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暮舟將買來的燒餅遞給她,二人吃著燒餅,坐在河邊階梯前看著搖櫓船經過。
湖上的水氣迷蒙,微波動蕩,少女的眸子望著湖上瓊樓珠殿,望得入迷。
“你的發簪呢?”文暮舟故意問道。
葉寒歲一時被噎住,她表情有些心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文暮舟心中發笑。
他從懷中掏出一支鐫刻有海棠花的發簪,將發簪仔細挽入葉寒歲的發間。
他輕聲細語:“我那麼有錢,你去當鋪做什麼?”
“被你發現了?”
葉寒歲企圖蒙混過關。
文暮舟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無奈道:“還算知道分寸,沒把那鐲子也一並當了。”
葉寒歲機靈地說道:“你送我的東西,我怎麼舍得呢?”
她摸了摸頭上的發簪樣式,問:“這個是你剛剛買的嗎?”
“是,不過不是剛剛。”
說著,他拿出一個首飾盒遞給了葉寒歲,早在上一次在錦言城的時候,他便買下了這些。
他的心意要比他意識到的還要早。
葉寒歲看著盒中琳琅滿目的首飾,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她玩笑般說道:“文暮舟,你蓄謀已久呀。”
說著,她將首飾盒裝進了包裹裡。
沉默片刻,她看著水波微蕩,不解地問道:
“文暮舟,為什麼大家都這麼難過呢?”
“好多人都好可憐呀。”
“好像沒有人過得好。”
“好人壞人都很難如願。”
文暮舟眸色略深,他緩緩答道:“這世上能如願的人本就很少。”
葉寒歲若有所思地點頭。
她又問:“文暮舟,你有什麼心願?”
文暮舟沉思片刻,道:“我的心願是,我希望你能如願。”
聽完這回答,葉寒歲當然不信,隻當文暮舟是隨口說的,她笑著說道:“文暮舟,認真一點!”
文暮舟看著她閃爍著的眼睛,慢慢說道:“我現在的心願是,我希望你能……”
我希望你能喜歡我。
但這話對文暮舟這樣一個人來說,是很難說出口的。
這話意味著認輸,意味著乞求,對他眼中喜歡著陸言卿的葉寒歲來說,還意味著強迫。
所有那句話堵在喉嚨裡很癢,想說又沒辦法說,最終他隻能將說不出口的話藏在了眼睛裡,就這樣看著葉寒歲,沉默沉默。
葉寒歲凝視著他的眼睛,還在等一個答案。
“哥哥姐姐,買盞花燈吧,我們還提供筆與墨。”
一個賣花燈的小女孩從後麵走了過來,說道。
葉寒歲笑眼盈盈地看過去,一滴雪穆然落在她又細又長的睫毛上。
下雪了。
家家戶戶垂下的層層簾幕被微微卷起,兩隻辮子的小姑娘們探出了頭,雪花落在碧瓦上很快融化,落在少女柔軟的雙眸上還溫存片刻。
她指尖接了一滴雪,看著雪花緩慢融化,她聲音柔和:“要兩盞吧。”
拿了錢的小姑娘歡快地跑開了。
文暮舟接過一盞花燈,在花燈上百無聊賴地寫寫畫畫。
葉寒歲湊過去一看:“文暮舟,你寫我名字做什麼?”
“啊?”文暮舟筆尖一頓,他看向他的筆跡,反反複複,一個“歲”字。
“我寫的是……歲歲平安。”
“你也喜歡祈福嗎?”
文暮舟不語。
葉寒歲古靈精怪地看向他,她也拿起來筆,看著小雪飄然,她心中想著:“舟雪灑寒燈。”
這五個字很應景,以前她隻覺得這句詩悲涼,如今看來,若被有心人加了彆的意味,到有種曖昧之意。
葉寒歲低眉淺笑,在小雪下,慢慢寫下這幾個字。
她側著身看向文暮舟。
文暮舟感受到她的目光,問:“你在寫什麼?”
“寫你,和我。”
葉寒歲將花燈上娟秀的字體擺給文暮舟看。
“沒想到我這麼坦率吧?”葉寒歲笑著看向他。
文暮舟似愣住了,他拿著毛筆的手懸在空中,筆尖碰到了下頜也沒注意到。
葉寒歲哈哈笑著:“文暮舟,你是笨蛋嗎?把臉都弄花了。”
說著,她伸出手輕輕擦去文暮舟下頜處的筆墨。
可文暮舟隻安靜地看著她,他的眼睛好好看,有柔情萬種,有一萬顆樹的相思。
葉寒歲撞進他的眸中,好像讀懂了他的心意。
筆墨落在了喉結處,當她的指尖碰到文暮舟的喉結時,文暮舟喉嚨滾動了一下。
二人四目相對,葉寒歲恍然間發現,文暮舟在她心中的分量好像變了許多。
少女柔軟的指尖遊蕩在他的喉結處,舉手投足一卷淡淡的花香,文暮舟情難自禁,緩緩靠近她,不受控製地想吻她那粉紅嬌嫩的唇。
葉寒歲的笑意逐漸散去,神色變得認真,眼眸微顫,帶著些許緊張。
文暮舟此刻的模樣,對她而言,有著難以言說的誘惑。
她沒有躲。
萬籟俱寂,在小雪紛紛下,隻有二人的心跳聲宣告著綿綿情意,呼吸纏綿不已,交織在一起,愈靠愈近。
“葉寒歲!”
少女心跳快得都閉上了眼睛,忽然被一個熟悉又陌生到聲音驚得向後一躲。
文暮舟落了空。
尋著聲音的來源,風雲湧,煙霧濃,陸言卿立於河中小船之上,靜靜地看著她。
宗門奇才,眸色清冷,一襲白色長袍,果真是仙風道骨。
看到那張臉一瞬間,葉寒歲慌忙站了起來,她的世界好像安靜了,隻能聽到心臟怦怦亂跳。
她語氣拘謹地朝那個方向喊道:“師……師哥。”
文暮舟睨著眼看過去,他的眸光晦澀難懂,腦中隻有一句話:原來葉寒歲喜歡的臉是這副模樣。
船靠岸停下,陸言卿走到岸邊。
“師哥,你來了……”
葉寒歲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緒,她是高興的,畢竟很久沒有看到師哥了,可她又有些尷尬與難堪,難以道明原因。
未等葉寒歲把話說完,陸言卿目光瞥向文暮舟,直截了當地問:“他是誰?”
“他是……文暮舟。”
直到回答了這個問題,葉寒歲才發現,原來她心中產生尷尬與難堪是因為文暮舟,因為她身旁的人是文暮舟。
文暮舟自然而言地站起,目光幾分不屑。
葉寒歲夾在兩人中間,緊張得不行。
陸言卿聲音冰冷:“你怎麼和他待在一起?”
文暮舟笑道:“怎麼就不能和我待在一起了,我們這些天可過得很愉快呢。”
“文暮舟……”葉寒歲低聲喊著他的名字,扯了扯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態度這麼不好。
這些小動作被陸言卿儘收眼底。
他想起剛剛自己這個小師妹和文暮舟之間的曖昧舉動,不由攥緊了拳頭。
“葉寒歲,你跟我過來。”
陸言卿伸手抓住葉寒歲的手腕,要將她拉到一旁去。
“你說過去就過去?”
文暮舟也抓住了葉寒歲另一隻手腕。
葉寒歲表情掙紮,帶著一些為難。
“我……你們……文暮舟,你等一下我。”
文暮舟怔了一下,他緩緩地鬆開了手。
這句話好像在說,她選擇的人是陸言卿。
文暮舟忽然不知道自己剛剛是哪來的勇氣抓住葉寒歲的手腕,來人可是陸言卿,可是葉寒歲心心念念的人。
他要如何爭?
少女被白衣少年帶到前去,她在路上悄悄地回頭,用口型對文暮舟說道:“冷靜冷靜。”
文暮舟沉默不語。
陸言卿將她拉到一旁,雖是質問,語氣卻柔和了很多。
“你怎麼回事?不是被他挾持了嗎?怎麼和文暮舟走得這麼近?”
葉寒歲解釋道:“師哥,他沒有挾持我,他救了我,又中了一種奇怪的咒語,陰差陽錯之下我就和他同行了。”
“寒歲,你糊塗了嗎?他是文暮舟呀,戾氣之主,你怎麼能和這樣的人待在一起。”
“師哥,文暮舟……沒有那麼壞,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看著自己這個天真的小師妹,陸言卿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心裡話:
“你離開的這些天,我很擔心你。”
葉寒歲聽到這話的瞬間是很驚喜的,原來師哥一直是在乎自己的。
她自責地說道:“對不起,我當初是想和你告彆的,但是……”
陸言卿:“你現在和我回去吧。”
葉寒歲搖了搖頭:“師哥,我不能和你回去,我要找到神女。”
“是師父交給你的任務嗎?”
這幾日,陸言卿在路上想起師父臨終前單獨叫去葉寒歲,心中也有了幾分猜測。
少女低著頭不說話表示默認。
陸言卿凝視她片刻,下定決心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葉寒歲有些驚訝,師哥是怎樣的人物呀,他是宗門的驕傲與榮譽,是頂梁柱的存在,宗主怎麼會讓他做這些事情。
她道:“師哥,宗主是不會讓你這般的。”
陸言卿向前走了一步,話中有藏不住的關切:“那我又怎能看你和這樣一個深不可測之人同行?”
葉寒歲糾結道:“其實他……”
“凡事我自有定奪,一起同行即可。”
聽到陸言卿這樣說,她也不好再多說,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背對著他們的文暮舟,說道:“那我先去告訴文暮舟一下。”
陸言卿皺眉:“一起去不就行了?”
葉寒歲脫口而出:“不行!”
似沒想到她會反駁自己,陸言卿明顯愣了一下。
葉寒歲尷尬地笑道:“還是我先去說一下吧。”
她想,這樣一來說不定文暮舟會生氣,她得先去把文暮舟哄好再說。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文暮舟身旁。
“文暮舟,我給你說件事,你彆生氣。”
文暮舟回頭看向回來的少女,冷聲道:“我已經生氣了。”
“你彆生氣嘛。”葉寒歲踮起腳尖拍了拍文暮舟肩膀上的細雪,“我不想看到你生氣。”
麵對葉寒歲,文暮舟總會妥協的,他道:“說吧。”
“我師哥他要和我們一起。”
他冷哼一聲:“他不放心我?”
“是我離開太久了,我師哥擔心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文暮舟咽下一口氣,鼻翼抖了一下:“行,知道了,同行便同行吧。”
“那你不要不開心。”
“好。”
聽到了肯定的答案,葉寒歲笑著點了點頭,她朝陸言卿揮手,喊道:“師哥!”
三人站在了一起。
葉寒歲在中間介紹道:“這位是陸言卿,我的師哥,我和你提過的。”
文暮舟默不作聲。
葉寒歲又說:“他是文暮舟,師哥你應該聽說過的。”
陸言卿也默不作聲。
葉寒歲長歎一口氣,擠出笑容說道:“好,我們都認識了!今天休息一晚後,明日……再重新出發去無常!”
二人朝葉寒歲微笑點頭,但就是不看對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