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1 / 1)

反派他不想be 南樓雪儘 4595 字 3個月前

夕陽殘照,煙靄空濛一片,西南天空已經掛上了模糊的白月。

陸言卿掀起一具屍體上的白布,仔細端詳著他們身上的傷口,然後緩緩站起了身:“確實是戾氣所為,文暮舟,他出現了。”

葉寒歲的目光追尋著少年的臉飄忽不定。

旁邊一直跪著痛哭的二個人忽然大喊:“啊,師兄!我們本是一起出去捉妖,卻不曾想走散了,隨後便看到他們這般慘死的模樣,一定是文暮舟,是文暮舟殺了他們!”

那二人分明是放火的那兩人。

“騙人。”躲著的葉寒歲咬著唇,比起文暮舟赤裸裸的坦率,二人虛偽的做派倒更讓人心中憤憤不平。

“此等惡徒再度現身,看來,天下要不太平了。”宗主長歎一口氣。

葉寒歲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她想,若是他們知道了自己和他們口中的惡徒糾纏在一起,又該怎麼想。

院中的眾人逐漸散去,隻有陸言卿始終留在屍體旁,眉頭緊鎖。

“師兄,葉寒歲今天怎麼沒有跟著你後麵了?”

僥幸逃脫的的二人終究是做了虧心事,用試探性的口吻問出了這句話。

葉寒歲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頗為緊張。

熟悉的聲音緩緩道:“打聽這些無關的事做什麼?”

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鬆了一口氣。

他們沒有看見葉寒歲的屍體,唯恐她回到了宗門揭露幾人做過的醜事。

二人故意道:“估計是老宗主逝世她跑去哪難過了,不過這一兩天真是清淨了很多。”

陸言卿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又問:“師兄,你不去找她嗎?”

“這很重要嗎?”

陸言卿頭都沒抬。

聽到這話,葉寒歲腦子嗡嗡作響。

她一個人站著,低著頭,無措地抓著袖口,眸色也隨著天色逐漸暗沉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翻湧出的淚水被強製性地壓了下去。

不知為何,葉寒歲的內心忽然翻湧起巨大的悲哀。

夕陽西下,黃昏悠悠,陸言卿的身影被拉長。

溫潤公子自帶一身正氣,葉寒歲恍然意識到,像師哥這樣優秀的人物,是不會為自己停留的。

自己在意的告彆,在師哥眼中,或許隻是少了一個沒用的小跟班。

正失魂落魄,她的手腕突然被牢牢抓住,葉寒歲抬頭一看:文暮舟?

“你怎麼跟來了?”

男人風塵仆仆地趕來,低頭注視著她,語氣直白:“該和我一起走了。”

選擇向前走,就注定要與這傳說中十惡不赦的魔頭文暮舟糾纏不休了,而選擇停下,就可以留在她少時便傾慕不已的師哥陸言卿身邊。

葉寒歲曾經為陸言卿停留過很多次,可唯獨這一次,她不能停下。

是因為宗門的嘲笑聲實在刺耳,是因為陸言卿那雙眸實在冰冷,是因為師父的臨終囑托實在痛徹心扉,更是因為這冥冥之中的咒語來得實在不合時宜。

葉寒歲目光低迷,她又回頭悄悄看了一眼正在驗屍的陸言卿,陸言卿沒有絲毫察覺到葉寒歲在同他告彆。

葉寒歲眼眶紅了幾分,似下了很大決心,點頭道:“好,現在走。”

等到葉寒歲已經隨文暮舟走了很遠的路,陸言卿才恍然間抬頭,喃喃自語道:“跑哪裡去了?還在難過嗎?”

他向來不懂葉寒歲。

天光朦朧,遠方的少女已然明白,從此刻起,自己不會再回頭了。

路上,葉寒歲本悶悶不樂,可隨著越走越累,越走越遠,她逐漸被拉回現實,一拍腦袋:“哎呀,銀兩還是沒拿!”

“這不重要。”

文暮舟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

葉寒歲有些懊惱:“可你總不能真搶吧。”

“我在人間遊蕩百年之久,總不至於真的一點積蓄都沒有吧。”

“你真的有錢?”葉寒歲眼睛放光。

“留清宗建立多久了?”

文暮舟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葉寒歲感覺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道:“大概一百三十年了。”

文暮舟淺笑:“如果我說,留清宗那塊地就是從我手裡買的,你會相信嗎?”

葉寒歲突然不走了,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文暮舟:“你……你……你……”

因為太過驚訝,一句話半晌都說不出來。

文暮舟朝她挑了一下眉:“所以呀,你放心,跟著我,不會讓你露宿街頭的。”

葉寒歲愣愣地看著他:天呐,這個文暮舟,不簡單呀~

當站在一個偌大古宅前,當一群人稱呼他為“徐少爺”,葉寒歲才意識到,文暮舟真的很有錢。

她歪頭打量著他:“徐少爺,你給自己取的名字嗎?你叫徐暮舟?”

文暮舟“嘖”了一下,無語道:“什麼徐暮舟?行走江湖,難道我要告訴他們我是他們想殺又殺不了的文暮舟嗎?這些宅子百年前我就用假名買了,如今他們隻當我是徐家後人。”

“今夜在此住一宿吧,你隨便選間屋子。”

他扔下這句話就自顧自地走了。

葉寒歲朝他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宅子,她提著小裙子在宅子裡蹦蹦跳跳地逛了幾圈,等到最後才選了一間屋子。

天色暗沉下來,她又變成了一個人,一個人的時候很多往事便如洪水般侵蝕而來。

這是離開宗門的第二個晚上,她遲遲未能入睡。

她走出房門,獨自倚著朱欄,遙望著一彎如眉的新月,夜風卷起台階上的落葉,吹到她的腳下,她彎腰撿起落葉,隨後坐在了石階上。

這麼些年,葉寒歲並不好過。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聽過的陣陣嘲諷鄙夷的聲音。

“天天在宗門裡白吃白喝,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我們除妖宗門得百年才能出一個這樣的人才吧?”

“也就師哥脾氣好,天天被這種人纏著,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她,換了彆人早就嫌她有病了。”

“說不定師哥隻是嘴上不說呢,心裡早就翻了幾百個白眼了。”

“……”

那時的她佯裝不在意,隻當沒聽見。

想到這,她安慰自己:“哼,要是我真那麼沒用的話,師父怎麼會把找神女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

可如今,師父不在了,她也離開了留清宗,身邊與宗門相關的,隻剩那把刻著留清的刀。

而那把刀,竟也與陸言卿有關。

想起陸言卿,她再如何自我安慰也平複不了心緒。

“無關的事?”

葉寒歲回憶起陸言卿說的那句話。

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對自己的排擠,可對於陸言卿而言,自己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嗎?

如今即將背井離鄉,還跟了文暮舟這樣的人,殺掉她就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想著想著,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終究還是意難平,淚珠便如斷了線一般滴滴落下。

“要不然逃走吧……”

“不行不行……他搶先去殺了神女怎麼辦?”

她邊哭邊想,越想越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在這種情況下,每天還要冒死跟在他身邊。

於是乎,她哭的聲音越來越大。

斯人落淚,不曾想卻擾了他人心緒。

文暮舟半夜睡得正香,忽然心中一陣刺痛,他翻來覆去了好久,終於忍無可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雙手捏緊床沿,眼中都燃燒著不耐煩,聲音低沉中帶著怒意:“白天難過,夜晚也要難過,瘋了不成!”

他怒氣衝衝地衝出房門,古宅太大了,走在青石路上,他繞了好遠才找到葉寒歲,一路上怒火也不斷積壓。

而此時的葉寒歲正坐院中的台階上看著彎月可憐兮兮地默默流淚,唇間還在自苦:“我果然是這麼沒用嗎……”

文暮舟一看到她,幾步跨了過去,恨不得將她擰起來,他氣得大嚷道:“哭哭哭,哭什麼哭!”

這吼聲劃破夜空的寂靜,把葉寒歲嚇了一跳,看清來人後,想起這些糟心事,她更委屈了,便帶著哭腔也大嚷道:“吼吼吼,吼什麼吼!”

“你夜晚能不能好好睡覺呀,天天難過個什麼?”

文暮舟說這句話時還控製了一下情緒,音量沒有那麼高,他壓抑著內心的憤怒,滿臉都寫四個字——無法理解。

葉寒歲抬頭看著他,眼淚汪汪,聲音顫抖:“我跑出來這麼久,都沒有人在乎我……師哥也不在乎我,同門的人還想殺我,唯一對我好的師父也早就離開了,我這麼慘,還不能難過了!”

文暮舟咬牙切齒:“你隻是難過,可我會心疼!”

空氣凝固了一秒,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情話?

葉寒歲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能發表色狼言論,她抽泣著,無奈道:“你滾!”

此話一出,文暮舟立馬滾到了台階下。

完蛋……葉寒歲忘記了還有言一咒的事。

她也顧不得哭了,連忙跑過去看文暮舟的情況。

文暮舟躺在地上被摔得眼冒金星,他這種厲害人物,什麼時候遭過這罪。

他狼狽地站了起來,百般無奈地看著驚慌失措的葉寒歲。

但這表情卻給葉寒歲嚇了個不行,她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不會是想要殺我吧……”

“我沒有要殺你的意思……”

沒等文暮舟繼續說下去,少女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抽泣道:“可你說過你殺了我是很輕鬆的事,萬一我日後惹你不高興了,你揮揮手我就死掉了。”

文暮舟的心好似被抽空了,疼得不行,他連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會殺你的。”

“你會的!”

“我不會,我不殺女人。”

葉寒歲沉默片刻,又大哭道:“你騙人,你還要殺神女呢!”

她接著哭訴道:“你為什麼要殺神女呀,神女死了蒼生怎麼辦,師父交給我的任務怎麼辦,嗚嗚嗚……全完了……”

文暮舟臉色已經不好了,此刻他竟真拿葉寒歲沒了辦法,他慌忙解釋道:“好好好,我不是不殺女人,我是不殺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此話一出,葉寒歲更難過了:“果然,即使是剛認識,你都已經察覺我很沒用,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歡我,除了師父外沒人在意我,師父……師父也不在了……”

文暮舟的心疼得讓他的手都在顫抖,他疼得渾身戰栗,無奈道:“彆哭了彆哭了。”

葉寒歲此刻幾乎發泄出來這麼些年所有的委屈與難過,第一次這般放肆地大哭,放肆地說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