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為了保持聖女的形象,塞莉婭一定要在此刻仰頭大喊:“老天!你怎麼這樣耍我?”
昨晚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場夢,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又無法使用魔法和神術了。
短暫的在絕境外呆了一小會兒的塞莉婭又回到了危機當中。她拚命憋住自己向外奔湧的眼淚,讓那幾個來送早餐的侍女退出房間。
她不斷重複那幾句咒語,手上結印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但就和從前一樣,明明能感受到那些力量就在自己的身體中,但是一絲一毫都無法發揮。
今天是外出的聖子回歸的日子,塞莉婭本想今天去試著和他接觸。但依照眼下的情況,不在試探的時候暴露自己就已經夠困難的了。
恢複力量或者逃跑的優先級再一次架在查找殺死聖女真凶之上。
唯一的一點幸運就是今天是聖女的休沐日,塞莉婭不用在這種心情下去教堂當傳話筒和吉祥物。
——
太陽已經高懸於空中,將每一塊磚石都鍍上金邊。
這裡是光明之都,是光明領域的中心,被眾多信奉光明神的國家的圍在中間。
因此在這座城市裡,和周圍低矮的建築比起來,教堂和鐘樓像兩個巨人。由這兩座建築延伸出去的條條走廊讓這個有些怪異的城市像一個巨大的蛛網。
站在鐘樓頂層的塞莉婭在光中俯瞰這座城市。
聖女身後的幾個侍從一句也不敢言語,她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讓他們以為光明神給聖女派下了一個艱巨的任務。
但隻有塞莉婭知道此刻她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這個鐘樓竟然連個護欄都沒有,作為一個恐高患者,要不是為了在這裡觀察地形,她都要忍不住腿軟的跪下。
光明之都隻有南、北、西三個方向有城門,四周的城牆雖然不算特彆高,但一直有騎士巡邏。
聖子和聖女無故不得離開光明之都,塞莉婭自認沒有能力躲過騎士的耳目翻過城牆。
南城門作為商賈出入的城門,對出入的人群的排查不那麼嚴密。想法子喬裝打扮一下,再利用聖女的身份偽造證件,不是沒有出去的可能。
昨天晚上塞莉婭探尋的方向就是南城門,今天她打算再去一次。
她十分確定,昨晚離開房間時她還不能使用力量。那一路上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使禁錮她力量的屏障被打破。
不論如何這一趟都會有收獲,要麼找到恢複力量的方法,要麼探清逃跑的路線。
塞莉婭用目光描摹南城門的每一條小徑,在腦海中默默把昨晚的路線補充完整。隨後遣散了身後的侍從,獨自離開塔樓。
從她臥室下方的那條路開始,塞莉婭準備用最樸素的方法進行測試——走幾步就念一次咒語。
隻有照亮的功能的光明術正合適,在白天不易被發現,而且這樣簡單的神術她隻需默念咒語就可以發出。
白天的走廊比昨晚敞亮很多,為了避免昨晚被攻擊的事情再次出現,塞莉婭沒有遮掩自己的麵貌。
距教堂兩英裡的小禮拜堂,力量未恢複;距離教堂五英裡的神官住所,力量未恢複;距離教堂七英裡……
“塞莉婭!你竟然在這個偏僻角落。”
陌生的聲音讓塞莉婭腳步一頓,轉身看到身後突然出現的人。
這個淺棕色頭發的藍眼青年穿著和塞莉婭一個材質的白色束腰長袍,手臂上纏繞著金色的荊棘花臂環,形狀和她頭上的發冠類似。
這應該就是聖子克洛斯,他此刻皺眉打量自己的樣子確實和塞莉婭打探到的聖子聖女不和的傳聞一致。
不過他現在不應該像她前幾天那樣在教堂上班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你今天怎麼沒窩在房間裡鑽研神術?”克洛斯一臉沒有正形的笑,和塞莉婭對神職人員的刻板印象相差甚遠。
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個可能跟聖女很熟悉的“敵人”,塞莉婭淡淡回了句“休息”便繼續向前走。
可克洛斯不依不饒的追上來,嘴巴也喋喋不休:“塞莉婭大人這麼不努力,還怎麼繼續壓我一頭?”
“塞莉婭……”
“……”
塞莉婭對身邊這個一直用陰陽怪氣的語氣叫“塞莉婭大人”的人簡直要沒了脾氣。明明一個字都沒回應過,但他依舊樂此不疲的挑釁她。
她想過聖子可能會搞職場霸淩,可能會上來就攻擊她,卻沒想到他的針對方式這麼幼稚。
不過她的應對方式大概沒錯,克洛斯看起來沒有對她產生懷疑。
塞莉婭努力忽視噪音,裝作隨意散步的樣子,走幾步就默念一遍咒語。終於在快到昨晚那個轉角處的地方時,她的咒語成功了。
微弱的光亮一閃而過,禁錮力量的鎖打開了幾把,她控製住想要翹起的嘴角。
果然這裡有東西能影響她,克洛斯跟著不好行動,不過今晚她就要來把那個東西拿到手。
“你說的對,我現在就回去鑽研神術。”心情美好的少女打量了一番克洛斯的漂亮臉蛋,決定原諒他的吵鬨,於是她板著張臉同意了他的提議。
但和昨晚一樣,塞莉婭還是沒能走成。又是那群見習傳教士,又是昨晚那個被欺負的菲林。
她聽到了羅傑的聲音:“你去偷聖水了?你的傷是怎麼好的!”然後又是一聲“砰”,是拳頭落在肉上的聲音。
見習傳教士轉正的考核十分嚴格,羅傑怎麼老有時間在這裡欺負彆人?塞莉婭這次主動出現在他們麵前,說道:“羅傑,我昨天就告訴過你們,這樣的事不許再發生。”
羅傑聽到塞莉婭的聲音後就立刻站好行禮:“是的,聖女。我們吸取了昨晚的教訓,做事前會認真辨彆情況,絕不會再出現攻擊您的事情的!”
他對聖女知道他的名字這件事顯得十分興奮,看到聖子也在旁邊後更是漲紅了小麥色的臉龐。
被人用這樣憧憬的目光看著,塞莉婭卻覺得十分礙眼。
這些少年不知道塞莉婭如今的狀況,在他們心中麵對火球術這種攻擊聖女應當是絲毫不會受傷的才是。
可她說讓他們不要再犯,他們就忽略了自己快把人欺辱致死的行為,反而認為聖女受到的無關緊要的攻擊才是大事?
“我的意思是,欺負菲林的事不許再發生。”塞莉婭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出這句話,注意到了羅傑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愕。
他在情緒的衝擊下脫口而出:“我們沒有欺負他!他與黑暗有染,我們隻是為了淨化他的罪惡!”
塞莉婭看著她昨天治好的人現在又倒在地上,被劃破的衣衫下滿是疤痕和淤青。他死死扣住臉上已經有了裂紋的麵具,血液從麵具的縫隙中滴落。
“那麼菲林犯下了什麼罪行?”塞莉婭前幾天也不是沒遇到過這樣與她三觀背離的事,但那些人的慘狀至少沒出現在她眼前,她還能以已經儘力了為借口安慰自己。
但此刻受害者就匍匐在她腳下,讓塞莉婭連人設都不太想管,就想上前給他們幾拳。
深呼吸一口氣,她繼續問道:“他現在對光明神造成過任何傷害嗎?”
“可他是黑暗神的祭品,還被光明聖器排斥,他是肮臟的!說不定光明神近十幾年沒有封神官就是因為……”
比塞莉婭更快的是克洛斯,他手上光芒閃過,隨著握拳的動作,幾個急於辯解的見習傳教士馬上像被人捂住了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塞莉婭在心裡感歎,還得是土著,對魔法的運用這麼得心應手,她都沒想過要用禁言魔法來吵架。
克洛斯臉上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笑容,但看起來比剛才多了幾分危險。
“連最低級的傳教士都還不是,”他伸手摘下了羅傑胸前一朵荊棘花都沒有雕刻的胸章,然後鬆手。
徽章落在地上的聲音清脆,伴著“叮”的脆響,克洛斯繼續說道:“什麼時候,這種人都有了替光明神教訓彆人的權力?”
幾個少年的臉色瞬間蒼白,看起來比昨晚麵對聖女時恐懼的多。塞莉婭看著這個臨時盟友,忽然覺得剛剛一路的嘮叨都有點動聽。
“不過你們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既然菲林這麼危險,那我就將他帶在……”克洛斯話音一頓,碧藍的眼睛也轉向塞莉婭。
他嘴角勾起一個幸災樂禍的弧度,好像甩掉了一個麻煩:“將他安排在塞莉婭大人身邊嚴加管教吧。”
他給自己的同事增加完工作後就用魔法牽著那幾個少年,像趕鴨子一樣向教堂走去。
塞莉婭剛對他升起的那點好感瞬間又降了回去。
到底是她看管菲林,還是菲林看管她啊?把菲林一直帶在身邊她豈不是要24小時扮演聖女,還失去了做任務的自由?
儘管這樣想著,塞莉婭還是念起咒語,一道綠光和白光閃過,汙漬和傷口頃刻間從菲林身上消失。
但他沒有起身,依舊跪坐在地上捧著快碎成兩半的麵具,身體依舊輕輕戰栗。
塞莉婭又有點後悔沒有背下來修複魔法的咒語,人總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實在不想接手一個可能會給她帶來風險的麻煩,但是又害怕不管菲林會讓他更受欺負。
最後塞莉婭的人性還是戰勝了理性:“菲林,跟我離開吧。”她向他伸出手。
菲林沒有扶著她的手站起來,但是塞莉婭聽到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神格恢複進度-13%】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的任務之路多了個跟班,光明神不知道是不是傷勢又加重了,將她的任務進程又加長了一段。
不過債多了不愁,塞莉婭現在對自己的要求是活著就好。
在她忍不住尷尬要把手收回來時,菲林終於伸手放進她的手心。微涼的粗糙質感,他的手心也有燒傷的疤痕。
菲林的另一隻手始終沒離開麵具,他輕聲對塞莉婭說道:“請聖女準許,我想回去拿上行李。”
不遠處的樹杈上停著一隻不起眼的灰棕色團雀,它漆黑的眼珠在少年少女的身上轉了轉,然後轉身飛向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