對此世的人們是常識，塞莉婭並未在她接觸到的文獻中看到過專門的記載，自然就不知道神祇在這個世界的作用竟這麼廣而深。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菲林在聽到她說“神祇從未給予你什麼”時會反駁她。

“自十四年前神戰後，光明神神格受損，祂就隻能勉力維持最基礎的自然運轉。十四年來，許多年邁的神官逝去，也未曾有新的神官受封，遠離光明之都與各族、各國都城的地方魔物動亂的次數都在增多。”

“不過，好在近些年出現了越來越多天賦卓絕的魔法師，魔法師協會與教會合作，尚且能維持光明領域的安定。”

克洛斯三言兩語解釋完現今的世界格局，然後問出了他的疑惑：“所以，那個世界是如何在沒有神祇的情況下運轉的？”

“人類自治。”塞莉婭看克洛斯沒有消減的疑惑，低聲解釋道：“衣食住行、方方麵麵。神祇能做的一切，人都可以做到。”

她揮揮手，現代社會的景象在空中出現：“那裡存在眾多國家，有些國家也存在教會，但教會極少參與國家的治理。”

“穀物、牲畜、嚴寒、酷暑……那裡也有和這裡一樣的難題，但那個世界的人們不依靠神祇，而是用知識發展科技，創造工具和武器，解決艱難險阻，抵禦外敵。”

兩人顯然被這景象和她的話語所震撼，菲林眼中有不易察覺的向往，克洛斯則是若有所思。

但那裡的一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複製到這個世界的，克洛斯即使想用那些“科技”為光明神減負，也需要長久而計。

他轉而問道：“神祇的旨意是什麼？”

“利用另一方天地的見聞，幫助光明神回歸神位，避免世界永墮黑暗。”塞莉婭將聖靈告訴她的任務轉述。

前半句時克洛斯神情還算舒展，聽到後半句，他頓時繃直了身體：“黑暗神早在神戰時就傷重瀕死，至今不知蹤跡。世界怎麼會永遠墮入黑暗？”

塞莉婭感覺自己受到了當頭一棒，她竟然一直忽略了這個問題。

就算光明神神格受損，祂的實力依舊是世界斷層第一，祂的勢力強大，幾乎整個世界的生靈都是祂的信徒。

所以她一直以為治好祂的傷就可以回家，從未考慮過黑暗神是如何讓世界永墮黑暗的。

光明神真的是光明神嗎？這個荒唐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瞬，又很快被拋之腦後。

承載了億萬分之一神力的神官都能擁有遠超魔法師的強大力量，何況神恩節上祂的賜福術那樣強大，這世上恐怕沒有彆的誰能發揮的出。

難道是黑暗神在暗中籌謀什麼詭計？塞莉婭忽然想起菲林的幻境：“萊恩夫人能使用黑暗神力！”

她明明記得卷宗中記載的萊恩夫人隻是個來自阿斯卡裡亞的貴族小姐，她怎麼會和黑暗神扯上關係？

“對了，阿斯卡裡亞的魔物之亂……”

“在霍得郡，萊恩夫人的家族領地。”克洛斯回答。

霍得郡和諾瑞亞接壤，塞莉婭記得這個地圖上著重標出的盛產魔法石礦的地方。

而諾瑞亞是……

“摩亞多蜥蜴的產地！”塞莉婭想起這個消息的源頭，她連忙轉向菲林問道：“菲林，你在哪裡見過的摩亞多蜥蜴？”

“夫人有一隻作為寵物，我曾經見過夫人用它懲罰仆人。”那些仆人痛苦的掙紮和詭異的死相讓他印象深刻，這是他對萊恩夫人最初的恐懼。

房間中的緊張氣氛已經升起，接連的巧合就不一定還是巧合了。

“夜深了，菲林該回房間休息了吧？”克洛斯說著是看似關心的問句，但菲林能感覺出這其實是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擔憂的看向塞莉婭，卻發現她的視線落在手中的杯子上，沒有一絲分給他。

聖女本該如此，他不該奢求她的目光。可菲林還是忍不住心中酸澀，他輕輕合上門，沒有驚擾塞莉婭的思考。

靠在門後，他撫平又被揉皺了的衣角，落寞的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室內的兩人沒有注意到菲林在屋外的動作，他們全神貫注於找到更多的線索。

“你所說的神的旨意，是誰告訴你的？”克洛斯想從這點入手。

“聖靈。”塞莉婭悄悄看他的臉色，“它直接把我送進聖女的身體，那個時候聖女已經死去。我猜是它想辦法消除了聖女體內殘留的大部分毒素，才讓我能活下來。”

她將自己此前的遭遇和猜測全講了一遍，追問道：“雷德的蜥蜴是哪裡來的？他為什麼要害聖女？他不會也像萊恩夫人那樣是黑暗神的人吧？”

從文書中側麵了解到的事情，肯定不如直接從親近的人口中聽到的更加真實。

“他是光明神親自提拔的，自然與黑暗無關。不過蜥蜴的來源確實可疑，他雖然和塞莉婭有積怨已久，卻一向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我報複他的子侄。”

“黑暗神竟在暗中布置了這麼久，甚至滲透進了光明之都，我一定會找出那個眼線，”克洛斯的眼中閃過陰鷙：“還有雷德，不論他是被蠱惑還是被威脅，都要為傷害塞莉婭而付出代價。”

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克洛斯問起那個陌生的名詞：“我從未聽說過聖靈，但這名字聽起來感覺與神祇有關。按照它給你的任務和所作所為來看，這個聖靈似乎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塞莉婭也明白，聖靈沒道理把一個異世之人帶到這裡，卻騙她讓她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

更何況那個聖靈的說話方式聽起來很稚嫩，像個不善於撒謊的純真孩童。

克洛斯有些想不明白：“史料記載，世間隻有命運、光明、黑暗三神。”

塞莉婭看過這段曆史，命運神以身鑄神居，以自身神格鑄造萬物命運，早已消散於天地。

而黑暗神一直紮根於深淵，近幾十年來才來到大陸建立了黑暗教廷，他們厭惡光明的一切，和他們一個陣營的聖靈自然會被黑暗排斥。

“也就是說它最可能與光明神有關？可這樣的話聖靈又如何知道黑暗神暗中的陰謀？”塞莉婭問。

兩人的思考都陷入僵局，眼下的一切都撲朔迷離。他們隻好又將注意力轉移回萊恩夫人身上。

“如果霍得郡早就被黑暗浸透，萊恩夫人既然能被賜予神力，必然不是一般的棋子。”塞莉婭十分確定。

神祇賜予信徒力量所耗甚多，光明神如此強大，光明之都也隻有二十幾人被賜予神力，其他教堂更是隻有兩三個神官擁有神力。

剛建立不久，規模很小的黑暗教廷不會有太多能使用神力的人。

那這個珍貴的棋子卻被送來聯姻的理由就很值得深思了。她帶著什麼任務來這裡？最後獻祭被發現，被群起而攻的身亡時有沒有完成她的任務？

她如果想用血脈之力複活自己的兒子，為什麼不用萊恩伯爵？這可比同父異母的菲林血脈近多了。人人皆知，他們隻是聯姻，可不是什麼感情甚篤的夫妻。

“你覺不覺得，這有點像是在針對菲林？”塞莉婭也不想這樣懷疑，她實在發現不了他的特彆之處，但他一直以來過得太悲慘了。

悲慘到……像是有人推著他走向深淵。

她繼續說：“我之前沒和你說起，你離開後我不知道怎麼進入了菲林的幻境。你記不記得卷宗裡是怎麼描述這場祭祀的？”

“以血脈兄弟處以火刑……”克洛斯回答。

“但卷宗裡沒有記載，整個萊恩莊園的人都被獻祭了。幾百個人被……被放乾了血，他們被擺成一個巨大的陣法，而菲林，他在陣眼。”

強行回憶起那場祭祀的後果就是塞莉婭又惡心得想吐，她灌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水，抑製住這難受的感覺。

“而且我隻能在菲林身邊使用魔法和神術，你不覺得奇怪嗎？他身上必然有什麼特殊之處。”塞莉婭問出了她這麼久來最大的疑惑。

“你們這裡有半神嗎？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光明神的孩子？”

克洛斯一臉詫異的望向塞莉婭，像是被她的大膽猜測驚到了。但隨即他認真的開始思索：“不排除這種可能。”

“你在馬車上時的反應，是被祭祀嚇到了吧？”他突然轉移了話題，“你好好休息，我去查查半神的事情。”

從一個安全和平的世界孤身一人來到危險而陌生的地方，還被他那樣嚇唬，她應該是很惶恐的。

“對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聖女從不去藥劑院看病，也從不離開光明之都？”塞莉婭忽然想起這個還沒解決的問題，叫住了他離開的背影。

“她從不告訴我，這也許就是她被害的原因……黑暗神在暗中下一盤大棋，不論是報仇還是救神，我們都得抓緊時間了。”

他給塞莉婭留下一個防護罩，匆匆趕往教堂圖書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