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就藩之地,地處偏遠荒僻之所,因此他將家眷留在家鄉,未帶在身邊。
彼時,共王在宮中被伯王殘忍弑殺,這一事件如同在剛剛平定不久的天下投入了一顆巨石,平靜的湖麵再度泛起洶湧的波瀾,整個天下又開始陷入動蕩不安的局勢之中。
漢王深知局勢嚴峻,他明智地聽從麾下謀士們的謀略,積極任用賢能之士。而後,他率領大軍一路披荊斬棘,攻城略地,將眾多的割據群雄逐個翦滅。
就這樣,漢王與伯王開始了對這天下最後的激烈而又殘酷的爭奪。
眾所周知,伯王的神勇是出了名的,即便漢王趁著他在外陷入一場膠著的苦戰之時,一舉攻下荊都這一重要城池,伯王也能迅速地重整旗鼓,毫不慌亂地回攻過來。他的軍隊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又迅猛,帶著一種氣吞萬裡的氣勢。
漢王的大軍與伯王的軍隊展開了多次大規模的戰爭,然而,每一次戰鬥都異常慘烈,漢王的大軍皆被打敗。在最後一次戰鬥之後,漢王竟隻帶著幾十騎騎兵,倉皇失措地逃離戰場。
“駕!駕!曹児,可去洋亭接走家小?”漢王騎在馬背上,一邊策馬狂奔,一邊焦急地朝著曹児喊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擔憂和急切,畢竟家眷還在洋亭,那裡隨時可能遭受敵軍的侵襲。
“大王,荊軍同樣朝著洋亭進發,王後失散,未能相見。”曹児麵色凝重地回答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沮喪,在這兵荒馬亂之中,要想找到王後並安全接走家小,實在是難上加難。
“先回關內,重整軍伍。”漢王咬了咬牙,心中雖然牽掛著家人,但他也明白,此刻若是不儘快回關內重新整頓軍隊,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與伯王抗衡了。
“大王,前麵的莫不是世子他們?”曹児突然驚喜地叫道。何君聽到這話,急忙朝著前方望去,隻見遠處隱隱約約有一些身影,看起來像是自己的家人。
他看著後麵揚起的滾滾煙塵,那是敵軍追擊的跡象,心中焦急萬分。可是,在眾多手下麵前,他作為大王,又不能表現得過於薄情寡義。
夏児迅速下馬,將何元、何盈姐弟倆抱上了何君的馬車。眾人這才又重新朝著封地的方向拚命逃去。
然而,荊軍的騎兵就像一群饑餓的野狼,緊緊地咬在後麵,不時地朝著馬車射來箭矢。箭矢呼嘯著飛過,有的射中了馬車的車身,發出“噗噗”的聲響。
何君眼見馬車的速度因為載人太多而變得太慢,心中暗自怒罵一聲“累贅”。在他的心中,兒子女兒沒了還可以再生,可自己貴為一方諸侯,性命珍貴無比,可不能就這麼交代在這兒。
想到這裡,他毫不猶豫地抬起腳,“嘭”的一下,將毫無防備的姐弟倆狠狠地踹下了馬車,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帶著一路煙塵,逃命去了。
他之前兵敗如山倒,大軍也是一路丟盔棄甲,狼狽不堪。那些荊軍騎兵見慣了戰場上的各種情況,對於敵軍拋棄東西的行為見怪不怪,隻當是馬車裡的金銀細軟或者其他累贅輜重,所以半分注意力都沒有分給那被踹下車的姐弟倆,隻是一門心思地朝著漢王的大軍追殺而去。
姐弟倆被踹下車時,完全猝不及防,好懸沒被這股大力摔得當場喪命。何元畢竟在艱難的環境中長大,反應十分迅速,她順著被踹下車的力道在地上滾了幾滾,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隨後,她馬上就要拉著弟弟躲藏到路邊的草叢之中。她知道危險還未解除,當務之急是要找地方躲藏起來,
萬幸此時並非秋冬季節,要是秋冬的話,草木凋零,兩個大活人躲在野外,實在是太過紮眼了。
而現在,四周都是山野,隻要往山裡那些隱蔽的旮旯角落裡一躲,就像以前在山裡東躲西藏時一樣,誰也很難找到他們。
“這都是做熟的買賣,沒什麼好怕的。”何元的心裡一邊盤算著出路,一邊腳下不敢停歇,朝著山裡奔去。
直到何盈突然吃痛低呼了一聲,何元這才發現,弟弟那一摔似乎傷到了腿。何元心中大驚,又怕追兵折返回來。她深深地提了一口氣憋在心裡,然後將何盈背在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山裡走去。
姐弟倆先是在山林的外圍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以防追兵突然出現。同時,何元查看了弟弟的傷勢,好在並沒有傷筋動骨,隻是扭了一下。
他們本就是鄉野長大的孩子,平日裡調皮搗蛋,三天兩頭就會有些小傷小痛的,大人們都有各自應對這些小傷的土方子。
何元看到弟弟的傷勢不嚴重,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她心裡想著,還好隻是小傷,不然在這荒山野嶺的,缺醫少藥的,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回憶著母親以前處理這種扭傷的手法,小心翼翼地為弟弟處理了傷處。處理好傷勢之後,姐弟倆一邊小心翼翼地在山林裡藏匿自己的行蹤,一邊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
山林裡雖然危險,但也充滿了生機。他們找到了鳥蛋,挖了不少野菜,還驚喜地發現了一處淺淺的泉水池。泉水清澈見底,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粼粼波光,池子裡還有不少的魚在裡麵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
晚上,姐弟倆在山洞裡找到了一個安身之處。山洞裡有些陰暗潮濕,但好在能遮風擋雨,更能遮蔽生火的火光。他們在山洞裡生起了一堆火,姐弟倆挨著火堆比鄰而坐。
何盈乖巧地看著姐姐把白天抓到的魚放在火上烤著,那烤魚的香味漸漸彌漫在整個山洞裡,他的眼睛裡滿是期待,就像一隻等待投喂的小饞貓。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旁邊拿出一個采摘的桃子,遞給姐姐,說道:“姐姐你吃。”
何元看著弟弟遞過來的桃子,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衝弟弟笑了笑,說道:“你吃吧,姐姐占著手呢,一會兒吃。”
“那我喂你吃。”
猝不及防地被一口桃塞到了何元的嘴裡。那桃子的甜滋滋的汁液瞬間在口腔裡迸發出鮮甜的滋味,那股甜味一路向下,直潤心田。
何元的眉眼彎彎,浮出了開心的笑容。明明已經很苦了,她卻覺得那麼甜。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外麵的風聲似乎過去了。姐弟倆這才開始收拾在山林裡采集的野果,準備些乾糧,然後順著記憶中的路線逃離山林。
荒郊野外,兩個半大的孩子要長途跋涉,這其中的辛苦與危險可想而知。他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路途的遙遠和崎嶇,還有可能隨時出現的野獸和其他未知的危險。
即便是後來父王的手下前來尋找接應到了他們,但在這之前的那段時間裡,他們所經曆的艱辛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當看到熟悉的城池出現在眼前時,何元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口氣仿佛一直憋在心中許久。這一路千辛萬苦,可謂是死裡逃生,如今逃出來的那種喜悅又一次如同清泉一般滋潤著她的心田。
然而,當他們返回王宮時,看到的卻是父王摟著美妾,幼子在懷,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父王似乎早就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雙兒女,他的眼神裡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或者驚喜。
何元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笑了出來,那笑容裡滿是自嘲和無奈,她在心裡默默地說道:“早就該想到的,怎麼還抱有期待呢?”
何盈看著姐姐的笑,那笑容裡沒有一絲溫度,雖然眉眼彎彎,但瞳孔裡卻透著深深的寒意,那股寒意仿佛能直達心底。
日子還是要照常過下去,這件事就好像是無趣的生活中增添的一段插曲,雖然當時讓人痛苦不堪,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也漸漸被人遺忘。
後來,英明神武的父王最終打敗了伯王,登上了至尊之位。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母親被封為皇後,弟弟何盈被封為太子,何元也被封為公主。
可是,父皇整天忙於朝政,況且他的子女眾多,並不止他們姐弟倆。母親則是每天和那些後宮中的小妖精們鬥得不可開交,而且還又生了孩子,似乎也漸漸遺忘了姐弟倆的存在。
“沒關係的,本來就該這樣,早就習慣了不是嗎?”何元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
時間一晃而過,這麼多年以來,姐弟倆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他們經曆了無數的磨難,遭遇過被劫為人質的危險,還麵臨過和親的困擾,也經曆過議儲的風波。
在這些經曆的磨礪下,姐弟倆早就脫胎換骨,他們周身的氣度仿若一人,沉穩、睿智且堅強。
諸位朝廷重臣都對他們的能力心悅誠服,在大臣們的眼中,太子和公主姐弟倆就如同龍鳳呈祥一般,是天佑國朝的象征。
“骨碌碌”車輦的轟隆聲在耳邊作響。當朝太子何盈手裡拿著一份正在等待批閱的文書,然而此刻他卻怎麼也看不下去。
他輕輕歎口氣,抬起頭看著坐在旁邊的姐姐,說道:“皇姊,你就那麼討厭李遊?既如此,直接回絕便可,怎麼還淪落到潛逃在我這太子出巡隊中這種地步?”
何元白了他一眼,並沒有正麵回答,隻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然後她伸手拿過何盈手中的文書,說道:“不白坐太子殿下的車輦。”說完便開始幫忙批閱文書。
何盈看著姐姐的舉動,無奈地搖搖頭,哭笑不得。
“隨皇姊去吧,有我在難不成還能讓她吃虧?”他心裡想著,既然姐姐不想說,那他也不再追問,於是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之中。
今年關東地區旱澇頻頻,災害不斷。他此行正是出巡關東,目的是為了賑災。
天下剛剛初定,百姓們好不容易才過上休養生息的日子,卻又逢如此重災,這讓何盈的心中十分擔憂。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何元的眼神。
“你對關東災患是怎麼想的?”二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們都忍俊不禁。兩人之間的這種默契,就像是鏡照形影一般,幾乎沒有絲毫差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