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3)(1 / 1)

七日霧雨 燮元 3899 字 3個月前

宰相必起於州郡,猛將必發於行伍。

姐弟二人皆非生於深宮、養尊處優的嬌弱貴人。他們自小曆經磨難,深知民生疾苦。多年來,他們隨著許多重臣乾吏學習治國理政之道,所以在處理關東賑災之事時,辦得十分妥帖。

他們不僅在災亂初起時迅速調配物資、組織救援,還在之後坐鎮當地一段時日,精心處理善後事務,以安定民生。待一切事宜安排妥當,他們便踏上返回都城之路。

轉道家鄉的途中,姐弟倆難得清閒下來,在車輦中悠然地喝茶休息。

“皇姊,這回回去,恐怕父皇母後不會輕易地再讓你含混過去了,你到底怎麼想的?”何盈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中帶著一絲擔憂。

“他們的想法你還不清楚?我能怎麼想?我什麼都沒想。”何元輕嗔一聲,她的眼神中透著些許無奈與厭煩,“淨說些我不愛聽的,算了,不用管我了,嫁誰不是嫁,無非是他們利益權衡後的取舍罷了。倒是你……”

“我怎麼了?”何盈有些疑惑地看著姐姐。

“這次回去,算算日子,弟妹也快臨產了吧。怎麼樣?想好名字了嗎?也就是弟妹性情淑和,不跟你計較。你看看你,這麼三兩個月奔波在外,也真是坐得住。”何元略帶責備地說道。

“皇姊,我……”何盈剛要解釋。

“盈弟,我們幼時過的那種日子,永遠不要讓它出現在我們的孩子身上。”何元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與決絕。

何盈正欲再說些什麼,隻聽“嗖嗖”的破空聲驟然響起,緊接著便是禁衛們發出的警戒號聲:“敵襲!”刹那間,外界的擾攘喧囂充盈於耳。

何元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那些呼喊聲、兵器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她已經分不清他們在喊叫著什麼。她的眼睛裡刺目的紅色暈染開來,那是鮮血的顏色,模糊了她的視線。

……

“皇姊,母後最近倒是與那邊清靜了許多,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

“阿元,這些青年才俊有沒有你中意的呀?母後老啦,真希望看到你穿嫁衣的樣子。”

“皇兒,莫要太過勞累。”

“最近母後說想吃老家的鮮蓴羹,這才特意轉道。”

……

曾經那些話語在何元的腦海中不斷回響,哪個孩子不期待父母的真心關心與溫暖呢?可在這皇宮之中,一切的關心背後都摻雜著利益、權力與算計,句句關切裡什麼都有,獨獨沒有真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太子出行,遭遇刺殺。刺客誤中副車,而公主殿下不幸薨逝。太子懷著萬分悲痛之情,扶靈而歸。

滿天飛雪紛紛揚揚,天地上下一片潔白。太子的車輦緩緩駛入都城,寂靜的天地間,壓抑的氣氛如同沉重的鉛塊,似乎都在昭示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未來。

“踏,踏,踏。”看著眼前巍峨的宮城,太子吐出一口白氣,如同射出一支“白箭”,他的眼神中透著冰冷與決然,“我說過,這皇位,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誰也彆想奪走,誰伸爪子,孤就殺誰。”

處理好公主的身後事之後,諸位大臣明顯感覺到朝堂上那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息。即便太子依舊如同往常一樣,仿若春風拂麵般溫和,帝後也一切如常,但明眼人都能察覺到,這位太子殿下仿佛一座壓抑到極點的烏雲,內裡蘊藏著無窮無儘亟待宣泄的雷霆。

東宮六率早已整裝待發。太子看著眼前這些與自己共同挑選的心腹班底,並未多言,眾將也佇立無言,然而他們之間卻仿佛有著一種無形的默契,一種大戰將至的緊張氛圍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人心中有一把火,現在,是它燃燒的時刻了。

人定之時,太子妃發動。

“逆子!逆子!亂臣賊子,你竟敢?!”皇帝憤怒地咆哮著。

“你已是東宮太子,你要做什麼?!”

“何盈,盈兒,父皇錯了,我錯了……”皇帝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慌亂與恐懼。

“請陛下稱太子!”太子冰冷地回應。

夜半時分,宮城陷落。

“大膽!你們是誰?竟敢犯上作亂!”後宮之人驚恐地呼喊著。

“皇兒,你不能這樣對母後!”太後哀求著。

“你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說你不忠不孝嗎?!”

雞鳴時分,都城掌控。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妾身屬實不知啊!”無數宮妃被拉扯出來,跪伏在地哭饒。

“皇兄明察,臣弟萬無非分之想。”

“太子殿下,臣弟冤枉。”

“皇兄饒命,皇兄饒命!”

平旦之際,諸王剿滅。

“哇啊~哇啊~”嬰兒嘹亮的哭聲劃破天際。

“生了生了,太子妃產下一對龍鳳胎。”接生的穩婆高興的報出喜訊。

“百官覲見!”

“朕德薄……乃傳位於太子何盈,布告中外,鹹使知聞。”

日出東方,太子登基禦極,帝國迎來了新的主人。

太子,不,皇帝陛下坐在至尊之位上,聽著下麵臣民山呼萬歲,然而他隻覺得索然無味。他的目光看向身邊那個空無一人的位置,巨大的空寂與孤獨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世人曾說,天子富有四海,所以登上皇位就能擁有一切,可現在,他卻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下朝後,他徑直朝著宮殿走去,還未靠近,裡麵發瘋撒潑的喊叫便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何盈呢?!讓他來見本宮!本宮的孩子被他抓到哪裡去了?!心兒若是有個好歹,本宮絕不會放過你們!”太後的聲音中透著歇斯底裡的瘋狂。

“所以你就是為了他?才泄露孤的出行路線?你以為孤死了?皇位就會傳給他?”皇帝走進宮殿,冷冷地看著太後。

太後看著眼前穿著皇帝衣冠的皇兒,他的眼神是如此陌生,以至於她都不敢答話。忽然,她看到皇帝懷中抱著一個扭動的麻袋,心中又升起無窮的勇氣。

她哀求道:“皇兒,你放過心兒吧,他還是個孩子。”

“你就沒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看著眼前不斷哀求的女人,沒有半分詢問其他的意思,皇帝麵色漸冷。

他懶得理會這個女人,轉頭就要走。

“皇兒~皇兒!母後從沒求過你什麼,現在母後求求你放了他吧?!”太後聲嘶力竭地哭喊道。

太後看見皇帝轉身,心中開心地湧現出希望,卻隨即被極致的絕望充塞心神。

因為皇帝回身並不是將那麻袋完璧歸趙,而是急走兩步,高高舉起,然後狠狠的摜在地上。那麻袋抽搐踢踏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太後厲聲尖叫,掙脫禁衛的阻攔,瘋狂地撲向麻袋,又轉身撲在皇帝懷裡捶打,哭嚎道:“他是你親弟弟啊!”

皇帝冷笑,“親弟弟?朕已經沒有什麼弟弟了!”說著,他又似乎咂摸了咂摸話語,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容像是浮在皮上的麵具,再加上宮殿搖曳的燭光映照,愈發顯得瘮人。

他俯身死死的與太後對視,仿若地獄中的惡鬼吐出極具惡意的話語,“你老老實實的,他不會死,一命抵一命,他的死都是因為你,知道嗎?”他氣息吞吐噴在太後臉上,像是一條毒蛇吐著信子。

太後像是嚇呆了,她似乎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孩子。看著皇帝有些熟悉的眉眼,她突然尖叫道:“是你?是你!”

皇帝不再理會這個女人的“瘋言瘋語”,轉身離去,“太後抱恙以致瘋癲,著封宮靜養。”他頓了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轉道去長樂宮,太上皇還在那裡等著他。

看著眼前頭發花白淩亂的老者,很難想象他曾經是帝國的主人。“你贏了。”太上皇的聲音有些沙啞。

“朕贏了。”皇帝的回答簡短而堅定。

“看來,你那些兄弟不太中用。”太上皇試圖挑起話題。

“兄弟?朕隻看到一群敵人。朕曾視之為手足,庶逆視朕為仇寇。”皇帝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失望與怨恨。

“你……”太上皇欲言又止。

“如果,你就隻有這些話,那就不必說了。”皇帝說完,便大步走出宮門。

皇帝仰天長舒一口氣,他現在是勝利者,該有勝利者的風度,他試著嘴角勾了勾,可惜現在,似乎連微笑都做不到了。

身後宮門落下重鎖,她回首看了看宮殿的匾額,長樂未央,而那個曾經給她帶來喜樂、希望他永遠喜樂的人,再也不在了。

曾經的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那些一起度過的艱難歲月,那些互相扶持的瞬間,如今都成了心中最珍貴卻又最痛苦的回憶。

皇帝知道如今已經走上了一條孤獨的道路,這條道路布滿荊棘,而她隻能獨自前行,因為在這權力的巔峰,已經失去了所有可以真正信任的人。

她緩緩走向自己的宮殿,每一步都仿佛帶著千鈞之重。她的身影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獨,如同一隻離群的孤雁,在廣闊的天空下獨自飛翔,卻找不到歸宿。

在這個看似輝煌的宮殿裡,她將獨自麵對無儘的權力鬥爭和宮廷陰謀,而曾經的溫暖與親情,都已經成為了遙遠的過去,永遠無法再觸及。